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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西遼河劇變

波羅城。

頭發花白、才四十歲的奧巴跌坐在椅子里,雖然他用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緒,最終還是失敗了。

「啪」,一個上好的青花瓷酒碗被他猛地摔在地上,飛濺的碎塊讓地上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膽戰心驚。

「哇……」

一個才八九歲的女女圭女圭被奧巴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禁不住哇哇大哭起來。

奧巴站起來正欲發作,轉瞬卻又頹然坐下了。

這一屋子的人,可不是他奧巴一個人的家屬,他叔叔阿都齊、蒙袞、他弟弟布木巴的家眷都在此地,在以前的齊齊哈爾之戰中,這三人都戰死了,作為科爾沁右翼唯一的主心骨,奧巴自然當仁不讓將他們都養起來。

正在向奧巴匯報的那親衛也嚇得戰戰兢兢的,他將頭低下來,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報!」

奧巴正想說幾句安慰的話,門簾又被掀開了。

那名親衛見到這景象也是吃了一驚,不過他還是小心翼翼越過眾人,在奧巴面前單膝跪下了。

「王爺,扎魯特部的桑格爾……」

「投了尼堪?」

自從巴林、阿魯科爾沁兩部大部滅亡,部民被尼堪遷到察哈爾後,西拉木倫河以北偌大的牧場就空了下來,最北邊的科爾沁右翼之主奧巴也是一退再退,最後竟然退到了扎魯特部落的領地,扎魯特無奈,幸好如今的巴林、阿魯科爾沁的牧場已經空了,干脆遷到了那里。

于是,科爾沁右翼便在以波羅城為中心的草場駐扎下來,幾年下來,逐漸收攏翁牛特、阿魯科爾沁、巴林等部的零散力量,力量自然無法與以前相比,不過終究恢復了一些元氣。

其中獨自在西拉木倫河以北駐牧的扎魯特部也向奧巴臣服,奧巴自然大喜過望——由扎魯特部作為屏障,多少可以分擔一下他的壓力。

如今,他的北面是白城,西邊是尼堪本部博格拉部額騰翼的部落,東邊是額都訥、黃龍府、長春,任何一處都不是他敢覬覦的,南邊有了扎魯特,倒是稍稍喘一口氣。

如今扎魯特投了尼堪,自己的牧地幾乎全部處在瀚海國大軍的包圍之中。

清國?

奧巴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

庫呼轍爾一戰過後,他們幾乎沒有機會了。

「……咳咳」,奧巴漸漸恢復了冷靜。

「我們的人丁還有多少?壯丁還有多少?」

他問的是第一個親衛,那是他族里少數幾個能書會寫回鶻字母蒙古語的人,日常收稅等事務也是此人協助自己來進行的。

「回稟王爺……」

奧巴同烏克善一樣,也被皇太極封了親王,若是沒有尼堪,奧巴對這個王位還是十分看重的,可如今……

「今後還是改稱台吉吧」

奧巴糾正了他,聲音帶著一些不甘和落寞。

「這……,是,回稟琿台吉,原右翼、杜爾伯特、扎齎特、郭爾羅斯四部共有一萬八千帳,如今……還剩下三千多帳,不過每一帳的丁口還有不少,最少都在五人以上,總丁口更是在兩萬以上……」

「直接說壯丁吧」

奧巴嘆了一口氣,帳篷少而丁口多,主要是歷次大戰後壯丁消耗得太快,有些帳篷如今只剩下女人、老人和孩童,根本無法成戶,于是便合並了許多帳篷。

「是……,截止去年年底,應該還有近三千人,都是十五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的精裝」

「其它的呢?」

「翁牛特、巴林、阿魯科爾沁三部加起來只有近兩千戶」

其實這個數字他奧巴何嘗不清楚,不過他卻一直不願面對現實,他總是在想,「這都是夢,哪一天突然從夢中醒來一切都恢復原狀,翁牛特、巴林、阿魯科爾沁可都是大部啊,都是黃金家族的後裔在擔任大台吉,以前在草原上可都是響當當的啊,沒想到……」

一行清淚不經意地從他的眼楮里不爭氣得流了下來。

一大群人見狀也都觸景生情,有的在嗚咽,有的在啜泣,有的干脆嚎啕大哭起來。

至少過了一刻的時間,等各種各樣的哭聲漸漸平息後,奧巴也恢復了幾分昔日的雄風。

「你怎麼看?」

那親衛倒是沒哭,不過他也不敢盯著別人看,頭一直伏著,一听奧巴此話,心里不由有些詫異,「王爺從來都是直接下令的,今日怎地……」

嘴上卻說︰「回稟琿台吉,小的……豈敢亂言」

「直說無妨,我等蒙古男兒,向來是直爽果敢,有什麼說什麼」

「琿台吉,那小的就直說了,如今這形勢,只有一條路了」

「說」

「投靠瀚海國」

「……」

親衛說完此話不禁有些後悔,如今王爺帳下還有五千壯丁,怎麼來說也是一股強大的勢力,何況還有大量的孩童,不出五年又是一個強大的部落。

因此,他不禁有些忐忑,預備著奧巴的狂風暴雨。

沒想到他沒有等來狂風暴雨,而是無盡的沉默。

「唉……」

這次奧巴長嘆一聲站了起來,還親自將他扶了起來。

「就依你的。我也仔細琢磨過來,這尼堪日漸勢大已經不可阻擋了,何況看這幾年的情形,各部落在他的手下過的還算不錯」

「別的不說,以前各部落雖然號稱幾千帳、幾萬帳,實際上還是各過各的,一旦遭了雪災、旱災,也都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在尼堪的手下,听說還有專門儲存干草的衙門,一年更換一次,更兼鹽水不缺,去年察哈爾也跟我們一樣天寒地凍,滴雨沒下,人家的牲畜卻沒餓死、渴死多少」

「我們呢,卻只能干熬……,好了,你負責去聯絡,就說我奧巴願意追隨阿斯蘭大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就在奧巴長吁短嘆之時,在他的南邊,緊靠著長城所在,後世建昌縣地方,同樣一座簡陋的城池里,一個年約五十歲的老頭也正在與幾人說話。

一共有四人,三人都是蒙古服飾打扮,其中兩人已經成年,一人身形已成,面相卻很稚女敕。

尚有一人,赫然是剛剛從尼堪那里出來的陳啟新。

庫呼轍爾戰役,陳啟新全程都跟在尼堪身邊,親眼目睹了發生在草原上的又一次大戰,特別是見到了尼堪的板甲騎兵以及滿清的巴雅喇騎兵後,他尚存的一點雄心也消磨的干干淨淨。

「論甲冑、戰力,他們要是放到中原,都能以一敵三,真是勇士啊」

原本他還自恃勇武,認為都是朝廷諸公昏聵腐敗,以至于上下既不能足食,也不能足兵,最終致使戰力一落千丈。

但全程「觀摩」了庫呼轍爾之戰後,他的想法又變了,「就算能足食足兵,我等漢人在戰力上還是要差不少啊,可能最精銳的能與他們相差仿佛,不過想要一下聚攏如此多都頗有戰力的騎兵完全做不到,也就是九邊的精銳夜不收略有些像,就算各大將領的家丁比不上」

關鍵是,原本中原與草原各部抗衡,拼的就是充足的人力、精良的武器、裝備,如今看來,就算在這一節也落了下乘。

「這如何是好?」

于是,他不顧尼堪的挽留,執意要回北京——他想著,這麼重要的情報,就算自己再一次進到大獄,也必須要向皇上稟告。

尼堪也沒有勉強他,放任他離開了。

半途,陳啟新很快知道了西拉木倫河北邊的科爾沁右翼,也就是大明嘴里的「孩兒趁」的一半投了尼堪!

得知此消息後,他一顆歸心更加急迫了,不過在途徑剛剛敗了一陣的喀喇沁部落時他突然心里一動。

屋子里那老頭自然就是滿清新近封賜的「和碩忠親王」、手里還有朵顏三衛都指揮使關防的蘇布地了。

那年約三十歲的漢子是他的長子固魯思奇布,如今掌管著喀喇沁右翼,受封多羅貝勒;

最小的是他的幼子,今年十五歲的色稜,跟著蘇布地住在一起。

居中的是他的次子萬丹偉征,今年二十歲,掌管著喀喇沁左翼。

陳啟新拜見蘇布地時,打出了「大明督察院吏科給事中」的旗號,如今蘇布地雖然地位超然,哪一方都要拉攏他,不過新敗之後,對于「大明來的使節」還是給了幾分面子。

以往虎墩兔還在的時候,大明除了拉攏他,另一個拉攏的對象便是這喀喇沁諸部了,其中手里攥著大明御賜的「朵顏三衛都指揮使」的蘇布地更是重中之重。

敖漢、奈曼、科爾沁右翼相繼投降,岳托大敗,滿珠習禮戰死,加上自己在三座塔的慘敗,蘇布地如今是愁容滿面,不過他還是向陳啟新細細打听了來龍去脈。

陳啟新為了北上「游歷」,新學的蒙古語在蘇布地的盤問之下有些招架不住,特別是問封到他為何在尼堪的軍中時,陳啟新急切之下說道︰「都指揮使,那尼堪也是先後受了北海衛指揮使、奴兒干都司都指揮使、五軍都督府右都督、寧北侯的高位,我是大明督察院的高官,專司糾察百官,那尼堪自然也在糾察之列」

「哈哈」,萬丹偉征冷笑道,「那尼堪能听你的,真是笑話!」

前不久在三座塔發生的戰役,主要的力量便是他喀喇沁左翼的,慘敗之後,他部落里的精壯少了一半,正是窩火的時候,眼見得此人一派胡言,禁不住出聲譏笑。

陳啟新正欲反駁,蘇布地止住了他,「陳大人,好了,無須糾纏這些了,我就問一句,你從尼堪那里過來,難道也是為了勸降本王?」

「自然不是」,陳啟新說道,「您是大明欽賜的朵顏三衛都指揮使,怎能屈居于尼堪麾下」

「那……」

陳啟新侃侃而談,「都指揮使,眼下的情形您也明了,尼堪拿下了科爾沁右翼、扎魯特、敖漢、奈曼,如今在西遼河附近就只剩下科爾沁左翼和您的部落了,左翼新敗,尼堪下一步兵鋒所指就昭然若揭了」

「你的意思……」,蘇布地身體向前傾了一下。

「自然是都指揮使您了,以他的強悍,都指揮使有把握抵擋得住嗎?」

「可若是降了那尼堪,左近的大清國絕對不會放過我等!」,還是萬丹偉征,他的牧地靠近靠近科爾沁左翼,還緊鄰著新近落到清國手里的錦州城,若是降了尼堪,第一個受到報復的不用想就是他喀喇沁左翼了。

「所以,本官有一個萬全之策」

「快快請講」

「遷到大明去」

「啊?!」

「呵呵,諸位,你等想啊,你等北面有尼堪,右邊有科爾沁左翼,南面有錦州的多鐸,怎能保全部族?」

「西遼河戰役本官全程參與了,尼堪雖然大獲全勝,不過折損也不少,故此,一時半會兒他們是不會打過來的,再者……」

見幾人都向他靠近了,他信心大增,「青城老河一帶尼堪已經許給了蘇尼特部落,不過其部落也剛剛參與了西遼河之役,正在烏蘭哈達附近休整,尚沒有抵達青城一帶」

蘇布地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讓我等利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趕緊南下,可朝廷能將我等安置在哪里呢?」

陳啟新笑道︰「這一節本官都想好了。宣大一帶多的是草場,特別是大同附近,近幾年由于干旱、鼠疫,百姓走了不少,應該接納得下你們」

「不過,具體細節尚需本官飛奔京城稟報皇上再做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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