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小猢掃了眼陌生的環境, 手撐在床板上想要坐起。
「別亂——」
李鵲-沒-完，她已經帶著被子一起坐了起來，繡著燕子的花被自然落下。
身上的傷已經被處-過了, 裹胸的布條不見蹤影, 敞開的褻衣里面——層層疊疊緊繃的紗布，-下層的紗布還露著一抹傷口浸出的緋紅。
她試著動了動自-的胳膊-腿, 一陣撕扯的鈍痛從身體-處傳來。
小猢疼得齜牙咧嘴，-出的-卻帶著玩-不恭的笑意。
「我又不在乎，你害羞什麼？」
把身子轉過去背對她的李鵲坐在圓桌前，聲音冷硬︰「你是用腳指頭看出我害羞的嗎？」
「你不害羞你轉過去做什麼？」
小猢掀開被子，雙腿放到床下, 踩上自-的鞋履。
「我的衣服呢？」
李鵲的聲音充滿厭惡︰「下人拿去洗了，髒得都硬了——也不知道幾天沒洗。」
「你污蔑我的名聲，」小猢一臉不滿, 「你去洪水里滾一遭, 衣服也會-我的一樣髒……喂，雀頭, 沒-衣服, 你讓我穿什麼？」
雀頭二字換來李鵲十分之一的一個余光, 即便是——那麼一丁點的眼角余光，小猢也感受到了他沒-言-的強烈不屑。
「你可以就這麼出去。」李鵲諷刺道, 「反正你也不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
「……你今-是吃□□了？」小猢-，「你不會是還在為那刀生氣吧？咱們半斤八兩，能不能扯平算了？你讓我差點命都沒了, 我還沒計較呢——」
李鵲剛要反駁，小猢已經一瘸一瘸走到他身前，轉身拉下褻衣, 露出紗布下一道長長的新疤痕。
當-的傷痕已經愈合掉痂，化為足-兩指寬的瘢痕，像條猙獰的山脈，從右下方腰側起，鑽出紗布，一直爬到她瘦骨嶙峋的左邊肩胛骨。
這一刀，幾乎貫穿她的整個後背。
「這一刀差點把-子命都砍掉了——我計較了嗎？都是糙爺們，你怎麼就這麼小氣？」小猢還在。
「我是糙爺們，你不是——還-，是你心懷不軌，自食惡果。」李鵲面無表情道。
「鬼扯！那時候我還什麼都沒做呢！你都不知道我是好人還是壞人就想借刀殺人——那我要是好人怎麼辦？」
李鵲冷笑︰「你是好人嗎？」
小猢想了想，認真道︰「也不算太壞。」
李鵲用一聲滿含嘲諷的冷笑作為回應。
「行了，咱們現在都是一個陣營里的人了，不如喝它十壇八壇，一笑泯恩仇怎麼樣？」
小猢把手剛一搭上李鵲的肩，李鵲就蹭地站了起來，抖開她的手不-，還再次用後背對向她。
他怒聲道︰
「你不穿衣服還動手動腳，要不要臉？！」
「你不給我準備換的衣服，還罵我不要臉——」小猢的耐性耗盡，她想要-李鵲-平相處的想法被忘到九霄雲外，想也不想道，「-不準就是想偷看-子，你-不要臉！」
李鵲面色鐵青地轉過來，也不顧避嫌了，從牙縫里-道︰
「我，偷看你？」
「你們這是怎麼了？」口舌之爭即將升級的前一刻，沈珠曦抱著一疊衣裳從門外走進，看見李鵲面前春光乍泄的小猢，驚得都結巴了，「小猢，你、你……你快把衣服穿好。」
「這里是襄陽？」小猢吃驚道，「你怎麼送我回來了？」
「不送你回來，難道要你這副模樣留在軍中嗎？」李鵲冷聲-完，轉頭對沈珠曦——時又如若春風，「嫂子既然來了，我就先走了，大哥那里還需要人手。」
「你去吧，記得要小心——」沈珠曦-，「也叮囑李鶩一聲，叫他量力-行。」
「好，嫂子安心在家呆著。我會幫襯大哥的。」李鵲笑道。
小猢在心中月復誹︰這雙面雀變臉的水平著實高超。
「——，我也要去。」小猢拿過沈珠曦手里的衣裳就想當場換上，「我會洑水，我馬上就能換好，我……」
小猢一頓，低頭看向手里抖開的裙片。
「……這是什麼玩意？」
「這是下裙呀！」沈珠曦興沖沖道，「這里還-上襦-外衣，我按你平常的喜好，挑了一套翠藍色的，你看你喜不喜歡？」
小猢剛要拒絕，沈珠曦神色一黯道︰「衣裳是我穿過的，你別嫌棄……新的都……」
沈珠曦頓了頓，沒繼續-下去，轉-抬頭對她笑道︰「雖然我穿過，但是一點都看不出來！真的，你仔細瞧瞧！」
沈珠曦的雙眼滿是-亮的期待，被這雙眸子專注凝視，很難堅持自-的想法。
小猢被她帶偏了方向，不知不覺就收下了陌生的裙裝，-回過神來，李鵲那家伙早就消失在了門外。
「……為什麼要讓我穿女裝？」她一臉糾結道。
「你到處都受了重傷，大夫要至少休養一月再-，這段時間，你就住在李府吧，女裝不引人注意，也方便我照看你。」
小猢不想休息，可她身體-處都在傳來的疼痛讓她不得不放棄這個想法。
她嘆了口氣，接過衣裳穿了起來。
換好衣服後，她在桌前坐了下來，-量著沈珠曦臉上的疲色︰「你一夜沒睡？」
沈珠曦避重就輕道︰「……這不是回來睡覺了麼。」
「你害怕？」
小猢誤以為她是因為害怕睡不著覺，-沈珠曦告訴她昨夜通宵的原因後，小猢盯著她看了好久。
「……我臉上-什麼東西？」沈珠曦不自在地模了模臉頰。
「你-山寨里-會勾心斗角的女人不一樣。」小猢。
「一樣的。」沈珠曦搖頭否定了她的-，「際遇造人，如果-選擇的機會，誰也不想過-能勾心斗角的生活。」
小猢若-所思。
「藥已經溫了，你快喝罷，喝了再回去睡會。」沈珠曦笑道。
小猢不想睡覺，可是想到自-不睡，沈珠曦也不會扔下她去休息，遂听-地接過藥碗一飲-盡。
放下空碗後，一顆蜜餞遞到了眼前。
小猢抬眼一看，沈珠曦對她笑了起來。她默默咽下不需要的-，把蜜餞送進了嘴里。
「商江堰為什麼坍塌，你知道原因嗎？」沈珠曦疑惑問。
小猢搖了搖頭︰「事-時，兩軍正在對戰，我們先听到一聲不同尋常的大響，接著轟隆隆的聲音開始連綿不斷，大地也開始搖晃。李恰讓我們繼續進攻，結果沒一會……洪水就來了。」
「那李恰呢？」沈珠曦皺眉追問。
「洪水來了之後，就沒見過了。」小猢-，「但我曾听他的親衛-，李恰不識水性。」
如此-來，李恰凶多吉少。
鎮川節度使若是身亡，失去鉗制的鎮川軍-地方官員-不定又要惹出禍事……
沈珠曦愁眉不展，一旁的小猢也擰著眉頭。
洪水來臨之前，她曾听到的-兩種聲音，一種是短暫的巨響，一種是持續不斷的轟鳴。
她曾親手炸斷懸崖偽造坍塌，那-初的聲響，分-就是爆炸的聲音。
……
「怎麼樣？」
李鶩一把抓住浮出水面的牛旺，將其拉扯上木筏。
牛旺大口喘氣，搖頭道︰「我-能潛下去-多七八丈的深度，堰堤的裂口還在更深的地方。」
「還用得著找證據嗎？！」木筏上的二虎不耐煩道，「-上哪-這麼巧的事，瞌睡來了不僅送枕頭還送床——他傅玄邈又不是玉帝的兒子！」
「不找證據，你怎麼對付他？難道用你這張嘴告訴天下人，天下第一公子炸了商江堰——你-別人是信你還是信傅玄邈？」大虎。
「難道咱們就要咽下這口惡氣嗎？！」二虎。
「古——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買路財——」李鶩把身上的外衣月兌下，扔給渾身濕透的牛旺後，拿著船槳走到筏頭，「這次你們兄弟三人逃過一劫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其他事情以後再-吧。」
「以後再-？你不會是想就這麼算了吧？」二虎狐疑地眯起眼。
「常在河邊走，哪-不濕鞋。」李鶩赤腳踩在木筏上，清澈的水波從木條之間溢出，蕩漾在他雙足之間。「-他濕鞋的時候——」
帶著泥腥味的河風吹過江面，幾縷烏黑-絲拂過李鶩瘦削的下頜。
「那一定是被自-的鮮血-濕。」
上岸後，李鶩擦干雙腳套上皂靴，對身後眾人道︰「我要回襄陽一趟，你們先回軍營休息。牛旺，記得派一隊人去換救災的將士——」
「師父放心！」牛旺大聲道。
李剛向李鶩走了一步，李鶩就-道︰
「雕兒留下，-著-雀兒匯合。」
李一臉不情願︰「燒雞……我想燒雞-豬豬。」
「-我回來，煮面給你吃。」
「大哥下面給我吃？！」李雙眼-光，驚喜道。
李鶩按下了揍人的沖動，揮了揮手，大步走到拴在一旁的馬匹前翻身上馬。
「駕！」
韁繩一甩，棗紅馬疾馳-出。
馬上的李鶩神色嚴肅，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知家里那呆瓜如何了。洪水雖然沒-沖到襄州，但緊挨的房洲受了災，一定-無數難民蜂擁-至。
那家伙看了，不知會掉多少金豆子。
對……還-房洲。房洲難民涌來，治所里的那群酒肉飯桶肯定會圖省事，把難民們拒之門外。
城外聚集的難民一多，民怨沸騰，十七□□都會出現□□。
襄州的兵力大多都編入了聯軍，留下守城的都是-弱病殘，一旦-生□□，後果不堪設想。
李鶩懷著一腔憂慮，一刻不停地連夜往回趕。
當-出東方，襄陽縣城門出現在地平線上的時候，出現在他眼中的卻是-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