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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異象過後,天地終于重歸平靜。

——太陽隕落,星月遍天,世界再一次陷入了黑暗與沉寂當中。

直到翌日清晨。

一切如常。

朝陽照常升起,晨間的風依舊溫柔和熙,彷佛只是一個和往常一樣微不足道的日子。

——倘若不去看那天穹之上,由天地人三大殿拱衛著的巍峨離王宮的話。

無論是百姓,修士,亦或是離宮上下諸多權官,所有人都明白——這個在黃歷中平平無奇的日子,將會是新的開始。

于他們,于離道,甚至于整個仙土而言。

都是如此。

少有人知曉一切的起因,但或許從十多年前,那個小心謹慎的年輕人穿越時空亂流踏入這片古老而無垠的土地時,蝴蝶的翅膀便已緩緩扇動。在各種因緣際會之下,終于在今日掀起恐怖的風暴,顯露在無數雙眼楮之前!

——因為江南,乾主圖謀無數歲月的計劃破滅,辛月仙子進入輪回,離王南昊自輪回中復蘇。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第二次乾離大戰,正不急不緩地走在來的路上,就彷佛龐大的滾滾車輪平靜碾過,天下蒼生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它都不會停下腳步。

同樣,對于陳月丫頭來說,今天同樣是新的開始。

昨日,她像個勇敢的孩子那樣,月兌離了父母溫暖的懷抱與港灣,隨江南來到天上,立志要當仙人,要把石頭變成糖果。

于是,當抱著實現「宏圖偉業」的她從床上醒來,望著周遭略顯陌生的宮殿與牆壁時,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這不哭不要緊,一哭倒是把候在門外的正威殿大總管嚇了個不輕。

——與江南不同,這位白發蒼蒼的總管對于辛月仙子的印象還處于當初她執掌離宮的時代。

哪怕現在變成了一個傻乎乎的小姑娘,老總管心頭的敬畏也未曾減弱半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方才摒退了所有侍者侍女,親自守候在門外。

而陳月丫頭一醒,他便也立刻通知了江南,讓他前來。

終于望著熟悉的身影從殿外走進,哭得有些疲憊的小丫頭才慢慢停下,但仍在嗚咽。

「小月兒,怎麼哭了?哭了可當不成仙人哦!」

江南將她抱起,笑道。

看著曾經不可一世的辛月仙子變成了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哭包,他心頭也是感到奇妙。

當然,手中留影法器也沒有停下。

而隨後,便有侍女從外進來,為小丫頭整理梳妝。

「小叔叔……月兒……月兒作噩夢了。」

一邊低聲哽咽著,陳月一邊支支吾吾開口,似乎是因為不好意思,臉頰變得紅彤彤的。

江南心頭一凝,「噩夢?什麼噩夢?」

「月兒夢見被關進一個瓶子里……有一個很可怕的老爺爺……還夢見一個漫天大雪的荒地……好多死人……好冷……」回憶起夢中的場景,陳月丫頭露出恐懼與痛苦的表情。

江南愣住。

良久,才低聲喃喃,「是因為陛下復蘇的關系……引動了前世的記憶麼?」

毫無疑問,陳月丫頭所說的被關在瓶子里,正是當初被乾主以塑人之術創造時的場景,她所說的很可怕的老爺爺,多半便也是乾主。

而那個寒冷的,到處都是死人的冰天雪地,又正是前世的她遇見離王之前所處之地。

陳月沒有听清江南的滴咕,彷佛又想到了什麼,低下頭,不好意思道,「還有……」

江南當即心頭一緊——她不會真要恢復前世的記憶了吧?

便听陳月丫頭繼續道,「還有……月兒餓了……」

話音落下,適時的「咕嚕」聲回蕩在宮殿內。

江南︰「……」

雖然有些意外,但仔細想想——小姑娘餓了就哭,好像……也很合理?

「走,小叔叔帶月兒去吃飯,吃完飯咱們再去見月兒的‘老師’。」江南示意完成梳妝的侍女們退下,然後牽著小姑娘朝殿外走去。

半個時辰後,與小姑娘吃完早膳後,江南再一次帶著她走上天穹,踏空而去。

而目的地,正是那巍峨的離王宮殿。

——當然,在離王的大神通之下,那先前被他以降龍伏虎神通擊塌的宮門已完好如初。

「咦……這是什麼……月兒記得天上昨天還沒有這座大房子!」吃飽喝足的陳月丫頭此刻彷佛忘記了噩夢,看著巍峨的離王宮,露出好奇之色。

「對啊,就是你睡著了,它才出來的。」江南微微一笑,「要教你當仙人的老師,就在那里。」

在小姑娘滿眼好奇中,江南帶著他走過一尊尊肅穆而嚴苛的宛如凋塑一般的鐵衛,走過光怪陸離的四大分宮,徑直踏入那離王陵寢……如今應當說是離王大殿中。

作為三位總殿之一,可不宣而入,面見離王,這也是天之總殿的特權之一。

因此,哪怕形式上的詢問與阻攔也未曾遇到,倆人便踏進了那無比巍峨的巨大宮殿。

——與當初在地底萬丈所見的幽冷寂靜的離王大殿不同,如今的離王殿雖依舊沒有幾道人影,但整體氛圍顯得磅礡大氣,牆壁和地版都變為玉白之色,在陽光的照耀下隱隱流轉著金色的光輝。

而在那大殿之上,古老的棺槨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方正肅穆的青玉帝座。

帝座之上,又坐著一年輕男子,正雙目微閉,彷佛假寐那般。

行至門口的時候,江南正好遇見秦梓蒼與闔從殿內走出,不過出于尊禮,三人並未交談,只是頷首示意後,便錯身而過。

至殿內,江南躬身行禮,「江南,參見陛下。」

而與此同時,陳月丫頭本來也想又有模有樣地學江南行禮——畢竟來之前爹娘交代過她,凡事都要守規矩,不能胡鬧。

然而,當她看到離王的面貌時,卻怎麼也做不出任何反應了。

那一刻,就像是命中注定的相遇那樣。

明明是此生第一次見到這位陛下,但陳月丫頭卻感覺那高座上的人影彷佛見過無數次那樣。

「老……老師?」

近乎本能那般,她月兌口而出,與此同時,眼淚奪眶而出。

不同的是,小哭包這次哭不是因為噩夢,也不是因為餓了。

甚至,連她自己也不知曉,為什麼會哭。

「月兒,好久不見。」

離王望著陳月,從殿上走下來,熟捻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瓜,看臉上還掛著淚痕的小丫頭,嘆了一聲,

「雖然你不記得朕了,但至少不必在經歷過去那些痛苦了。」

那一刻,陳月丫頭沒听進他的話。

只是不知道為何,就莫名感覺眼前的陌生人值得信任。就好像命中注定,他絕對不會傷害自己一樣。

然後,在晨光的照耀下,離王伸出手來。

陳月丫頭露出一絲遲疑,轉頭看了看江南,在後者微笑著點頭後,方才猶疑地將手搭了上去。

那一刻,周遭一切彷佛都破碎了。

——宮闕,殿宇,王座……一切都彷若化作漫天碎片,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凜冽的大雪,呼嘯的寒風,以及粗糲冷硬的地上已僵直的尸體。

而在大雪之中,當初似乎也有一個人向她伸出了手。

只是……他是誰呢?

當陳月還想要去探尋那遙遠的記憶碎片的時候,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風雪的環境,只持續了一瞬之間。

就彷佛錯覺那樣,宮殿還是那個宮殿,陽光還是那縷陽光,王座也依舊是那枚王座。

與此同時,一縷莫名的氣息自那手中度來。

屬于離道道統的力量,彷若暖流一般溫順地從陳月的經脈與髒腑中流過,在洗去污穢與雜質的同時,亦為這具凡人的軀體打開了通往神異之道的大門。

「小叔叔……月兒困了……」

小哭包臉上布著淚痕,彷佛蠅蚊低鳴那般,然後緩緩閉上了眼。

「睡吧,月兒,等醒來時,築基便已完成。」

離王神色復雜地看著陳月,不知是否看到了無數年前那個說他惡心的小丫頭。

然後,頗為不甘地看了一眼江南,「這一世,在月兒心里,朕的位置好像被你所取代了……」

「別,讓臣去接引她的轉世之身,可是您的旨意。」

江南無辜地攤了攤手,「再說,身為一道之王,也請您不要說出這種‘明明是我先來的’幽怨發言。」

在經歷了那麼多事後,只要沒有外人在的時候,江南和離王之間並沒有太過于拘泥君臣之禮。

或者說,在親身地以此次經歷過通天道上屬于離王的輪回以後,江南感覺眼前的陛下並非其他人所想的那樣至高無上不可揣摩的王,而同樣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相對的,離王本就不是太注重禮儀尊卑的那一款,並且江南最後給乾主補了一刀,先前更是在輪回中完成了他的遺憾,再加上他早將江南當做了下一任王的人選,因此這位離道之王對江南的容忍度那可是相當之高。

于是,離王將築基伐髓的陳月收進了屬于他的世界中後,瞪了他一眼,「可還有事?」

江南笑了,「陛下果然算無遺漏。」

小小地拍了一個馬屁以後,他的臉色正經起來,「陛下,我想問的是——如今的您與乾主,誰厲害?」

話音落下,離王的臉色僵住了。

——倒不是忌諱于談這個話題,只是他沒想到……江南會問這這種問題。

或者說……江南這麼問,是出于什麼目的?

但皺了皺眉,離王還是沉吟開口,「如今,朕雖與離道道統重融,但還遠未至曾經巔峰,起碼還需數十年光陰,方可登頂。」

「也就是說,乾主還要比現在的您強?」江南的眉頭深深皺起,毫不避諱。

「再怎麼說,朕也是一道之王,你這麼問也太放肆了。」

離王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話鋒一轉,「但實際上,作為仙土最古老的王,經歷過那場災難而幸存的余孽,雖然朕並不想承認,乾主甚至比巔峰時期的朕,還要強大。」

話音落下,江南倒吸了一口涼氣。

果然,之前的猜測並沒有錯。

那麼問題來了,連如今並非全盛的離王,都能輕易捏死他。

而比全盛的離王還要強橫的乾主,又該怎麼面對?

倘若他帶著青燈前去,得到正體的增幅的東嫻真的能保證鎮壓乾主嗎?

望著江南擔憂而閃爍的眼神,離王自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擺了擺手,「江南,這是朕的戰爭,只要朕還在,你便無需憂心。」

「是,臣先退了。」

江南深吸一口氣,再度行禮。

當然,離王的話,他並沒有听進去。

——從一開始,江南就不習慣地自己命壓在對別人的期待上。

「只有,找下一個地方了……」漫長而恢宏的帝宮廊道上,回蕩起他幽幽的嘆息。

但當初從離王陵寢出來後,他便已探尋過——整個離道,一百零八州,卻已無燃燈之地。

下一步,要怎麼走?

回到正威殿後,江南就閉了死關。

于寂室中,盤膝而坐,心神完全沉入青燈。

而隨著他的念識完全專注于其中,他的靈魄亦跟隨著青燈的光芒,靜悄悄地穿過一切有形無形之物,遨游天地!

只可惜,哪怕掘地萬丈,整個離道,也未曾再顯露任何一個燃燈之地。

直到三個月後,魂靈近乎枯竭的江南,看向了無比遙遠的離道邊境之外。

——葬海。

在乾主的存在如芒在背的威脅下,他終于嘗試著跨過離道的邊界,窺探外面的世界。

葬海日月,亦無歲月。

而在漫長的,漫無目的地游蕩中,他已不知遠離了離道多少遙遠的距離。

終于,在某一刻,沉寂的青燈,幽幽顫動起來!

而江南的視野當中,彷佛漆黑的汪洋上明亮的燈塔那般,前方,有光亮起!

與此同時,一副虛幻的畫面,回蕩在他的腦海當中。

——那是一片漆黑的荒原,枯朽的白骨鋪就成大地,一節連著一節竟長成了參天巨樹,干枯的慘白枝杈間,讓人心季的可怕死氣彷若漫天濃霧一般彌漫。

亡者的樂園,生者的禁土,顛倒生死,逆亂陰陽的恐怖之地!

這是那個地方給江南的第一感覺。

下一刻,幽暗的寂靜密室當中,一雙疲憊的,充滿血絲的雙眼睜開。

但其中,卻有耀耀之光閃爍,亮得嚇人!

「找到了。」

低沉,疲憊而又充滿期待的聲音,回蕩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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