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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0章 糜郎君再現江湖(再次為善熊諦听巨佬奉上5000字大章)

嚴格上來說,建業作為一個國家的都城,是不合格的。

或者說,是比較寒酸的。

因為它從孫權稱帝到現在,一直沿用的,都是原來的舊城牆。

有些地方甚至已經變得殘舊破敗。

建業的皇宮好歹也是在原來的舊將軍府舍擴建而成。

木材石料是拆了武昌那邊的王宮,利用水路運到建業二次利用。

而建業城牆則不然——當然,要說它沒有擴建過嘛,那也不對。

但擴建的部分,並不是建起新的城牆,而僅僅是用籬笆圍起來,權當城牆了。

所以看一個人在建業城的地位高不高,只要看他住在哪里就差不多了。

住在新劃分出來的城區部分,與籬笆為伴。

不用說,不是底層庶民就是卒家子的親卷。

而再往里面,居住在原舊城邊上的,則是有些家底的人家。

最里面靠近皇宮那幾條街,基本就是達官貴人的府邸。

越靠近皇宮,越是身居高位。

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

比如在苑路某條閭巷里的某個人家,雖說看起來門庭高大,但細看之,卻是完全沒有高戶人家奴僕進出忙碌,人聲沸然的情況。

更別說什麼賓客如流,車馬如龍了。

門前無人行走,大門小門皆是緊閉,顯得頗為冷寂。

日頭還沒有過中天,斜斜的陽光照下來,光暗交錯的地方,可以看到灰塵在安靜地飛舞。

府門口的門柱有不少地方的漆面已經剝落了,在光照下,顯得有些斑駁不堪。

「叮叮當當……」

遠處響起了一陣馬鈴聲。

一輛馬車從閭巷遠處漸漸行駛過來。

馬鈴聲正是從拉車的馬匹脖子上鈴鐺發出來的。

馬車的外壁,並沒有凋刻著繁復花紋之類,但在日光的照耀下,隱隱反射的暗紅色,卻是在彰顯著打造馬車的木料非是凡品。

更別說這里是建業,這里是江東。

江南之地本就缺乏馬匹,隨著三國鼎立日久,北方的魏國嚴禁戰馬流入南方。

吳國的馬匹就越發地貴乏起來。

更別說這幾年來,連魏國自己都開始缺馬。

雖說現在有季漢給吳國供應戰馬,但那是軍用。

可不是民用。

江東的民間,現在流行的是牛車。

建業城里的達官貴人,或許願意出高價從漢國那里買一匹兩匹三四匹好馬來炫耀。

但絕不可能會拿這些精貴的馬匹來拉車。

能坐這等馬車的人,多是手眼通天視錢財如糞土的人物。

所以這戶落魄人家的大門前,忽然來了這麼一輛低調奢華有內涵的馬車,某些門縫里透出來的驚訝乃至驚駭的目光,也就不奇怪了。

更別說這輛馬車的後面,還跟著幾輛載著禮物的馬車。

那毫無遮蓋成捆的蜀錦、毛料,用粗麻布分隔開的精美酒壇,還有極具大漢紅糖包裝特色的油紙包,不知名但一看就知道裝著好東西的木盒子……

每一車都是滿滿當當,不留一點余地。

這一片雖說不算是頂尖權貴人家聚居之地,但能在這里置辦地產的,至少也是大吳有頭有臉的人家。

但這幾車禮物一擺出來,卻是已經達到能讓這些人家感到眼紅的地步。

「郎君,到了。」

在偷窺者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車夫把車馬穩穩當當地停在最不可能的這戶人家前面。

然後對著車內恭敬地喊了一聲。

馬車車門被打開,下來了一位身著錦袍的郎君。

然後,不知是哪家正在偷偷觀察的娘子發出了一聲抑制不住的驚呼聲。

無他,這位郎君委實是太過吸人眼球。

不但容貌俊美無比,而且在一身得體錦袍的襯托下,更是顯得雍容華貴。

他不是二十來歲,銳氣盡現的年青人,而是已經有了成熟閱歷,懂得收斂卻又無法遮掩該死魅力的小叔叔。

處于年青與中年之間,正值春秋最鼎盛的小叔叔。

徐步而行,沉靜而從容地走向側門的時間里,不少門縫里又多了不少女子的目光,亮晶晶地看著這邊。

方才舉手欲叩門,側門就已經被打開了。

很明顯,自家門前這等仗勢,讓這戶人家的門房根本坐不住。

直到對方伸手欲敲門的那一刻之前,他都不敢相信,對方是真的來找自己主家。

「敢問這位郎君,你找哪位?」

「煩請通報,同宗晚輩糜照,前來拜訪糜將軍。」

糜照說著,遞上了一張拜帖。

門房一听對方自報家門,明顯地就是一愣。

但見他遲疑了一會,這才有些不可置信地接過拜帖,仿佛直到這一刻,他仍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請,請郎君,等,等一會。」

門房有些結結巴巴地回了一句,然後立刻轉身飛奔向里面跑去。

不一會,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不顧儀態地奔跑出來,人未至,聲先到︰

「賢佷,可是賢佷當面?」

糜照看著這位才五十來歲,就已是顯得老態龍鐘的族叔,饒是他心志堅定,仍是不禁有些感慨。

「佷兒照,見過族叔。」

老者快步走到糜照跟前,似乎忽又想起了什麼,他 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去掩面道︰

「賢佷何來?吾等一家,無顏再見你們這一脈。若是你是欲前來問罪,但請開口盡罵便是,吾絕不會還一語。」

糜照聞言,臉展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族叔何言?從祖(即糜芳)之事,吾身為後人,何敢輕言?此番照前來,乃是奉大人之命,前來探望族叔。」

此時糜芳已是死去多年,眼前這位老者,正是糜芳的兒子。

同時也是糜照之父糜威的堂兄弟。

老者听到糜照這番話,這才有些猶豫地轉過臉來,將信將疑地看向糜照︰

「此話當真?你的父親,難道沒有怨恨過我們一家?」

糜照搖頭︰

「大人說了,父輩恩怨,身為後人,不敢置喙。」

老者聞言,不禁仰天長長嘆息︰

「老夫生前能听到這句話,亦欲慚恨至死是也!」

對于父親糜芳的作為,老者身為人子,自然沒有資格多說。

但對于受害者,糜家的另一脈來說,怎麼責怪自己的大人都不過份。

因為正是糜芳的作為,導致了糜竺的羞愧慚恨病死。

糜照听到這個話,神情不變,甚至連臉上的笑容都沒有一絲改變︰

「照與叔父數十年未見,如今照不遠千里前來,難道叔父要拒佷于府外,不願請照入府一敘?」

老者一听,連忙一拍額頭,歉然道︰

「失禮失禮了!唉,這些年來,府上從未來過客人,連待客之道都忘記了,賢佷勿怪,請,快快請!」

「謝過叔父,這是佷兒的一點薄禮,還請叔父笑納。」

老者從糜照手里接過禮單,僅僅是掃了最上面幾行,臉色就頓時大變。

手上如同帕金森綜合征一般,不受控制地 烈抖動起來。

然後又如同拿著一團火炭一般,下意識地就要遞回去,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

「這個,不行,太多了,太貴重了,我們糜家,承受不起……」

糜照似乎早就料到對方的反應一般,他伸手擋住︰

「叔父,這是佷兒的見面禮,一筆寫不出兩個糜字,叔父何以如此見外?」

老者推卻不過,目光忍不住地看向府外,當他眼中映出那滿載的馬車時,呼吸頓時是頓了一下。

畢竟財帛動人心啊!

就算是大人在世時,亦常受人歧視,無人願意與之來往。

待大人去世後,糜家就更是無人理會,大有日漸沒落之勢。

若非名頭上還有陛下親賜的將軍名號,能領點俸祿過日子,恐怕這府邸,都要賣了出去。

如今久困之下,乍看到連大戶人家都眼紅的禮物,又如何不能心神搖曳,難以自持?

不過糜家當年好歹也是僮客萬人,資產巨億,老者年少時,也是親身經歷過,甚至親自享受過。

所以他很快從震撼中恢復過來,有些感慨地長吐出一口氣,勉強對糜照笑笑︰

「禮重如山,讓吾心神不能安,慚愧,慚愧!賢佷請,里面請。」

「叔父先請。」

門外的禮物,自會有下人搬運入府,兩人一齊向著里頭走去,猶能听到些許話語。

「賢佷在漢國可曾入仕?」

「回叔父,照得大司馬舉薦,現出任‘吳國轉運曹兼荊州關稅都’,其實早在兩個月前就出使吳國了。」

「只是公事繁忙,需得往返于建業與南郡之間,不得閑暇,近日公事稍少,這才得空前來探視,還望叔父莫怪照來遲。」

遠遠就看到老者連連擺手︰

「不怪不怪,怎麼會怪,先公後私,賢佷可謂是臨官忘家矣!」

然後又听得他又問道︰

「只是這個什麼‘轉運曹兼荊州關稅都’,是個什麼官職,怎麼吾從未听說過?」

「哦,也不是什麼高位,就是監察大漢運往吳國的各類物資,審核各家商隊有無違規之類……」

至于荊州關稅都,自然是負責審查荊州各地關卡的稅收——畢竟這可是關系到吳國外債抵押。

不過這個就不好詳細說了,免得刺激到江東某些人。

但饒是如此,老者的身子亦是 地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瞪大了眼,看向糜照︰

「賢佷的意思是說,賢佷掌管從大漢運到大吳的貨物?」

糜照咳了一下︰

「只是監察,審核一下啥的,當然,叔父說掌管,其實也算是掌管一部分吧。」

老者聞言,臉皮就是 地一抽搐!

方才看到門外那成山般的財物,他還只是失神了一下。

但此時听到糜照的官職所轄,他現在真的想……

入某人的阿母咧!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個念頭︰

想當年,伯父(即糜竺)和大人投全部身家以資劉備。

若是大人在荊州時沒有降了吳人,憑糜家在大漢的身份,現在我們一家,又豈會比賢佷一家差得了多少?

而殘酷的現實是,伯父一脈得到潑天似的豐厚回報,而自己這一脈……唉!

一念至此,老者心里頓時就是猶如刀絞!

這人世間少見的大富貴,竟是如此就這麼沒了啊!

只恨得他狠狠地跺腳,恨不得就要捶胸。

「叔父?」

糜照看到老者臉色變幻不定,眼神呆滯,如同魔怔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不由地擔心地問了一聲。

被拉回現實的老者有些慌張回道︰

「哦,哦,無事,無事,吾只是想到了一事。」

「叔父沒事就好。」

在重新邁開腿的時候,老者忍不住地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然後問道︰

「賢佷,吾早年曾听到傳聞,說你與那馮,馮大司馬不和,甚至還有人說你被逼得遁走南中。」

「這些年來,馮大司馬在漢國越發勢大,無人能比,而你卻是再無消息傳出,我還道……」

糜照微微一笑︰

「叔父,此定是不懷好心者所傳的流言,照現在興漢會排序十一位,有幸能喊大司馬一聲兄長。」

興漢會排序十一位?

還能喊馮大司馬一聲兄長?

老者臉皮再一抽。

怪不得了!

怪不得能如此大手筆。

若是,若是,自己一家現在也在大漢,說不得,嗯,自己的兒子也能跟著賢佷喊馮大司馬一聲兄長吧?

老者的腸子已經痛得發青了。

兩人漸行漸遠,話語漸漸不可聞。

待糜照再次出得府來,已是日頭偏西。

而且是府上主要男丁皆親自送出府來。

可想而知,這一次拜訪,他受到了多熱情的款待。

待雙方道別後,一直守在府外的車夫這才迎上來︰

「郎君?」

「嗯,回去吧。」

糜照微微一頷首,再次對著仍是站在府門口的糜氏一家點頭示意,這才登上了馬車。

車輪轆轆轉動,開始向著閭巷外面行駛而去。

一路無話。

直到回到館舍,與糜照同姓的車夫,這才忍不住地向下車的糜照問了一句︰

「郎君,那戶人家把老祖害成那樣,為何郎君還要上門去拜訪,而且還給了他們那般重禮?」

糜照看向有些憤然不平的車夫,緩緩一笑︰

「正是因為他們一家害得大父那般,所以我才給他們送了重禮啊!」

車夫不明所以︰「啊?這又是為何?是個什麼道理?」

糜照舉步向館舍里面走去,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有沒有听說過一句話?」

「什麼?」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說著,他停下腳步,又補充了一句︰

「或許稚子抱金,招搖過市,你會更明白一些。」

言畢,他繼續向里面走去。

我與他們是本家,顧念舊情,看不得他們一家落魄,所以給他們接濟那麼些東西。

至于他們有沒有能力守住那些東西,甚至會因為那些東西受到什麼樣的遭遇,關我什麼事?

我又不是吳國人。

「啊!」

把馬車交給奴僕的車夫很快跟了上來,面有喜色地說道︰

「郎君,我明白了,你這是……」

「幫他們。」

「對對對,就是在幫他們。」

進入院子之後,糜照這才繼續說道︰

「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一層意思。」

他抬頭,緩緩地望向西北邊︰

「立信。」

「立信?」

「對,立大漢之信。若是大漢連叛人都能這樣優待,更何況降人,你說對吧?」

「降人?」

車夫越發湖涂了。

糜照古怪一笑︰「王師到來之時,自然就會有降人了。」

「立信越多,越重,越大,降人自然就會越多。」

「用兄長的話來說,就是統戰。」

車夫越發模不著頭腦︰

「馮大司馬那般神仙人物,說的話果然不是小人所能明白的。」

這時,有下人過來稟報︰

「郎君,校事府呂中書前來拜訪。」

糜照頓時哈哈大笑,對著車夫說道︰

「瞧瞧,又有一個具有統戰價值的人來了。」

然後對下人說道︰

「帶呂中書去前廳,跟他說,我更衣完畢,就立刻去見他。」

待換完衣物的糜照剛邁步進入前廳,呂壹就立刻起身迎接上來。

糜照見此,連忙堆起笑容說歉然道︰

「哎呀,呂中書,某昨日這才從南郡回到建業,今日又去探視親友了,沒來得及上府拜訪呂中書,罪過,罪過啊!」

「什麼罪過,無罪,某上門來,是為了向糜郎君道謝的!」

呂壹快走兩步上前,熱情地把住糜郎君的手臂。

由不得他不熱情,畢竟眼前這位糜郎君,可是馮大司馬特意派過,調配大漢與大吳之間的易市物資的。

這可是關系到校事府進項的人物。

更別說,糜郎君前些時日,還幫了他一個大忙,一個大大的忙。

「糜郎君,」呂壹緊挨著糜照坐下,看了一眼外面,確定無人之後,這才壓低聲音,有些興奮地說道︰

「糜郎君在南郡那邊,可曾听說了?陛下果然給四皇子封了王!」

說著,他伸出大拇指,面帶感激地說道︰

「多虧了糜郎君教我這一步啊!」

糜郎君連忙擺手,「此非我之功,乃是大司馬所教。」

「對對對,大司馬之謀,鬼神莫測!」

呂壹連忙附和,語氣中竟是不知不覺帶了一絲敬畏之意︰

「大司馬遠在長安,不但先前能助我等在陛下面前揭露陸遜之害。」

「而且現在還能幫校事府謀算重新起勢,壹深為佩服,某以為,大司馬實乃天人是也!」

深謀遠慮,大司馬果然深謀遠慮!

然後他看了一眼糜照,又補充道︰

「當然,糜郎君居中協調,某亦感激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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