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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咳嗽聲敲碎了出租屋內的寂靜,一團渾濁的煙幕噴吐在電腦屏幕上,模糊了文檔內的方塊字。

男人左手邊的煙灰缸里插滿了煙蒂,他揉著通紅的的眼楮,拎起桌上的紅牛晃了晃。

不出他所料,空空如也。

黃瑜,理工科出身的二手文案,這樣的晚上對他來說再稀松平常不過了。

熟悉的Ctrl+s後,黃瑜伸了個懶腰,手放在鼠標上滯了一下。屏幕的右下角顯示著當前的時間,凌晨兩點二十九。

「周四了?」

他按了一下手機的home鍵,搖著頭笑了笑。

把手機往身後的床上一扔,黃瑜重新燃上一根煙,打開了桌面上的魔獸世界。吊覺怕是睡不成了……這周坐騎還沒刷。

「昆哥大晚上還在守門,真他娘辛苦。」

都9.0了,頂頭上司薩總都涼了,兩只邪能領主還可憐兮兮的在登陸界面守大門。

什麼?大清亡了?

「icc和奧杜爾走一圈,模點幻化吧……」

黃瑜控制著鼠標指針在獵人角色上猶豫了兩秒,移動到了聖騎士身上。無敵和飛機頭就不做奢求了,七八年了,出和不出全看暴雪爸爸心情。

風暴要塞出鳳凰已經是黃瑜的人生巔峰了,甚至他懷疑自己大學掛的那些科都是被這只鳳凰抽干了人品。

………

聖騎士手中長劍金紅光芒一閃,身披霜寒甲冑的骸骨巨龍轟然倒地。

「終于……我解月兌了…」

辛達苟薩的身死掃清了玩家與巫妖王之間的最後一道障礙,通往冰封王座的傳送符咒亮起白光。

黃瑜下意識地打開社交界面,不出所料,C鍵的輝煌掩飾不了O鍵的暗淡,一長串的灰色名字,最上面的一個好友的戰網ID下清楚地寫著「離線31天」。

「這大半夜的,想啥呢?」

黃瑜嘲笑著自己,打開世界頻道,打字道︰

「icc末班車,2234面前了,還沒模的進來拿cd。」

半晌,聊天框滑動了一下︰

「迅速滿級,爬塔,PVP賽季龍,世界任務……」

「去TMD,這游戲只剩工作室了嗎?」

黃瑜斜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拍著空格。屏幕內的聖騎士蹦蹦跳跳,冰冠王座下,提里奧•弗丁正在敬業地表演著每周一次的懲戒騎開冰箱戲碼。

巫妖王a了過來,巫妖王放大招,巫妖王再一次倒在了腳男的手里。

一道金光從boss尸體上升起,黃瑜雙手合十拜了拜,心中默念︰

「不出無敵下周還來……」

右鍵一點,啪!

房間內漆黑一片,只剩搭在煙灰缸上的煙頭發出微弱的紅光。

「這節骨眼停電了?」

黃瑜沒找到手機,模著黑爬上了電腦桌。

「大概……是電閘跳了……」

他模索著找到空調下的電閘,掀開塑料板,想憑觸感去判斷哪個開關跳了。

「啪嚓!」

一道不起眼的電弧在房間內一閃而逝,黃瑜頭皮一麻,手指卻不自主地被吸在了漏電的空氣開關上。

黃瑜只覺得呼吸艱難,驟然襲來的心悸讓他感覺不出手臂到底是麻還是痛。

「甲方的稿費還沒結呢……」

意識宛如沉入深海,在徹底失去知覺之前,他心中閃過的念頭是︰

我這死得也太草率了……

………………

「出去!」

一個稚女敕的聲音帶著哭腔,在黃瑜耳邊回響。

「這……這是我的身體,你離我遠點!」

那個聲音幽怨地哭訴道。

「誒臥槽……」黃瑜被嚇了一跳,「咱能不能不整這個陰間的……」

他愣了一下,看到自己虛幻的手臂。

嗷,我好像死了,這就是陰間啊,那沒事兒了。

「哭哭哭,奈何橋也有熊孩子?」

眼前的黑暗如迷霧般消散,黃瑜的面前蹲坐著一個滿臉驚慌的小男孩。

看樣子也就八九歲上下,一頭漂亮的金色短發,藍寶石一樣的大眼楮里蓄滿了淚水。

「嗯?歪果仁?」

黃瑜感覺自己身在半空,下意識地撓了撓頭,飄到了小男孩面前。

「小底迪…呃…小…前輩?」他收起不耐煩,溫聲道︰

「那個……蜀黍是剛來的,不懂規矩,你們這個地界,管事兒的姓耶還是姓閻?」

「別……別過來……」

小男孩仿佛沒听到黃瑜的話一樣,掙扎著向後退去。

「誒,別走啊,我不是壞人……」

黃瑜下意識地伸出一只手,扯住了男孩的手臂。

兩人身體接觸的一剎那,男孩仿佛失魂般呆在了原地。

「你……」

沒等黃瑜繼續開口,他驚訝地發現,被自己牽住的小男孩身體正在緩緩虛化,與之相對的,是自己半透明的手掌逐漸凝實。

「你……讓你得逞了……」

男孩艱難地轉過頭,一行清淚從臉龐滑落,沒等落地,就變作點點星光,消失不見。

他的視線直直地望向黃瑜,嘴唇翕動,仿佛在說些什麼。

男孩的身形最終化作一個虛幻的空殼,由下而上風化消散。

黃瑜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剛剛發生的一切讓他停止了思考。

「喂!出來啊!」

他向前奔跑了幾步,腳底傳來的觸感仿佛身在雲端。

「艸,別嚇唬老子啊!」

四周漆黑一片,沒有人回答他的呼喊。

「球攮的……下面連個鬼影都沒有,就算有人給我燒錢,我也沒地兒花啊!」

………………

「小家伙?小家伙?醒醒!」

良久,在黑暗中幾欲崩潰的黃瑜耳畔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我在這,我在這!」

「你太粗魯了安度因,」另一個聲音響起,「瓦里安,去把水囊拿過來。」

一絲清涼從黃瑜的身體內流過,一個微不可查的光點在半空綻放,深邃的黑色帷幕如破碎的鏡面般出現一道縫隙。

黃瑜只覺得一陣巨大的力量傳來,拉扯著自己的身體飛向天空的裂縫,久違的空氣進入他的肺中。

恢復意識的黃瑜被泉水嗆了一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爵士!他醒了!」

一個年輕的男聲振奮道。

「注意儀態,瓦里安……」溫柔的女聲說道︰「我們現在在洛丹倫的國土上。」

「瓦里安?洛丹倫?」

半夢半醒間,黃瑜腦中疑竇叢生。

「哎呦……」

他嘗試著牽動手指,卻感受到全身如潮水般涌來的劇烈痛楚。

「別動,孩子。」

先前那個吩咐取水的男人似乎扶住了黃瑜的身子,「你傷得很重。」

「聖光啊……」他在黃瑜的耳畔低聲吟誦著,「請展現你的公正與仁慈,治愈這個孩子的傷痛。」

男人的聲音虔誠無比,氣息抑揚頓挫,一只溫暖的大手按在了黃瑜胸口,暖流淌過黃瑜的四肢百骸。

「好舒服啊……」黃瑜禁不住哼出了聲,「感覺血條瞬間滿了。」

血條?黃瑜這才驚覺,只要自己的念頭想到「生命」、「傷勢」、「血」之類的關鍵詞,腦海中就會出現一個與游戲中相差仿佛的生命條。

「瓦里安……安度因……聖光……我這是?」

黃瑜心頭浮現出一個離譜的想法,緩緩睜開眼楮,刺眼的光芒卻讓他忍不住眯住了眼。

似乎覺察到了他的狀況,先前那個扶住他身子的男人轉過身來,用寬闊的脊背遮住了日光。

「你感覺好點了嗎?」

黃瑜這才看清男子的樣貌,他長著一張堅毅方正的臉,絡腮胡中的點點斑白喻示著這個男人已經不再年輕。他的肩上圍著一條深藍色的披風,肩膀的布料縫隙中隱隱透出金屬的光澤,而他胸口的戰甲外則套著一件淺藍色的袍子,在戰袍的的正中央,用銀線繡著一只緊握的拳頭。

「白銀之手……」

黃瑜睜大了眼楮,這件戰袍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了,在wow中,很多騎士做橙斧任務無所謂那把橙色武器,為的就是這件動輒能賣十萬金幣的光明使者戰袍。

「你是從哪知道的?」

戰靴與地面的接觸聲傳來,一股大力拉起了黃瑜的衣領。

「別激動,安度因,他還是個孩子!」

被稱為安度因的男人低聲道︰「但他很可能是個間諜!你們的白銀之手幾天前剛剛建立,除了當時在現場的寥寥數人,其他人怎麼可能知道?」

黃瑜被扯住衣領提在半空,奮力地伸出手,想要掰開安度因的手指。

「等等……這……這是我的手?」

黃瑜一愣,出現在他視線中的是一只細弱蒼白的小手,與扯住他衣領的粗糙大手完全不成比例。

「呲拉!」

黃瑜身上破舊單薄的亞麻衣服禁不住這般拉扯,衣衫破碎,他後背一痛,跌在了地面上。

「這……這……」

黃瑜翻身正欲爬起,整個身子卻突然僵住了。

泥土地面上渾濁的水汪映射出了他的面孔,金發,藍眸,稚女敕的臉頰上布滿了塵土。

「是……是你……」

黃瑜面色呆滯地喃喃自語,眼前的「自己」正是之前在「奈何橋」見到的那個小男孩。

「我……」他茫然地注視著自己沾滿泥污的掌心,「我做了什麼……」

他確信自己真的「活」了過來,身上的痛楚清晰地告訴他一切並非夢境。

那麼之前發生的一切只有一種解釋……

「是借尸還魂……還是我干脆……殺死了一個孩子……」

他抬起頭,將視線落在之前救他一命的男人身上。

烏瑟爾•光明使者

等級︰??

友善

「烏瑟爾……」

他不由自主地念出了聲,似乎和自己一同穿越的,還有一些奇怪的東西。

與游戲中一樣,只要黃瑜心中出現「探知身份」的想法,被他注意的目標頭頂就會出現一個似曾相識的姓名板。

「背包……我的背包還在嗎?」

黃瑜念頭一動,撫住自己的胸口,清晰地察覺到了一個空間的存在,所有屬于他聖騎士角色的道具整整齊齊地碼在其中。與此同時,一聲響鼻傳來,在這個空間的更深處,坐騎們安然靜臥。

一抹微笑從小男孩的嘴角升起,黃瑜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在飛速跳動,穿越帶來的憂慮在這個瞬間一掃而空。

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自己不是果穿,單單這個背包就算得上很bug的金手指了。

隨之而來的卻是無限的懊悔,早知道有這一出,他就上自己主玩的獵人號了,他的騎士號才剛剛滿級,每周也就是刷刷坐騎和幻化,背包被各個版本的垃圾裝備擠得滿滿騰騰。

「你認識我?」

听到黃瑜叫出自己的名字,烏瑟爾疑惑地轉過身,濃眉深鎖。

「孩子,你是誰,從什麼地方來?」

烏瑟爾凝重地問道,眼神在黃瑜身上來回逡巡著,顯然是起了疑心。

「我……我……」

他將視線投向被稱為「安度因」的男人,與他所想的一樣,在男人的頭頂浮現了他的名字「安度因•洛薩」。

「果然,那個被稱為瓦里安的年輕人就是日後聯盟的至高王,在他身邊的那個少女應當就是蒂芬王後了……」

黃瑜心念飛轉,從剛剛安度因和烏瑟爾的對話中可以得知,白銀騎士團剛剛建立,而暴風城的國王又出現在了洛丹倫,很明顯,他所處的時間點是暴風城已然淪陷,黑暗之門開啟後的第五年。

(瓦里安投奔洛丹倫的時間有爭議,一說五年,一說六年,本書取前一種)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只是下意識地喊出了您的名字……」

黃瑜怯怯地回答道︰「我只是依稀記得您是烏瑟爾,烏瑟爾•光明使者……其他的……其他的……」

他捂住自己的腦袋,裝成一幅頭痛欲裂的樣子。

「他很可能是獸人派來的間諜,烏瑟爾。」

安度因沉聲道︰「在暴風城淪陷前,就有人類在城內作亂,策應那些綠皮的怪物。」

烏瑟爾向前邁出一步,卻被安度因伸手攔下。

「小心,萊恩國王可是……」

烏瑟爾笑了笑,推開安度因的手臂,「你太敏感了,爵士,這個孩子可不是伽羅娜,傷不到一個聖騎士。」

「你是洛丹倫人?你的父母呢?」

烏瑟爾蹲在黃瑜面前沉聲問道。

「不……我不知道,我醒來之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黃瑜遲疑道︰「洛丹倫……我听到過這個……泰瑞納斯國王……阿爾薩斯王子?」

出乎他意料的是,烏瑟爾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

「你最好和我說實話,孩子,你是怎麼知道王子的名字的?」

黃瑜心尖一顫,糟糕。

這個時間點阿爾薩斯也就九歲,自己醒來時穿的衣物都很廉價,這樣的半大孩子怎麼可能知道成長在宮廷中的王儲的名字。

「看來你的擔憂是有必要的,」烏瑟爾轉頭對安度因說。

「小家伙,看來我不得不將你捆起來了。」

烏瑟爾的眼神中帶著痛恨與悲哀,他輕嘆了一口氣,聲音低沉地道︰

「你放心,等我們趕走那些入侵者,就還你自由。」

「不……不要……光明使者閣下!」

黃瑜慌亂地道,「我……我不是獸人派來的奸細。雖然我忘記了很多事,但我想……這個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正欲回身的烏瑟爾停下腳步,詫異地望向黃瑜。

被聖騎士的目光所懾,黃瑜如芒在背,冷汗不由自主地沾濕了背後的布料,他咬了咬牙,伸出一只手。

「希望這東西有用吧。」黃瑜心想。

他剛剛一直嘗試著打開技能欄和屬性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二者給他的感覺是…我明明在這,但偏不听你使喚。

「聖光術!」

小男孩低喝道,腦海內象征著技能欄的書頁圖標微微顫動。良久,正當烏瑟爾想要打斷這出無聊鬧劇時,黃瑜感受到了一道奇異的暖流涌向他的手掌,汗水從他的額頭上滑下,這股能量飛速地抽空了他渾身的力氣,片刻後,一道淡淡的金光在他掌心亮起。

放出一道半吊子聖光的黃瑜面色蒼白,不由自主地向身後仰倒過去,嘴角卻帶著燦爛的笑容。

月兌離了鍵盤鼠標的束縛,親手真正地釋放一個游戲中的技能,哪怕這一縷聖光弱的可憐,也令他無比興奮。

烏瑟爾閃身托住了黃瑜的身子,面色從凝重轉化為訝然。

「你是個牧師?」

他柔聲問道,語氣不復剛剛的冷冽。畢竟在烏瑟爾心中,這麼小的年紀便能得到聖光響應的孩子,不會屈從于那些獸人。

黃瑜茫然地搖了搖頭。

「那你還記得些什麼別的東西嗎?」烏瑟爾向黃瑜身體中注入一道聖光,面容和煦,「比如說?你的名字?」

「呃……」

黃瑜愣了愣,將意識沉入了背包內,在一堆裝備中躺著一個裝訂簡陋的書本,封皮上潦草地寫著這本書的標題︰

《一部催人淚下的言情小說》

他眼楮一轉,挑了挑眉毛。

「馬庫斯……」

「這似乎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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