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佛寺,如來堂。
安靜。
寬敞的大殿內布置了一排排整齊的香燭,跳躍的金色燭火是佛徒虔誠的脈搏。
一尊高大的佛神造像端坐在大殿中央,其鎏金的外表在周圍燭火的照映下泛著粼粼金光,像是有金色的血液在流淌。
佛像對面的空地上,放著一張不大的方桌。
一名相貌普通的小和尚趴在桌上睡著了。
桌面正中擺著一塊烏木神牌,神牌表面刻著「九枯和尚」四個金色的字體。
突然,小和尚從夢中驚醒。
他抬頭望著佛神造像,使勁揉了揉眼楮,再定楮看去。
「佛神在上,小僧還在如來堂。」
小和尚用手輕撫幾下自己的胸口,大口喘著氣,汗水濕透了他的內衣。
「有惡鬼撕咬我的頭!」小和尚一邊慌亂地自言自語,一邊用手模著自己的光頭。
一顆光頭好端端在脖子上。
「剛剛是一個噩夢,」小和尚一臉恐懼,五官都變了形,「太過真實了,真是嚇死人。」
小和尚干脆坐在地上怔了好一會兒。
他緩過神來,左右看了看,空蕩蕩的大殿里只有他一個人。
「不知剛剛我睡了多長時間,還好沒被人看見,不然我要被罰去南山搬石頭的,那可是要累死人的。」
之後,小和尚在大殿里一邊來回踱步,一邊默念經文。
幾圈之後,小和尚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他面對佛像站定。
「無上尊貴的佛神大人,您悲天憫人,都說您靈驗,您一定要保佑我今晚好運氣。今晚我約了智成和智遠兩個玩骰子,昨晚我輸掉的靈石,一定要贏回來。」
「我的三千靈石啊,那可是小僧的命根啊,今晚就回到我的兜里來吧。」小和尚雙手合十,一臉虔誠。
佛神造像靜默無語,一雙低垂的眼神似在注視著下方的一切。
「我還是干正事吧。」小和尚突然想起了什麼,他走到方桌前,目光落在神牌上。
「九枯長老不知道被如來堂長老會派出去執行什麼危險任務了?」
「如果九枯長老的生命出現危機,這封著他一縷魂魄的神牌就會有異動,我要立刻去報告。」
「我們幾個弟子在這里輪流守了幾天了,這神牌一直無恙。」
「九枯大長老是金佛寺的最強聖僧,應該沒有他老人家完不成的任務吧。等他老人家回來了,我也不用待在這里做噩夢了。」
小和尚坐在那里盯著神牌,自言自語。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小和尚一雙眼皮開始打架。
忽然,不知從哪里吹進來一股邪風。
大殿內的簾帷晃動,燭火晃動,方桌晃動,似乎天地都在晃動。
半睡的小和尚驚醒,慌亂中去抓神牌,差了一寸。
當。
烏木神牌滾落在地,大殿內的燭火盡數熄滅,周圍頓時昏暗下來。
小和尚見狀,心窩像是被銳器戳了一下,困意全無。
「見鬼了!大殿的門窗分明緊關著,哪里來的邪風?神牌要是損壞了,我會被懲罰一百法杖,那可是要小命的。」
小和尚連忙去撿地上的神牌,腳底一絆,砸地,哎喲一聲。
他爬起來,顧不得疼。
「神牌在這,我抓到你了。」
小和尚將神牌緊緊摟在懷里。
風沒了。
安靜。
小和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咚咚的,像敲鼓。
過了一會兒,他才小心翼翼地抱著神牌,身體一步一步挪到大殿窗戶邊上。
他借著窗戶縫鑽進來的光線把神牌看得清楚。
「還好,神牌完好無損,佛神大人保佑。」
小和尚用自己寬大的袖口仔細擦拭神牌,看著手里無損的神牌,嘴角勾起了笑容。
可僅僅是幾息後,小和尚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
烏木神牌表面突然裂開。
嗤嗤。
有黑白兩色的氣體從裂開的地方冒出來。
黑白氣體涌動著幻作一張丑陋的黑白鬼臉形狀,朝著「九枯和尚」四個字撕咬過去。
「九枯和尚」四個字體瞬間殘破。
神牌表面有微弱的綠色光芒閃動,殘破的字體如活了一般堆在一起,之後變成一截黑色的枯木圖案。
黑白鬼臉沒有停頓,順著神牌撲在小和尚的手上,胳膊上,光頭上,一口咬下去,鮮血直流。
一切太快,小和尚根本反應不過來。
「哎呀!」
「有鬼!」
「咬我的頭!」
小和尚疼得雙眼一翻,暈厥在地上。昏暗的大殿,暗淡無光的神佛。
安靜
如來堂,一間密室內。
四位身穿大紅色金絲袈裟的家伙圍在一處。
他們頭朝里,密謀著。
「剛剛得到消息,保密存放在如來堂大殿的,九枯師叔的魂牌突然破損,其上封著九枯師叔的一縷魂息散去。」
「魂牌損壞,魂息散去,這說明九枯師叔已經是隕落了。」
「這一次是九枯師叔自告奮勇要去失魂谷的,他的死和我們沒有關系,我們不必自責。」
「而且破除失魂谷酆都之劫的任務失敗,責任也全在九枯一個人。」
「我們要立刻執行第二方案。」
「這一次絕不能再失敗。」
「我們如來堂的聲譽不能受損。」
「為了萬無一失,這第二方案就由我親自指揮實施吧。」
夜色降臨,失魂谷方向一片黑洞洞。
一條條黑色身影在夜色下竄動。
這些人都身穿夜行衣,只露出一雙眼楮。
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站在稍高位置的半山坡,指揮著其他人的行動,他的旁邊恭敬地站著一個助手。
「進度如何了?」黑衣人問道。
「十億金雷起爆符,已經布置了小半。」助手回答。
「算算時間,我們應該可以趕在天亮前完全布置完畢,」黑衣人點頭,「必須完成。」
夜色垂垂,星光碎碎。
兩道人影踏著冷颼颼的夜風來到失魂谷前,正是徐陽和金玉小僧兩個。
他們躲在一棵大樹後面,觀察著對面。
金玉小僧道︰「前面就是失魂谷了,但有很多人在這里。」
徐陽道︰「大黑天的,這些人遮住面目,一定干的不是什麼好事兒。」
金玉小僧道︰「讓我先用法目之術看看這些人的功法路數。」
說完,金玉小僧右手劍指一點自己的額頭,他眉心間第三金目睜開,旋即閃出淡淡金光,法目之術無聲拋出。
「法目之術——金光透視!」
不但對面那些黑衣人身體的經絡流動在法目下勾勒出清晰的線條,就連隱在暗地里的小鼠體內的血脈都閃出金光。
隨著金玉小僧不斷加持術式,草木,小蟲,甚至石頭都勾勒出靈力波動的線條。
而數量眾多的,隱藏著土地淺表的陣旗,陣盤更是被金玉小僧盡數看到。
片刻後,金玉小僧收了法目術式,道︰「從這些人的功體流動來看,修習的是金佛寺獨有的功法路數,我可以肯定他們都是金佛寺如來堂直屬的武僧。」
「都是金佛寺的和尚?」徐陽睜大眼楮看向金玉小僧,「這些和尚想干什麼?」
金玉小僧篤定道︰「他們在布置一座起爆大陣。從陣法的輪廓來看,應該是「十億金雷轟天」陣。不過,陣法布置剛剛過半,還未完成。」
「嘖嘖,好霸氣的名字,這是想把失魂谷炸翻天嗎?」徐陽疑問道。
「此陣由十億引雷符組成,更加持金佛寺獨有的陣法禁制。一旦發動,便是十億金雷天降,產生強大的空間亂流足以抹平整座失魂谷。這種方法雖然不能保證連同酆都異變一起消滅,但至少可以打亂空間節點,令酆都異變的時間向後大大推遲。」金玉小僧解釋道。
「如果此時九枯前輩還被困在失魂谷內,豈不是十分危險?」徐陽擔心道。
「此陣本是如來堂的禁術之一,發動此陣,必須得到如來堂長老會的授權。可以肯定,九枯師叔祖要麼不在失魂谷內,要麼已經陷落在失魂谷內的酆都結界之中了。」
說到這里,金玉小僧的雙眼中有濕潤涌動,他雙拳緊攥咯咯作響。
徐陽自是看出了狀況,心想︰「據我所知,金玉小僧由九枯前輩從小帶大,二人之間情同父子。眼下,九枯前輩有難,金玉小僧難免擔心悲傷。九枯前輩不但對我關照有加,更是我交心的酒友。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必須想辦法解救出九枯前輩。」
徐陽用手拍了拍金玉小僧的肩頭,道︰「好友,不必擔心。九枯前輩修煉有枯榮之術,他的命硬得很。即便九枯前輩有難,我們也一定能救回他的。」
金玉小僧點頭。
徐陽道︰「這什麼「十億金雷轟天」陣既然出自如來堂,我知道你有辦法阻止它。接下來,你我盡快進去失魂谷內,如果九枯前輩在里面遇到麻煩,我們把他救回來便是。」
二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事不宜遲。」
徐陽和金玉小僧的身形化作虛影消失在原地
失魂谷東南角一處。
閃出徐陽和金玉小僧的身形。
「金玉好友,你看!」徐陽用手一指,「我們繞了一大圈,終于找到入口了。這里有一座已經半塌了的空間通道,應該是通往失魂谷內的路徑。」
金玉小僧眉心金目閃爍,情緒有些激動,道︰「我看到通道內有許多枯萎的青龍木藤,這分明是九枯師叔祖的枯榮之術創造出來的。只是這通道超過時限,已經坍塌大半。」
徐陽道︰「九枯前輩果然進入其中了,修復通道就交給我吧。」
徐陽神識一動,激活體內元嬰的魔旋心脈。
他的紫府空間中,琉璃狀的元嬰小人雙手飛快掐訣。
魔旋心脈轉動,其中的青木大門敞開,一條翠綠之色探出頭來。
坍塌的通道前。
徐陽右手點出,以他修行的青木靈體訣為引。
「木遁——仙枝潤界!」
一道仙枝之影鑽入坍塌的通道之內,轉眼化作翠綠雨露。
隨著徐陽術式之力的加持,坍塌通道內原本枯萎的木藤重獲生機。
一條條木藤編成綠龍之狀,它們扭動著,重新撐起塌落的通道。
一旁的金玉小僧眉心間金目閃爍,他讀取徐陽的動作,隨時準備出手幫忙。
「徐陽好友的手段真是讓人難以置信。這仙枝術式上的氣息,若論品階,竟然是超過了九枯師叔祖的枯榮之術的。究其根源,八成是仙道神木所載。」
徐陽不停施術。
金玉小僧看到徐陽的額頭和臉頰上溢出汗滴。
「徐陽好友雖然能駕馭這等仙階術式,卻是頗為消耗功體的。」
「畢竟是要強行修補九枯師叔祖的高階術式,這術式多半是包含生長法則之力的。
「對于只有天劫境巔峰修為的徐陽來說,要去修補法則之力,是不可想象的。」
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終于,一條綠瑩瑩的寬敞通道呈現在二人眼前。
徐陽收了術式,他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
看到徐陽功成,金玉小僧的擔心全無,道︰「好友,辛苦了。」
徐陽道︰「只是費了些時間,出了些汗,還有些口渴。」
說完,徐陽摘下腰間的紫色酒葫蘆,熟練地彈開塞子,咕嘟咕嘟兩大口美酒入月復。
魘獸靈酒入月復,剛剛徐陽施展仙枝術式損失的法力補充得七七八八。
徐陽心中知曉,能困住九枯前輩的酆都結界,進入其中必是一場惡戰,自然不敢怠慢,將功體補充到最佳才是上策。
「解渴,」徐陽笑盈盈遞過酒葫蘆,「你要不要來一口?」
「不來了。」金玉小僧連忙擺手。
金玉小僧知道那是補充功體的上佳靈酒,只是他沒有徐陽的好酒力,喝多就誤事了。
沒有多余停留,二人的身形消失在通道之內
天蒙蒙亮。
失魂谷外的山坡上,黑衣人發號施令。
「不想死在這里的,立刻撤離百里開外,倒計時發動「十億金雷轟天」大陣。」
說完,黑衣人的身形飛快向後遁走。
一眾人如同逃命的鴨子似的飛奔。
百里外,這些人累地躺在地上,靠在石頭上,掛在樹上。
天亮,時辰到。
失魂谷周圍的地面上,數不清的陣盤陣旗開始發動。
嗡嗡嗡,嗡嗡嗡。
刺耳的嗡鳴聲連接成片。
噗噗噗,噗噗噗。
一道道金色光柱破土而出,直沖天際,攪動風雲。
很快,一座旋動的,足有百里的圓形光陣在高空中呈現出來。
光陣表面金色梵文流轉不停,更有千尊佛神虛影閃動,如佛神之眾降臨凡界。
一時間,雷雲翻滾不停。
百里外,站在高處的黑衣人望著失魂谷方向的天空。
「大陣發動了,嘿嘿。」
黑衣人得意之余,索性扯掉遮擋面目的黑巾,露出一顆光頭。
就在這時,高空中。
噗!
光陣的中心噴出一股污濁的氣體,而後光陣轉動著縮小,直至消失。
黑衣光頭一顆下巴驚掉,用手嘎巴一下拖上去。
「他娘的,十億金雷符,就通靈來一個臭屁?」
失魂谷內,酆都結界。
徐陽和金玉小僧並肩飛奔。
徐陽問道︰「好友,那什麼十億金雷大陣剛剛好像發動了,又突然消失,你是怎麼搞的?」
金玉小僧雙手合十,一本正經道︰「我只是稍稍改動了通靈的途徑,將其對準了之前路過的一個茅廁。」
徐陽嘿嘿一笑,道︰「那豈不是個臭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