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話音一落。
整個朝堂上一片死寂。
鴉雀無聲。
當值的老太監都忍不住回首望去。
但立刻發現有違朝禮,趕緊低下頭去。
而那三位尚書的表情,更是直接僵硬了。
連心頭早有預料的李周二相和大繡衣,也是愕然望向元帝。
他們雖然心頭早知曉,知曉元帝不會撤回侯位。
但……也沒說要封王啊!
大夏對于封侯封王之事,極為謹慎。
特別是異姓王侯,更是如此。
上一次異姓功臣封侯,在眾官員的印象中,已經是五十年前先帝時期。
而江南的封侯,似乎還是元帝登基後,第一次封賞異姓侯。
如此,已經是遭受諸多官員反對了。
他們好不容易,抓到江南的把柄,有了讓他侯位落空之望。
一切都如他們預料之中一般,元帝撤回了封侯之命。
直到這兒,事情的發展都還平平順順。
但誰都沒有想到,元帝下一句,竟是要直接封江南為王!
還是有封地,有食邑的神武王。
朝堂上諸多官員,腦袋都忍不住空白了半晌。
等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元帝面兒上沒有任何玩笑之色。
雖說朝堂之上,君無戲言。
但他們此刻,無比期盼元帝是鬧著玩兒的。
但很可惜,龍椅上的那位,是認真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
在短暫的寂靜過後。
朝堂之上,風波嘩然!
已然再無人在意朝禮,爭相表達內心的驚駭。
「肅靜!」
當值的看太監凝聲于氣,清喝一聲。
于是,這才安靜下來。
元帝仿佛預料到了他們的反應,緩緩開口︰「眾位愛卿,若有異議,但說無妨。」
他這話一出,仿佛打開了泄洪的閘口。
方才三部尚書齊齊上前一步。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
「陛下,封賞王侯之事,應當無比慎重,切不可亂了朝綱!」
「陛下,江南謀害朝廷命官已是大罪,看在其功勞之上,不予追究,已是天恩!若再行封賞,讓黎明百姓作何感想?」
「是啊,陛下,若違背律法之人還能受封神武王,豈不是對我朝刑律威嚴的枉顧踐踏?」
「……」
一聲聲焦急懇切的勸慰之聲,回蕩在朝堂之上。
大多是以禮,吏,戶三部尚書為首的集團勢力。
繡衣府之人封侯,對于他們已經是難以接受之事了。
更何況封王?
這是他們萬萬不能接受的。
元帝看著朝堂上袞袞諸公,臉上無喜無怒。
見這一幕,眾官員心頭一個咯 。
若是元帝怒斥他們還好。
這說明此事還有轉圜之余地。
但數十年的相處,讓諸多官員都清楚——元帝這幅模樣,那明顯是心意已決,難被左右了。
禮部尚書心頭一狠,跪倒在地,
其聲淒切,盡顯悲涼︰「陛下,臣知曉您心意已決,但封王之事卻是萬萬不可!」
「其一,江南乃是異姓,即便身有功勛,也不可輕率封王,否則定然朝野不穩!」
「其二,江南殺害朝廷命官,其形不端,更是萬不可以王侯之遇待之!」
「其三,據臣所知,江南所修之法甚為詭異,其根腳不清,來歷不明,其心亦難測忠奸。貿然封賞王侯,予以封地,只怕是會令朝基動搖!」
「臣其上所言,皆為肺腑所出,字字皆為朝廷社稷!」
「若陛下不收回成命,臣當……以死為諫!」
說罷,他以額搶地,撞得砰砰直響,鮮血橫流,頓生悲壯之感!
死諫!
竟是死諫!
另外兩位尚書見狀,亦是跪地,磕頭。
「臣等亦如,所陛下不收回成命,臣等願以死為諫!」
他們仨這一起頭,背後陣營的官員亦是有樣學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高呼「以死為諫」!
一時間,朝堂之上一大半的官員,皆是進了死諫!
誓要讓江南封王之事,落空!
余下未出聲兒的官員們望著這一幕,心道陛下這般也再不可能提封王之事了吧?
于是,無數雙目光都看向元帝。
後者緩緩開口,
「朝野不穩?朝基動搖?」
「爾等今日所言,可是真為了江山社稷?」
「若是今日封王人選,出于你們之屬,即便異姓,你們可還會說令朝野不穩?」
話音落,諸多官員心頭一寒。
其實大家都能看出來,三部尚書向來與繡衣府水火不容,自然是不可能眼見繡衣府這樣已經有極大權勢的特殊機構,再出一位神武王。
但這些彎彎繞繞,都是私底下的東西。
沒人會拿到明面兒上來說。
一旦有人試圖捅破這層窗戶紙,便會被余下官員敵對孤立。
畢竟,朝堂之上有朝堂之上的規矩,朝堂之下也有朝堂之下的默契。
但元帝卻是無所謂。
他今日便赫然撕了這層遮羞布,將一些骯髒齷齪之事,暴露在日光下。
听得此言,三位尚書臉色狂變,剛欲辯解!
元帝卻又道,「你們不用急著回答,若問心無愧,朕也可請季柯施展辨真之術,讓這文武百官皆是听听你們心中所想!」
此話一出,頓時冷氣聲一片!
那些未曾出聲的官員,皆是驚愕地望向元帝。
古往今來,大夏朝堂,術不上三品,便是說一切望氣問心之術,皆不可對三品之上的官員施展。
其中自然包括了辨真之術。
但元帝這一說,卻直言要讓三名二品尚書,在辨真之術下吐露真言!
他們自然不敢。
文武百官,最為厭惡畏懼的便是望氣問心之術。
有些東西一旦暴露出來,莫說官職,怕是命都沒了!
也是此時,眾人心中隱隱都有察——陛下封王之意,是前所未有之堅決。
但這還沒完。
面對以死諫為自己陣營謀利的三部尚書,元帝似乎是動了真怒。
他站起身,指著跪地死諫的官員,「你們一個個滿口江山社稷,可真有什麼大作為?」
「朕封江繡衣為神武鎮西王,乃是他面對西域金翅大鵬據理力爭,為大夏憑空奪下三千里疆土!」
「乃是他于洛陽道洪州,傾力鎮殺歹人,救洪州萬民于水火!」
「乃是他為大夏奪得一處神異世界,奇珍異草在其中一日,有如一年,令朝中戰儲底蘊空前盛盈!」
「如此功績,一樁樁一件件,爾等可及十分之一?一日日一天天,尸餐素位,只知拉幫結派,黨同伐異!」
「死諫?」
「還真以為朕會怕你們死諫!」
「若真想死,朕大可下令午時三刻,斬首示眾!」
「莫要在此惺惺作態,污了朕的金鸞殿!」
話音落,朝堂之上,戰栗無聲。
三部尚書,瑟瑟發抖。
他們毫不懷疑,即便自己真撞死在這夏宮金鸞殿上,也改不了元帝的心意。
直到這一刻,文武百官才猛然一個激靈。
元帝這些年來確實開張聖听,親臣善民。
但骨子里,可不是什麼平庸良善之君。
這位當初登基之前,便是斬了先帝,又將整個朝廷舊孽勢力一朝除盡,殺得血流成河,尸橫遍野。
身負有累累血孽,方才登上帝王之座。
既然說殺,一怒之下,恐怕還真就殺了!
于是,無人再敢接茬。
最後,元帝拂袖而去,留下文武百官,呆若木雞。
隨著當值的老太監高喝一聲,
「退朝!」
一切,便已板上釘釘,成了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