听到千機門的名字,楊不信也愣了一下。
先前他已與陶朵朵結盟,立下了血誓。雖說誓言這東西沒什麼卵用,但出于利益考量,陶朵朵應該不至于背叛盟約。
楊不信是清楚陶朵朵的,雖然是女子之身,但是心志遠勝常人。要說千機門的門主之位,陶朵朵不眼饞,楊不信是不信的。而這個時候,能夠幫她當上門主的,只有太虛劍宗。
當然,現在還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眼下要先搞清楚戰果。
楊不信听著弟子們匯報傷亡和戰果,心思漸漸沉了下去。
雖然一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打仗一定會死人的。即使太虛劍宗的戰術規劃十分藝術,最終取得了難以想象的戰損比。但是真的听到那些鮮活生命的消逝,楊不信內心還是有些蒼涼。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自小生長于太虛劍宗,太虛劍宗弟子雖多,但弟子們的音容笑貌幾乎刻在了楊不信的眼底。打斷了匯報的弟子,楊不信覺得那些冰冷的數字听上去,頗有些別扭。
讓匯報的弟子挨個念出犧牲弟子的名字,楊不信才覺得稍微有了一些厚重感。那弟子一直盯著楊不信的臉,每念出一個相熟的名字,楊不信的眉毛都會顫抖一下。
直到念完,楊不信才好像嘴里呷著東西,兩腮一縮,喉嚨一緊,狠狠的吞下一口口水,然後捏緊了拳頭,閉眼回顧著什麼。
最後,楊不信緩緩說道︰「這些弟子都要好好安葬,另外,傳令下去,不許濫殺俘虜,將所有俘虜都關到一起。如有濫殺俘虜者,交由刑法堂……不,交由肅反委員會處理。」
這肅反委員會,本身是由尹非凡創建並管理的,只對荀笙一人負責。但是此時宗內無人,楊不信大權在握,也沒人敢懷疑楊不信這句話的力量。
太虛劍宗的弟子們常年一起修行,感情極為深厚,這次大部分小組都有傷亡。太虛劍宗又不怕搞山頭,加上以前執行任務的時候,也多需要不同修煉方向的人相互配合。而能夠分配到一個小組的,也多是好友。
楊不信清楚,如果不下令,如果不搬出來所有弟子視之如夢魘的肅反委員會,這些腦子里全是肌肉,血液比鐵漿還熱的的弟子們,絕對會為自己的同儕報仇。
有幾個弟子去傳令,臨走之際看楊不信的眼神,也有些怨懟。
剩下的弟子繼續向楊不信匯報,直到匯報到糧食繳獲數量的時候,楊不信才嘴角一抽搐,趕忙說道︰「再說一遍!繳獲了多少?」
那弟子又報了一遍那個數字,這次楊不信眼皮狠狠一跳,護體罡氣浮現,周圍的弟子悶哼一聲,楊不信這才趕忙收斂體內真氣。
「怎麼會只有預計的三分之一!?」
楊不信的心髒有些抽痛,太虛劍宗早就對這次出動大量弟子的行動進行過討論。得出來的結論是,邢家圍子不同于趙家圍子。
首先,邢家圍子勢力要強過趙家圍子許多。再者,先前打趙家圍子,太虛劍宗算是出奇制勝,而是當時還沒撕破臉,所以趙家圍子不會得到多少援助。
但是邢家圍子不一樣,這次地主階級一定會聯合起來對抗太虛劍宗。這些地主掀起的風暴,一定不止在于林檎城。更重要的是,有可能還會有各大宗門加入。
若非之前打趙家圍子的時候,所繳獲的東西讓長老們紅了眼,這次想要在長老會上通過決議,恐怕又需要用些手段。
先前太虛劍宗已經征用過城內各糧庫的銷售記錄,並進行了統計,對這次打邢家圍子的的收獲做了一個預計。
如果這次的收獲和預計的結果相差太多,一定會有一些長老生出無聊的想法,覺得楊不信進行了私吞。畢竟現在楊不信大權在握,進出城的各商道雖然封鎖,但是想要通過,不過楊不信批個條子便可。
楊不信倒是不怎麼在乎手中的權力,但是他要被集體攻擊,說不定就讓趙俱和徐熙城上了位。對這兩個從李夙夜回歸太虛劍宗開始,就一直在搞事的家伙,楊不信沒有半點好感,更沒有半分信任。如果真的權力旁落到他們手中,太虛劍宗未來堪憂。
太虛劍宗是宗主臨走前交給自己的,如果自己沒帶好這班子,又如何對得起宗主?
就算楊不信用盡辦法壓制住元老黨,保全自己的地位,這次收獲的糧食這麼少,太虛劍宗手中的資源如何堪用?
難不成再去打幾個圍子?
圍子是一定要打的,細水長流的打,養肥了再殺,把地主們當成提款機,切香腸戰術,這些都可以。
但是接連起事的話,迎來的反撲必然超過想象。而且到時候,太虛劍宗的定性,恐怕會引起朝廷的反感。
就在楊不信一腔怒火無處發泄的時候,簡單像是感知到了楊不信的真氣有些紊亂,走上前來問道︰「不信,發生了什麼?怎的如此失態?」
楊不信把弟子們匯報的數據,向簡單重復了一遍。簡單思索片刻後,緩緩說道︰「宗主教導我們,凡事要實事求是。我們要相信手底下的術數和行政人才,既然他們給出一個結果,總沒有欺騙我們的理由。糧食既然存在,便不可能憑空消失。與其在這里生悶氣,不如好好想想,這些糧食有可能去哪里。」
楊不信運轉靜心劍訣,心態稍稍恢復了一些。
確實,自己手下的人得出來的數據,雖然不可能百分之百正確,但是距離實際的數據,偏差也不可能太大。楊不信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並非邢家圍子沒有這麼多糧食,只是這些糧食沒有擺在他們面前而已。
圍子就這麼大,太虛劍宗來打圍子之前,老早就踩好了點。首先排除,圍子里有什麼可供藏匿的地窖或者密室。就算有,當那些被俘虜的人被因為同儕犧牲,無比群情激奮,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太虛劍宗弟子包圍的時候,他們估計也就招供了。畢竟人吃飯就是為了不餓死,什麼東西也沒有性命重要。供出來糧食所在,沒準還能換取一個寬大處理。
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在開戰之前,邢家圍子就已經將大部分糧食轉移出去了。
雖然太虛劍宗封鎖了各大要道,以太虛劍宗地主們所掌握的運力,不太可能將這麼多糧食運輸出去。但是,這些地主們能夠不動聲色的,將這麼多朝廷視作禁忌之物的弩車運輸到圍子里,說明必然存在一個擁有巨大運力的勢力,在暗中幫助他們。
是誰?
上官旻已經死了,不可能是他。
難道是軍方?
也不太可能,首先陳同知和他們進行過一些利益綁定,再加上在陳同知看來,上官家慘遭滅門,是簡單救下來上官刺蝟,太虛劍宗于他有大恩。
想到這里,楊不信腦海中一道閃電炸裂,瞳孔一縮,緩緩的說出了三個字︰「千機門……」
簡單愣了一下︰「可是我們現在不是已經和千機門結盟了嗎?」
楊不信搖了搖頭︰「我們只是和陶朵朵結盟了,並非和千機門結盟。要知道,千機門還有一個第一順位的繼承人。」
簡單眨了眨好看的眼楮︰「你是說,背後煮屎……啊不,主使者,是千機門大師兄肖戰?」
楊不信點了點頭︰「其實我之前就在想,上官旻雖然和武林勢力有聯系,但是有資格有地位站在上官旻身後陰影中的,在武林中為數不多。一開始我懷疑的是天花樓,作為一個二流門派,雖然勢力差一點,但好在專業對口。」
「但是在之後,各大地主爆發出來的力量,絕對遠超天花樓的極限,這還是在林檎城和天花樓相距甚遠,他們要伸手的情況下。有這種能力的,符合距離和實力條件的,恐怕只有五大門派了。」
「這次打邢家圍子的時候,他們居然掏出了弩車。且不說這要冒多大的風險,弩車是朝廷的禁忌,這弩車自然不可能是朝廷交給他們的,這有可能是找江湖勢力仿制的。整個江湖中,有能力仿造弩車的,無非千機門和天工院兩家。有能力將弩車運送到這里的,也只有這兩家。」
「那你是如何排除天工院的嫌疑的?」雖然楊不信所說,已經很能證明這件事和千機門有關了,但簡單還是極為嚴謹的問道。
「先前和陶朵朵結盟的時候,她曾經說過。」楊不信道︰「千機門在天花樓里安插了很多力量,這份力量足夠指使,也足夠顛覆天花樓。」
即使是簡單,此刻也多少有些驚訝︰「原來千機門和天花樓之間,還有這種關系?」
最重要的是,作為第一繼承人,如果肖戰能夠將太虛劍宗從五大門派中踢出去。千機門就能順利得到武林盟主的位置,而作為第一功臣,肖戰不僅可以繼承千機門門主,未來老門主退位,這個武林盟主的位置,還是肖戰的。
一切都串聯了起來。
千機門有實力,有動機,有關聯。當一只鳥長得像鴨子,叫聲像鴨子,味道也像鴨子,那這就是一只鴨子。
提前運走了這麼多糧食,運走了這麼多原本該是太虛劍宗戰利品的糧食。這個仇算是結大了,更不妨說,本身作為陶朵朵的同盟,太虛劍宗也要想辦法打壓肖戰。
沙包……啊不,宗師……啊不,宗師之上這麼大的拳頭見過麼?
楊不信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刺骨的殺意,讓一些弟子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等死吧,肖戰,楊不信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