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號的大家終于出現了騷動。如果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復數位的敵艦隊甚至遮天蔽日的太空利維坦，他們都不會這麼驚懼的。
可是，當他們從來沒有預想過的未知降臨在身邊的時候，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紅山艦長同樣也是慌得一逼，但還是喝令大家重新檢查一遍航行日志，卻沒有發現什麼端倪來，一時間也非常茫然, 隨即便看向了船上最強的靈能者。
「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耶格爾•索拜克只能硬著頭皮道︰「不說是靈能，可以干擾我們的認知的自然天文現象也都是存在。」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畢竟他們索拜克家只是一個失去了領地和爵位的沒落貴族，神秘學的秘密傳承也剩不了多少了，自然也只能考慮一些背的。可現在都是這種情況了, 除了睜大了眼楮胡說八道, 也實在是沒別的辦法了。
要知道，失控的水兵精神結構都不太穩定, 把船上的高層拖去走跳板的例子可多了去了。自己這個監軍，危險性可比船長要大多了。
好在，作為船上最強的靈能者而且還是戰神祭冠軍隊伍的一員，耶格爾的話還是有些說服力的，軍士們便還是將信將疑地表示了同意。
「那我們該怎麼做？」紅山道。
索拜克猶豫了一下，咬著牙道︰「再走一遍。」
他感受到了艦橋上所有人的目光，但依然是艱難地維持著表面上的鎮定，一本正經地道︰「只要再走一遍。如果還是出現同樣的情況，便折返吧。我向大家保證。」
沒辦法。如果出現了一次問題就折返，上頭的老爺們也是可以拿我的人頭寄旗的，甚至還可以說，我們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因為畏縮怯懦引起的群眾性幻覺。
可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兩次，並且把一路上的情況都拍下來。就沒辦法解釋成所謂的群體幻覺了，上面應該也就沒法說什麼了。
「保險起見，要二十四小時錄像。還有……」他看了看不遠處的那個褐紅色的類地星球︰「在星球表面上安置一個引力波道標。」
宇宙空間可以產生幻覺, 那星球表面上的幻覺，又怎麼解釋呢？索拜克想。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 大家也只好同意陪索拜克再努力一次了。
大家便第二次向著預定星系啟程上路了。這一次依然風平浪靜一片和諧，沒有遇到過任何危險，但卻足足花了大家十天時間。這是因為，每過一個星系，暴風雪號便恨不得把星系內所有的光學影像和天文數據都收集完，幾乎在每個星球的近地軌道上都留下了無人探測器。甚至還對航道上的那個自然宜居星球進行為期30個小時的登陸探索，收集了大量的生物標本和環境數據，並且還在星球上留下了兩位數的無人探索機器人。
然後，大家便再一次開始前進了，並且在2月16日的時候，再次回到了暴風雪X12，亦即是初始的起點。
這一次，就算是以索拜克在船上的聲望，大家伙都繃不住了。
「長官，雖然我們都希望您能贏那個地球人一次，可是……」領航員滿臉羞愧。
「可，可是，至少是得保住有用之身再說啊！」水手長撓了撓頭皮，無奈道。
「是啊，要真的被困死在這，這種地方，大家會不會變成那些太空幽靈啊？」輪機長一邊說著一邊不斷地左顧右盼著，仿佛一只被驚嚇得失了三魂七魄的鴨子。
「大家會不會變成幽靈我不知道，但再這樣下去，暴風雪可是會變成幽靈船的。」大副陰陽怪氣地道。
好吧，必須要承認，索拜克完全可以為自己在船上的威望而自豪。大家就算是繃不住想要開溜，采取的也是很客氣的談判勸說，而從沒有想過造反把他敢去走踏步。
當然，此時頭皮發麻的索巴克也沒有想到這點。他檢查了一下攝影機，確定拍攝的素材很完整，便準備下令撤退了。
可這個時候，紅山船長卻道︰「再走一次，這次不要走到底。到索特花園星球去看看。」
索特花園星球便是那個宜居星球的臨時名字了。按照星球和星系的第一發現者有優先命名權的通用探索條例，有資格給那個星球命名的，便是索拜克和紅山這兩個船上身份最高的人了。
當然，紅山只是公民，而索拜克卻是貴族，老船長也不是好出風頭的類型，便把這個榮譽讓給了索拜克。
耶格爾•索拜克非常感動，在很成年人很社會地退讓幾番後，便給那顆蔚藍色的宜居星球起了「索特花園」這個名字。這是他們索拜克家族還是諸侯時，那顆領地星球的名字。當然，在失去了爵位，領地被帝國中央回收，這個名字也就自然而然地湮滅在了歷史長河中。
索拜克頓時明白了紅山船長的意思。
如果大家目前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幻覺，那留在星球上的機器人算什麼？那些生物標本和自然環境信息又算什麼呢？
必須要再次確認一遍！
紅山船長畢竟是在帝國軍服役小四十年的老水手了，在場大多數軍官都是他的老部下，在暴風雪上的威望當然比索拜克要更甚幾分。
大家終究還是不情不願地把命令執行了下去。
不過，在事後，水手長還是提醒船長道︰「可無論如何，船上的大家可都到極限了。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理上的，這其實比想象中的更麻煩……」
「我懂。」船長說︰「所以這次要還一無所獲，就逃吧。」
暴風雪號這次之花了不到兩天的時間就趕到了索特花園，索拜克甚至親自帶隊降落到了星球上，于是也順便再次大大地提升了一把在基層官兵心目中的好感度。
當然，他倒不是突然轉性一下子勇起來了，只是單純覺得，相比起仿佛已經被未知幻覺支配了的宇宙空間，腳踏實地地星球地面似乎才能讓他更有安全感一些。
這一次，他們只花了十個小時就找到了之前遺留下來的探索機器人。這些靠著自帶電源和太陽能板就能運轉上好幾年的先進機器人，已經按照預定程序行動了數天，儲存了相當數量的星球信息。
分析對比一下，確實不存在任何問題。
這個星球是真實的。至少在場所有人察覺不到任何問題。
不過，越是這樣，卻越讓人毛骨悚然。
于是，返回船上的索拜克便對大家說︰「不要前進了，按照原路返回吧。」
「……確，確實，這片星域實在是太詭異了。我們已經收集了足夠多的信息，夠給上頭交差了。」最有責任感也最見多識廣的紅山艦長也表示了同意。
「確，確實啊！如果這些現象是屬于不正常天體現象，那是智慧宮和天工院的大專家們的事。如果是什麼神秘學現象，那就得指望國內的高手了。呃，抱歉，長官，我不是說您不是高手，而是……」領航員趕緊道。
索拜克卻不以為意地搖頭，卻皺著眉頭道︰「你們說，掠奪者的主力是不是也遁入了這片幻境之中，和我們一樣迷航了呢？」
在場人面面相覷。
索拜克卻又搖頭︰「不，這不太可能。這些幻境，說不定也是掠奪者們搞的鬼呢。」
他這個判斷其實也沒什麼根據，但是卻符合邏輯。雖然船上的一眾小伙伴們覺得監軍先生或許是有點反應過度了，但在月兌險之後，和薩督蘭公爵匯報的時候，後者卻同意這一點。
「確實，只有這樣才是符合邏輯的。」老公爵道︰「你遇到的……這個，嗯，跨星系的幻陣，或許才是掠奪者們對抗我們大軍圍剿的底牌。」
「閣下，確切地說，是星區級的。」索拜克上校確實已經陷入了回憶中。向他那麼高情商會說話且社交牛逼癥的人，居然沒意識到在大領導面前這麼說話顯得有些輕浮了，很顯當時的場面對自己的沖擊確實很嚴重。
大團長當然也不會和這個年輕人一般見識，繼續道︰「不過，就算是我，也從未听說過這等規模的幻境。年輕人，你還真敢想啊！」
「……這，並不是下官想要胡思亂想，實在是以下官的學識，也只能從這個方向去考慮了。宇宙中本就有許多未解之謎的。」索拜克不知道對方是在夸自己還是埋汰自己，便只能硬著頭皮回答。
公爵卻笑了起來︰「這倒是個不錯的思考方向。在遇到未解之謎的時候，先從符合邏輯的方向去大膽假設，而不是被常識所禁錮住思想，這一點其實是非常重要的。比起所謂的知識和蠻力，更加重要。」
索拜克甚至听不出對方是不是在陰陽怪氣，一時間更加懵了。
「所以，你就是這麼返回的？」薩督蘭公爵又問道。
索拜克趕忙道︰「其實，不是……我們按照原來的路線返回，等到了起點，也即是暴風徐X12星系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又回到索恩花園星系了。」
饒是公爵明知道對方已經月兌險了，卻也依然听得心里一緊張，不由得抬頭認真打量了一下這位年輕的騎士。他和己方艦隊會和之後，應該已經好生修整過一下了，但他依然能感覺到這位年輕人的疲憊和虛弱。
可即便如此，他卻能感受到，對方的精神卻比想象中的要飽滿得多。
「辛苦你了，上校。我能夠想象得出，在那種情況下，你們還能維持船員們的冷靜和理智，應該是要竭盡全力了吧？」
索拜克囁喏了一下嘴角，隨即只是默然地點了點頭
「那麼，貴官到底是如何找到出路的呢？」
說到這里，索拜克頓時來了精神，臉上閃過了一絲自豪︰「我……這個，下官每到一個新的星系，都留下了一個引力波中轉儀。這其實是為了保證和後方的通訊運轉。您知道的，引力波信號，和我們常用的通訊電磁波不同，是能夠平順地穿過重力井的。」
薩督蘭公爵點了點頭。
「我便下令關閉了導航終端，忘掉重力井的波動，忘掉星圖走向，通過細微的引力波的來向來導航。」索拜克認真地道。
「通過引力波信號的來源導航？」薩督蘭公爵露出了意外的神情︰「居然還可以這樣？「
「正，正是這樣。引力波導向的重力井總是會把我們引向未知星系，但事實上，穿過重力井通道之後，卻分明就是回來的方向。所以，並不是引力波錯了，而是我們的艦船導航系統，乃至于我們的感官錯了。可是，下官的靈覺總算是沒錯。」
薩督蘭公爵一邊消化著對方的話，一邊像是第一次認識對方似的，上下打量著這個年輕的騎士，笑道︰「古典的領航員確實很喜歡拋棄終端和一切的科學設備，靠著自己的靈覺來導航。可是，只靠靈覺也是不行的，還必須掌握充分的導航知識。你是殖民地的沖鋒隊軍官出生吧？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
「下，下官其實一直夢想當一位艦長，還準備去報考皇家海軍學院的自習班，便自學了一些領航知識。還很業余，但是有艦長紅山上校和領航員洛丹少校的大力支持，總算沒有犯什麼低級錯誤。帶著大家成功返航了。」索拜克道。
到了這個時候，薩督蘭公爵之前產生的些許惡感已經不翼而飛了。
在他看來，這個年輕人有勇有謀還強運，現在還懂得照顧部下的功勞，確實是個很有潛質的優秀年輕人，是可以作為國家棟梁培養的。
至于說話略微有些浮夸的表現……嗯，沒人是完美的。
這時候，卻听索拜克又道︰「可是，這次下官能夠月兌困，還是有不少僥幸因素的。如果這個幻陣始終存在，那麼就算是本土盡起大軍，也很有可能會困在幻陣中進退不得，甚至還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我會盡快向陛下和樞密院報告此次情況的。你為我們探明了一個巨大的安全隱患，確實是大功一件了。」公爵又上下打量了對方一下，篤定地道︰「而且，你的星環即將突破，是因為一路帶著大家用靈覺導航，有了一些體悟嗎？」
索拜克頗有些震驚，但還是點了點頭︰「……下官的星環確實已經填滿。不過，可不敢指望最近就能突破。」
畢竟材料費很貴，雖然星界騎士能向公家申請，但也得排隊啊！而且據說升環的時候還是挺危險的，需要慎重盤算一下。
更重要的是，真要是升到三環了，我說不定就會被直接編到實戰部隊中，要去指揮跳幫的炮灰了。所以，還是先找轉了安全的部門再說……
索拜克還在這麼想著，薩督蘭公爵卻已經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微微一怔，看向了公爵，卻赫然發現，老人的那一雙眼楮已經在看不見瞳孔和眼仁，完全已經渾然化為了一道光，就仿佛是兩顆太陽忽然升空，發出了讓人無法直視的璀璨光芒。
緊接著，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就被那強光攝在了其中，無法掙月兌，隨即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