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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下沙

狐妖世界,梵雲飛「行宮」。

「不管怎麼說,想要用憶夢錘敲頭這種方式來讓土狗和軍娘恢復記憶實在是太麻煩了,鬼知道到底要敲到什麼時候去。」

白月初目光灼灼地盯著剛剛從以往的痛苦經歷中緩過神來的沙狐皇,開口道︰「那條土狗現在法力盡失,毫無反抗能力,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手中的那一半千年御水珠應該在你們……」

「朕是不會把它交給你的!一旦通過千年御水珠讓朕的兒媳婦恢復記憶,那吾兒就更加不會放棄這件法寶了,到時候他根本不可能繼承……」

沙狐皇一臉戒備地看向白月初,哪怕前不久曾被白月初一發「玄陽雷火符」秒殺,此刻他依舊鼓起勇氣,斷然拒絕了白月初那尚未完全說出口的提議。

這並非是因為他不知好歹甚至不知死活,雖然被白月初一招輕松制服過,但是那主要是因為他身上肩負的某些特殊責任讓他在絕大多數的時候都不會輕易發揮出全部的實力。

但是不會輕易使用不代表不能主動使用,作為一尊修為數千年的妖皇,哪怕在諸多妖皇中他如今的真實實力應該算不得頂尖,但那他也是貨真價實的妖皇。

之前被白月初用真言符套出了關于「圈外」的部分情報,是因為他大部分實力難以調動,在白月初突然出手的情況下,沒能及時反應過來並調動妖皇之力防護。

但是此刻他已經做好了準備,體內沉寂的妖皇之力隨時可以一念調動,如果白月初真的要咄咄相逼的話,他也只能暫時先爆發出妖皇級的修為就地鎮壓白月初了。

「哦?不給?」

白月初挑了挑眉,身上那幾乎不遜色于妖皇的渾厚妖力猛地爆發而出,站在一旁的小麗頓時有一種被凝滯了在固體當中的束縛與窒息感。

「……」

沙狐皇手中攥著比他的身高還要高上一些的,象征著西西域皇權的權杖,微微低下頭,沉默不語。

包括西西域的大臣和元老在內,整個妖族和人族都極少有人知道,他手中的權杖除了是西西域皇權的象征之外,其實還是一件威力極其強大的戰斗法寶。

當初他還只是一個修為不過四五百年的沙狐皇繼承人的時候,就曾以這把權杖敲碎了不止一個的千年大妖的頭顱。

只是在接任了父皇的沙狐皇位,並且經歷了某些意外地悲劇之後,身上的皇族重擔便壓在了早已心如死灰的他身上,讓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沙狐太子變成了如今這幅矮胖老者的面目。

但是那些極少數的了解他的人很清楚,一旦有什麼事情真正的激怒了這位西西域妖皇,那麼這個看似廢物的矮胖邋遢老人,會在瞬間爆發出足以讓任何人為之震撼的磅礡之威。

三千七百年前,西西域沙狐太子梵凌峰曾因愛人被害而在暴怒之下卷起了半座荒漠,攜傾天覆地之勢活埋了一方妖國,隨後跪在掩埋了那個妖國的黃沙之上痛哭了三天三夜,踉蹌而去。

那方妖國雖不是什麼大勢力,但是也有數十萬妖族棲,存在諸多大小妖國之中也算是一個不小的勢力了。

當時的沙狐太子梵凌峰因一己之私,攜傾天一擊覆滅了無數生靈,理論上應該會被其他妖皇聯手制裁,但是他毫不設防地跪在廢墟荒漠中痛苦三天三夜,踉蹌離去之時竟無一人敢攔。

從此以後,妖界少了個才驚絕艷的沙狐太子,西西域多了個落魄頹廢的皇位繼承人。

如今的他早已被過往的心死和身上的沙狐皇重擔磨盡了稜角,但是即便如此,他依舊是一尊貨真價實的妖皇。

雖然白月初身上的妖力也不輸于一般的妖皇,但是空有妖力的白月初在他面前,終歸還是不太夠看。

當然,他並不準備真的傷害到白月初,且不提其特殊的身份,就算他只是一個莫名卷進這件事的身份普通的天才人族少年,他也不會對白月初下重手,畢竟對方也是真心的相幫助他兒子。

他已經太老了,雖然以他的修為還能再活上不短的一段時間,但是他終歸已經是一個老人了,哪怕可以依靠修為恢復身體狀態,但是壽命終究是恢復不了的。

所以他現在急需培養一個繼承人,培養一個在他死後可以接任沙狐皇位,繼續統合整個沙狐一族的力量守衛西西域。

所以梵雲飛必須要得到大臣們的承認,並且繼承皇位。

這不僅僅是為了他這個老父親,同時也是為了西西域乃至整個圈內的億萬生靈。

白月初身上的妖氣愈發渾厚,虛幻的符在他的之間凝聚。

如同荒漠般浩蕩沉重的妖力在沙狐皇的體內凝聚,如同續上了引線的火藥,只消一點星火,便會席卷爆發。

「道士哥哥,皇帝爺爺,你們不要打架……」

蘇蘇急忙攔在白月初身前,胡亂地揮舞著雙臂勸說道。

「唉……」

突然,白月初嘆了口氣,周身愈發渾厚的妖氣與指尖凝聚成形的符緩緩散去。

「?」

將體內一觸即發的妖力微微平復下去,沙狐皇隱藏在濃密的白色眉毛下的雙眼疑惑地看向白月初。

「根據涂山的規定和再世續緣的特征,想要完成再世續緣,需要一人一妖之間真心相戀,虛情假意是無法簽訂續緣契約的,」白月初盯著沙狐皇,開口道,「你兒子是真心喜歡那個軍娘的。」

「喜歡一個女人和放棄千年御水珠之間有什麼沖突?為了一顆珠子放棄西西域的皇位,吾兒……吾兒……」

攥著權杖的手愈發用力,沙狐皇的干枯肥碩的手背竟隱隱暴出青筋。

「恐怕對他來說,無論是至高無上的皇位,還是數之不盡的權力與財富,都遠不及那一顆救了他和厲雪揚的命的千年御水珠重要,畢竟,那是他們愛情的見證。」

罕見地,白月初臉上露出鄭重而感慨的神色。

「……」

沙狐皇一只手攥著權杖,另一只手卻忍不住撫上了一枚懸掛在腰間的,用好幾個死扣系著的寸許大小的石葫蘆。

他的眼神逐漸迷離縹緲起來,記憶中,一望無際的荒漠里,明眸皓齒的少女一邊把一個小巧精致的石葫蘆綁在一個身著白衣的俊朗少年身上。

一邊綁,少女一邊得意地講述自己是怎麼在沙漠里尋到了一塊適合雕刻石頭,又是怎麼拿手邊的各種東西練手,最後才雕出了這個小葫蘆。

結果因為講述得太過投入,等到少女反應過來,她已經用好幾個死扣把那枚石葫蘆死死地拴在了少年身上。

面對著少年的揶揄,耳根發燙的她嬌蠻地哼了一聲,說正好讓他一輩子都摘不下來,一輩子都是他的人。

嬌蠻過後,在少年好聲好氣的道歉下,面色紅潤的少女糾著他的領子,額頭抵著額頭,裝出一副惡聲惡氣的樣子,威脅他一定要回給她一件讓她滿意的定情信物,否則便要他好看。

少年寵溺地微笑著應聲,當下的他心中並沒有考慮自己應該送什麼定情信物給少女,少年慕艾的他滿腦子都是「我家晴兒真好看,就算生氣了也這麼好看」。

當時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那件他尚未來得及考慮的定情信物,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場漫天舞起的黃沙。

遮天蔽日的黃沙中,眥目欲裂的少年舉起一條手臂,如同行刑時劊子手手中的斬首刀一般冰冷地揮下,漫天黃沙傾瀉,覆沒了下方無數張驚恐掙扎的臉。

這就是他給她的定情信物,也是他唯一能給她的定情信物。

他不知道這件情定信物他的晴兒滿不滿意,反正他自己很不滿意,非常地不滿意,不滿意得他跪在這件定情信物上痛哭哀嚎到淚水枯涸,嗓子喑啞。

「嗚……嗚……」

沉浸在回憶中的沙狐皇感覺自己的褲腳似乎在被什麼東西扯東,他回過神來,低下頭,看到了正在咬著自己的褲腳奮力扯動的梵雲飛。

「吾兒,你怎麼了吾兒?」

將權杖立在地上,沙狐皇雙手抱起自己的兒子,發現兒子似乎想要往自己的臉上撲。

「怎麼了吾兒?」

他把梵雲飛抱到自己臉前。

「嗚嗚嗚……」

沙狐形態的梵雲飛伸出舌頭,輕輕舌忝舐著沙狐皇的眼角。

沙狐形態的梵雲飛無法口吐人言,甚至無法和其他沙狐交流,但是沙狐皇仿佛听懂了梵雲飛的嗚咽聲。

「父皇,不哭……」

沙狐皇的眼角並沒有淚水,三千七百年前,他就已經為她把淚水流干了,從那以後,他雖然還能流淚,但是卻已經無法再為她流淚了。

「……」

沙狐皇驀地松開手,梵雲飛摔落在地面上,旋即爬起,繼續低頭咬著沙狐皇的褲腳。

「凌峰,等未來咱們兩個有了孩子,你可絕對不能拿他去聯姻啊,說好了的,咱們的孩子,必須是自由的!」

腦海中,那張在記憶里已經模糊清麗面孔逐漸變得清晰,三千七百年前的耳語仿佛重新回蕩在耳畔。

「大仙,這是千年御水珠,」突然,他一揮手,權杖頂端碩大的寶石如同水波一般變化,半顆水藍色的珠子浮現而出,「吾兒的再世續緣,就全仰賴大仙您了!」

雙手托舉著千年御水珠,梵雲飛的父親對著白月初深深下拜。

「好!一切就包在我身上了!」

微微一愣,雖然想不明白沙狐皇為什麼突然就改變了主意,但是白月初還是立刻大手一揮,接過了半顆千年御水珠。

「土狗!小蠢貨,咱們走!」

一手拎起梵雲飛,一手提起蘇蘇,白月初轉身跳下了屋頂夾層。

「晴兒,雲飛他不是我和你的孩子,但是他真的像極了從前的我,他的妻子也真的像極了那時的你。」

看著白月初等人匆匆離去的背影,梵凌峰在心中默念。

「我已經徹底失去了你,我不會再讓雲飛失去他的戀人了,什麼天下安危,什麼皇族大任,我已經守護了整個西西域三千三百九十二年,至少這次,就讓我這個老父親,自私一次吧。」

指肚輕輕摩挲著腰間陳舊的石葫蘆,梵凌峰微微抬起頭,仿佛又看到了三千七百年前,那個擰他的耳朵,但是擰完又會心疼地給他吹氣的刁蠻少女。

「或許,這才是我能夠送給你的,最好的情定新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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