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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珠曦的意識在黑暗中沉浮, 看不見的波浪溫柔地包裹著她,好像年幼時,在母妃懷中被搖晃的感受。

母妃, 母妃去哪里了呢?

在她迷迷糊糊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 溫柔的潮水開始退去。

絲絲寒意爬上了她的胸口。

李鶩又在哪里?

李李鵲,還有隨蕊和大家——他們都去哪里了?

為什麼……只剩下她一個人在這里?

洶涌在臉頰上的溫熱觸感喚醒了沈珠曦的神智, 她的意識逐漸和身體連接,起起伏伏的感覺漸漸清晰,嘰嘰喳喳的鳥雀鳴叫聲伴隨著和煦的微風,飄蕩在她的耳邊。

沈珠曦恍惚間睜開了雙眼,無邊無際的密林映入眼簾。一棵棵盤根錯節的大樹奇形怪狀地生長著, 粗壯的樹枝竭力伸長夠向蔚藍的天空。

沈珠曦茫然地眨了眨眼,抬眼望向空中。明媚的日光高掛在遼闊而湛藍的天空中,一抹碎棉絮般的雲片, 被流風緩緩吹向遠方。

她這是死了嗎?

一顆淚水無意識地滑落下來, 驚醒了望著天空晃神的沈珠曦。

她意識到什麼,猛地坐起了身, 目光往馱著她前進的東西上看去!

清澈的水波在身邊拍打, 她的衣袂飄蕩在倒映著晴空影子的水面上, 一個石灰色的龐然大物馱著她,一路破開水面往岸上走去。岸上一群大大小小的大象, 有的正用長鼻掬水,有的慢悠悠地走動著,身後的尾巴一甩一甩, 驅逐著靠攏的蚊蟲。

沈珠曦被嚇到呆滯,在象被上一動不敢動,直到馱著她行走在湖里的大象逐漸走出水面, 慢慢踏上以泥沙和鵝卵石為主的岸邊。

長長的象鼻向上卷起,輕輕圈住驚恐後退的沈珠曦,——她溫柔地放到了地上。

沈珠曦不是第一次見到大象,雲南送來的貢品中就曾有過大象,父皇——其安置在了象園,只有大張旗鼓出游的時候,才用作儀仗隊的一員開路,除此以外,沈珠曦根本沒有見過野生的大象,更別說坐在象被上,體驗象鼻子卷人的感受。

她在地上僵直著身體呆了好一會,眼見象群轉過身子,慢悠悠地往樹林里走去,她才敢左右張望,震驚地打量著身邊陌生的景象。

這是一個四面環山,湖泊如海,只有一面樹林作為開口的峽谷。

不遠處的樹林郁郁蔥蔥,開著黃色或白色小花的藤蔓一圈圈地攀附著突出地面的樹根生長,巨大的樹冠彼此相連,枝葉縫隙中漏下的魚鱗般的陽光,星星點點沾在地面和樹干,隨著微風起伏,搖晃著,閃爍著。密林深處傳來鳥雀安逸放松的鳴叫,一只拖著大尾巴的毛茸茸松鼠,從樹枝上靈敏地一躥而過。

沈珠曦不禁看呆了。

這是什麼地方?

沒有人能回答她的疑問,還在身邊的只有逐漸遠去的一群大象。

「……等等我!」

沈珠曦心中著急,月兌口而出呼喊,急忙提著裙角去追象群。

「你們去哪兒?能不能再帶我一程?」

沈珠曦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追在救她的那頭大象身旁,昂著腦袋,一臉急切對它說道。

日落西山,她可不想一個人在這種地方過夜。誰知道到了夜里,外邊會有狼還是熊?既然象群救了她,那應當不會再把她卷來吃掉。跟著象群走,也不失為一種野外生存的手段。

那頭救了她的大象回頭看了她一眼,甩了甩鼻子,沈珠曦剛剛心生希望,就見一只走在隊伍後方的大象走了上來,——卷在鼻子里的一枚紅色果子扔進了她的懷里。

「我不要果子……我要跟你們走……」沈珠曦拿著光滑的紅果子,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兩頭大象。

救她那頭大象卻用鼻子推了推她,拒絕之意顯而易見。

沈珠曦再次追了一步,被象鼻子強硬地往後推了五六步。

她又追,這次險些被推到地上坐著。她不敢再追了,茫然無奈地看著象群漸漸消失在了密林之中,而她孤零零一人站在樹林外,渾身濕淋淋,手中只有一只不知名的紅果子。

等到象群如雷的腳步聲消失在密林之中後,沈珠曦再無可追尋的目標。她呆呆地掃視著周圍陌生而奇妙的環境,一道靈光忽然劈過腦海——

既然她摔下來後還活著,李鶩或許也還活著?

他們現在,極有可能在同一個地方!

這個想法立即驅散了沈珠曦心中的不安和恐懼,她幾乎是興沖沖地,沖進了密林。

這原本只是一個沒有根基的縹緲猜想,密林外圍里的發現卻讓她整個人都激動得顫栗起來!

熟悉的豎條記號沿著樹林,一路往深處而去!

李鶩——李鶩的確來過此處!她絕不會認錯,這是他們三兄弟約定的暗號,李鶩當初也是憑借李留下的這種暗號,找到了被帶去平山寨的他們!

李鶩沒死!

狂喜讓沈珠曦頭暈眼花,她不得不扶住樹干,含著激動和難以置信的淚水,苦苦凝視著那個李鶩留下的記號。

過了一會,她緩過來了,立即就想往林子里沖去。

剛走進密林的外圍沒兩步,她忽然警惕地停下了腳步。望著前方看不見盡頭的樹林,沈珠曦想了想,回到岸邊,在自己上岸的地方,用小石頭擺出一只簡陋的鴨子形狀,然後月兌下外衣,盡可能多地裝起滿滿一口袋的鵝卵石。

鵝卵石太重,她咬著牙提了起來,然後學著魚頭鎮的那些苦力婦女們,甩到了肩上,卻險些把自己一道甩出。好不容易,她穩住身子,扛著一包鵝卵石滿滿往林中走去,一邊走,一邊留下一枚鵝卵石作印記。

背上的重量不知不覺變得輕了,沈珠曦手里的布包里只剩下一枚鵝卵石。

她將這塊三角的鵝卵石握在手里,每走一段路就在旁邊的樹干上留下一個屬于自己的豎條標記。

夕陽已經快落完了,沈珠曦卻信心百倍,毫不懷疑自己能找到記號的主人。

這種剛開始的無須理由的自信,在沈珠曦又一次回到了似曾相識的大樹下時,開始動搖。

她不信邪地又走了一次,可是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回到了曾經的地方。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站在樹下,緊皺眉頭看著記號指引的方向。她明確知道,沿著這個記號走下去,最終她還是會回到這里。

這是為什麼?

李鶩為何會留下錯誤的記號?

難道他是在防備其他人?可這萬丈深淵下的世外桃源,他還用得到防備誰?

眼見密林里的光線已經越來越昏暗,沈珠曦終于感覺到一絲不安,她四處看了看,找到一棵樹干分岔稍矮的大樹,卷起自己的裙擺,學著新婚夜李鶩教她的那樣,笨拙緩慢地爬上了大樹。

雙手手掌被粗糙的樹皮磨破,滲出絲絲鮮血,她渾不在意。

沈珠曦小心翼翼地攀爬,在離地二十尺左右的一根寬闊樹枝上坐了下來,後背靠著厚實的樹干,神色凝重地眺望著一望無際的密林。

樹枝交叉,葉片掩映,她的視野幾乎是一片混沌。

沈珠曦干脆閉上雙眼,在心中重新描繪這一路她走來的路。

重建密林,剪去分岔和無用的樹干,只留下一個接一個留著記號的樹樁。她在心中重新勾勒出李鶩的行進路線,愕然發現記號的分布並沒有規則。幾乎是每隔七八棵樹,就會有一個記號,南邊有,東邊也有,西邊有,北邊也有。星羅密布的記號散發出去,最後再——人引導回出發的原點。

沈珠曦猛地睜開眼,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浮現出來。

如果不是李鶩留下的記號,而是有人模仿他的筆跡,故意留下錯誤的記號,干擾李鶩的方向呢?

這千仞坑里,除了李鶩,還會有誰?

如果她的猜想是正確的,那麼她學著李鶩留下的豎條記號也不再安全。越是復雜越難完美模仿,看來下次,她不能再留那麼簡單的記號了。

想著想著,沈珠曦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在營地里的這段日子,她心思重,吃得少,瘦了不少。今日更是為了準備出逃,緊張得滴水未進。現在忽然饑渴,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大象給她的紅色果子。

沈珠曦猶豫地看了看果子,又看了看逐漸隱入黑夜的四周,小心啃了一口果子的外皮。

果皮微澀,但是下一刻,果肉的甘甜和汁水立即充盈在她口中。沈珠曦不由忘了一開始打算小小吃一口來看反應的打算,兩三口下去,一個果子就消失了大半。

刷刷兩聲,一個黑影蕩著夜色,忽然跳躍到了沈珠曦所在的樹枝上。

她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緊緊貼住樹干,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的小小黑影。

借著樹冠漏下的月光,她看清了眼前的生物。一只比貓咪大不了多少的小猴子謹慎地坐在樹枝盡頭,一雙黑漆漆的圓眼楮直勾勾地盯著沈珠曦手中的紅色果子。

沈珠曦呆了片刻,試探地將果子往自己嘴里送去。

小猴子石化一般,動也不動地看著她。

「……你也想吃?」沈珠曦忘了猴子听不懂自己的話,一邊說著一邊試著——手里的果子遞出。

出人意料的是,小猴子真的一邊盯著她手里的果子,一邊動了起來,試圖靠近。

沈珠曦嚇得立即收回果子,小猴子也像被她嚇住一樣,瞬間不動了,回到了盯著她看的狀態。

她為難地看了看手里的果子,想了好一會,最後還是將手里的果子沿著身下的樹枝推了出去。

等她收回手後,小猴子如一條閃電,立即躥了過來抓走紅果,連個背影都沒讓她看清,就消失在了昏暗的樹林里。

一陣夜風吹來,沈珠曦感到體溫正在降低,她把外衣重新穿了回去,緊緊系上腰帶,睜著毫無睡意的眼楮看著頭頂漏出的星空。

她一定會找到李鶩的。

生,同生。

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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