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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珠曦忙搖頭︰「沒有誰和我說過什麼。」

「你穿的衣服, 關別人屁事。」李鶩說︰「以後老子罩你,想穿什麼就穿什麼,別管旁人嚼什麼舌根。」

婦人在一旁幫腔道︰「是啊, 女子出嫁從夫, 你便听你的未婚夫的,想穿什麼就穿什麼。」

沈珠曦在心里月復誹︰她的未婚夫, 可有兩個呢。

李鶩雖在魚頭鎮耀武揚威,但若有朝一日見了傅玄邈,還不是只有忍氣吞聲跪下行禮的份。

在李鶩的慫恿下,沈珠曦把七件衣裳都換成了鮮艷的顏色,這些母妃被幽禁後她就再也沒有穿過的顏色, 讓她走出布莊時,臉蛋都變得紅通通的。

「高興了吧?」李鶩說。

「高興。」沈珠曦仰起笑臉回答他。

李鶩得意道︰「老子總有辦法叫你高興。」

沈珠曦突然想起婦人此前的話,忍不住問道︰「你照顧過布莊什麼?」

這問題已經深埋她心中已久, 魚頭鎮上的眾人對李鶩予取予求, 李鶩到底做了什麼,才得到了他們的尊重和容忍?

「……有點生意往來。」李鶩言簡意賅道。

沈珠曦識得臉色, 看出他不想說實話, 識趣地不再追問。

離開布莊後, 沈珠曦原以為他會帶她回家,不想李鶩卻往相反方向走去。

「我們這是去哪兒?」沈珠曦問。

「家里沒吃的了, 要去買米和果蔬。」李鶩說。

現在過了朝食時間,原本繁忙的吃食鋪子都變得冷清起來,肩上擔著擔子走街串巷賣茶的人逐漸變多, 時不時還能見到挨家挨戶在門口吆喝的賣花童子。

沈珠曦見到一個衣著簡樸,大約只有六七歲的男童,覺得他手里的桃花新鮮可愛, 遂拿出三個銅板買了一束拿在手里,她想著新衣,拿著桃花,連腳步都輕飄飄起來。

李鶩不時回頭看她一眼,眼神無奈。

沈珠曦覺得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很傻,但是沒辦法,她心里高興,她怎麼也沒想到,逃出淪陷的皇宮後,她還能有這麼高興的一天。

「這是什麼?」沈珠曦的眼楮被街邊一處攤位吸引,不等李鶩答話就先一步走了過去。

這間算不上攤子的攤子就設在一處關門的店鋪屋檐下,一位老者坐在歪歪扭扭的藤凳上,面前擺著一張小桌子,桌上許多只小碗,每個碗里都有一種顏色的黏土。老者腳旁立著一個稻草捆做的招牌,上面插著許多個惟妙惟肖的泥人。

十幾個孩子圍在老者身邊,對稻草上的泥人指指點點,嘰嘰喳喳地爭論誰是大喬,誰是小喬。

「泥人你都沒見過?」李鶩走到她的身邊。

沈珠曦確實沒見過,她興奮地問老者︰「泥人多少錢一個?」

「二十文一個。」老者說。

「你能照著我捏一個嗎?」沈珠曦問。

老者抬頭看了她一眼︰「可以是可以,但你要等我把手頭的這些先捏完。」

沈珠曦還沒說話,李鶩已經拉著她往前走了。

「捏什麼捏,回去我拿泥巴給你捏一個。」

「這怎麼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你別在路上耽擱了,買米買菜才是正事,一會去得晚了,店就關門了。」

吃飯事大,玩耍事小,沈珠曦也只能不情不願地被他拉走。

到了米店,李鶩讓人送米,看店的小二一口答應下來,接著他又來到不遠處的果蔬鋪,選了一些新鮮的蔬菜讓人送到家去。

李鶩交代完果蔬店老板,對沈珠曦說︰「你在這兒等我一會,我去去就回。」

「你要去哪兒?」沈珠曦馬上問。

「我還有點事。」李鶩避重就輕道︰「你想吃什麼水果就拿,記在賬上月底來結。」

果蔬鋪老板笑著應了,慫恿沈珠曦吃店里新到的枇杷。沈珠曦一個不注意,李鶩已經躥出了店門。

李鶩拐來拐去,來到了鎮上唯一一家藥鋪。他走進素心堂的牌匾下,一坐在了看診的木椅上。

「你有什麼問……」撫著白須的唐大夫抬起頭來,看見李鶩,變了臉色︰「去去,別打擾老夫看診。」

「我就是來看診的。」李鶩說。

「你有什麼毛病?」唐大夫上下打量他︰「你那顆黑心腸終于壞透了?」

李鶩擰起兩道濃眉︰「老子什麼時候黑心腸了?」

「上次四百二十兩的債款到你手上走了一遭,回來就只剩三百五十七兩了,你說你是不是黑心腸?」

「要是沒有我,你這三百五十七兩都回不來。我幫你追回欠款,你卻罵我黑心腸,以後還是你自己去吧。」

「老夫這老胳膊老腿的,你讓我自己去,是想害死老夫。」

「這不就得了,你出錢我出力,大家合力共贏有什麼不好?」

「罷了罷了,你是個不懂敬老的,老夫和你說不清楚!」唐大夫吹了吹胡子,說︰「你到底有什麼毛病,快說吧!」

「不是我。」李鶩頓了頓,說︰「是我未婚妻子。」

「住在你家那姑娘?」唐大夫半眯的眼楮睜大了,身子也朝前傾來,像是第一次認識李鶩那樣,來來回回地審視著他︰「好家伙,老夫都以為你要出家當和尚了,沒想到一來就直接成親。你說吧,那姑娘怎麼了?」

「她吃得少。」李鶩說。

「姑娘家都吃得少。」

「她吃得很少,一碗溫面都只能吃半碗。」

「毛溫面?那個缺斤少兩的家伙,連他的一碗面都吃不下,確實吃得很少。」唐大夫點了點頭︰「你怎麼不帶她來看看?」

「太麻煩了。」李鶩說︰「她準會嘰嘰呱呱,說自己本來就吃得不多。」

「精神頭怎麼樣?」

李鶩想起昨日她哭著撲在紙上,一副要和紙同生共死的樣子,說︰「非常好。」

「這姑娘氣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吃不慣我們這鄉村粗食也是情理之中。」唐大夫搖了搖頭,提筆開始寫方子︰「我給她開一劑開胃的湯劑,這湯的主要成分是酸梅,味道不錯,你拿回去煮好,讓她一日服兩次,一次一碗。」

拿了方子,李鶩到櫃前撿藥。走出素心堂時,他的手里多了三個藥香四溢的荷葉包。

李鶩一邊想著怎麼哄沈珠曦把開胃的藥喝下去,一邊往果蔬鋪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他就路過了先前的泥人攤。

圍聚在桌邊的小孩們都散去了,此時只剩老者一人擺弄稻草上的泥人。

李鶩看著插在稻草上的各色泥人,內心不屑︰這泥巴捏的東西有什麼好的?她看得眼珠子都要落出來了。就是他小時候,也沒有被這種哄小孩的玩意騙倒過。

李鶩走過泥人攤,盯著稻草上的泥人,腳步越來越慢。

「李兄弟回來了?」老者看到他,露出一個微笑︰「可是來給小娘子捏泥人的?」

什麼玩意兒,別想從他手里騙一個銅板。看他如何干脆利落地拒絕。

李鶩的喉結滾了滾,說︰

「……嗯。」

……

沈珠曦在蔬果店里都快被枇杷撐破肚子了,李鶩終于姍姍來遲。他手里多了幾個荷葉包,沈珠曦隔著一段距離就聞到了里面淡淡的藥香。

「誰病了?」她好奇道。

「誰都沒病。」李鶩。

「那這是什麼?」

「下火祛濕的酸梅湯。」

酸梅湯沈珠曦愛喝,她馬上問︰「晚上喝嗎?」

「回去煮好就喝。」

沈珠曦還在為酸梅湯高興,李鶩忽然從旁遞來一只插在木片上的泥人。

泥人穿著石榴色的紅裙,美麗的鵝蛋臉上,一雙又黑又大的眼楮望著吃驚的沈珠曦。

「這是你給我買的?」

「撿的。」

「撿的泥人為什麼和我長得一樣?」

「那要去問丟泥人的人了。」李鶩停了停,說︰「說不定是有人想扎你小人。」

「胡說八道!」沈珠曦氣得往他背上一拍,李鶩看上去什麼事也沒有,反倒是她的手掌傳來麻麻的感覺。

「你管哪兒來的,喜歡就拿著,不喜歡就丟了。」李鶩漫不經心道。

「我不丟。」沈珠曦氣鼓鼓地把泥人藏進袖子。「我喜歡。」

李鶩沒說話,忽然加快腳步,往前走了幾步。

「你走那麼急做什麼!」沈珠曦在身後叫道。

「你管我。」李鶩說。

沈珠曦追了上去。

「你笑什麼笑,你是不是在笑我!」

「我什麼時候笑了,自作多情。」

「我明明就看見你笑了!」

兩人吵吵鬧鬧地回家後,李鶩去了廚房忙活,再出來時,手里端著一大碗烏黑的湯汁。

「把湯喝了。」他說。

沈珠曦吃驚地看著這比她臉還大的瓷碗︰「我喝不完這麼多。」

「喝多少算多少。」

沈珠曦喝了四口,不想喝了,剛想離開瓷碗,李鶩直接上手,推著她的碗底。

「再喝點,再喝點……」

「你這個……騙子……咕嚕嚕……」

一轉眼,比臉大的瓷碗里只剩半碗酸梅湯,李鶩裝模作樣的喝了兩口就想撤走,沈珠曦把他按在長凳上,將剩下半碗酸梅湯強行灌進他嘴里。

「沈珠曦……瘋婆娘……你……咕嚕嚕……」

一大碗酸梅湯被迫下肚後,沈珠曦氣得轉身回了臥室睡午覺。

剛躺下去的時候,酸梅湯頂著肚子,讓她只能平躺著閉眼,一覺睡醒後,沈珠曦的肚子消下去了,與此同時,肚里空蕩蕩的,傳來一絲饑餓。

她撩開竹簾走出,李鶩還大喇喇地躺在蘆席上睡覺,沈珠曦在廚房里找出自己昨日買的枇杷和桑椹,用清水洗淨後,拿了一個破瓷碗來裝,回到了堂屋。

李鶩還維持著先前的動作,死尸似的一動不動。

他若真去做生意,不餓死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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