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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章 整肅軍紀 (七)

翌日,清晨。

冷溶月從吵雜聲中蘇醒。

外聲中,不但滿是厲語,還摻雜著陣陣聲討。

她並沒有立即起身,因為,比起需要去配合別人演戲,她更喜歡讓別人自導自演的戲碼,不攻而破。

她所在的泉水庭院,偏于衛所一角,環境十分幽靜。

這些年,秦泰也在周邊種下了很多林木。

守好這里,也成了他首要的職責。

這大概也是他感恩的方式,在照看好恩人喜愛之地的同時,也將此看成了自己生命的全部。

事實上,外面的聲響,若想傳入庭院中,並不是一件易事。

不但需要扯著嗓門,還需要足夠的底氣。

或許,外面的人也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才想出了擂鼓助陣,兵士齊喝的做法。

可笑的是,搞出如此大得陣仗,卻也只是在批判一個女人。

冷溶月已從吵雜聲中,多次听到絲柔的名字。

通常,寂靜之處,除了可以靜心養性外,更容易接收到外界的聲響。

既然,外面已搞出這般陣勢,那麼,隨後又打又罰的戲份,就絕不會少。

但,在她這個正主遲遲不現身的情況下,絲柔倒也不會危及到生命。

良久後,聲響漸沉,可能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罰也罰了,實在也演不下去了。

也只能想盡辦法拖延著,且是保持著軍列陣型,一起拖延著。

想到這情景,冷溶月就不禁想笑。

然,有笑的人,就必有哭的人。

秦泰的哭腔已在庭院外吟唱,那是句句悲情,聲聲心痛。

這一刻,哭泣的沉吟聲,已化成了曲。

種種請求聲,也化成了詞。

曲和詞都有了,冷溶月也該起身了。

不過,她還是一如往常地講究,先是擦了擦臉,然後,緩緩地穿上裙衫,最後,便就是端坐妝台,梳理秀發。

畫了娥眉,染了唇脂,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緩笑間,她還在銅鏡前輕轉了一姿,好似很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走出了閣外。

待她見到秦泰時,秦泰已萬般悲痛得跪在了庭院門前,癱軟且無力。

這可能也是一個男人,在無奈時的寫照,但,冷溶月卻看不得他這幅模樣。

「怎麼?喜愛的女人被人欺負了,你也活不成了?」

秦泰 然一怔,立即抬眼,仰視著冷溶月。

他的眸中似有光亮,那是看到一抹希望的光亮,也有盼到一絲曙光來臨的動容。

「大小姐,賀山、張仲、龐澤遠和李忠信四人在一起欺辱絲柔…」他泣聲不斷,「我想不出他們為何要這般做,天還沒亮便就將絲柔拉到了帳外…」

冷溶月,問道︰「你可有去阻止?」

「去了,我一直在阻攔他們,但,他們四人也是千戶,根本就听不進去我的任何言語,」秦泰,說,「我也只能前來求大小姐您了。」

冷溶月,沉聲道︰「他們如此不給你面子,也絲毫不顧同僚情分,你竟沒有率領手下,將絲柔給硬搶過來?」

「硬…搶…」秦泰止了泣聲,一臉驚然,「大小姐是要讓我兵變嗎?」

「兵變?」冷溶月澹笑,「何談兵變?他們四人同時欺辱你喜歡的人,算不算兵變?那為何你硬搶,就算是兵變了?」

「我…我…我沒想那麼多…也怕壞了大小姐想要帶我離開這里的謀劃…」

「秦泰,我實話告訴你,就你現下這個樣子,我是絕不會帶你走的。」

秦泰,慌亂道︰「大小姐,是想反悔嗎?您已經答應我,要帶我走的。」

冷溶月搖了搖頭,「我並沒有反悔,只是還不到時機…」

秦泰,怔道︰「時機?」

冷溶月點頭回道︰「對,時機。首先,你要保下自己喜歡的女人。然後,你要親手殺掉羞辱你的傳話太監。因為,你是一個男人,我冷溶月雖不是男人,但,我也絕不會帶一個不是男人的男人,離開這里的。」

秦泰聞言,臉色大變,不禁蒼白,他實在沒料到冷溶月會說出這樣的話,每一句話都充斥著大逆不道和反叛,「大小姐…我真這樣做了,豈不是…豈不是就代表著我要與朝廷對立,要成為整個大明朝的敵人了嗎?」

冷溶月含笑搖頭,「你都沒這般做,又為何能斷定自己會成為朝廷的敵人呢?」

「你不這樣做,最主要的原因,應是絲柔在昨晚並沒有給你一個想要的答桉。若,絲柔真給了你明確的回答,要一心隨你離去的話,你也就不會到此來尋我了…」

她接著說︰「所以呢,這世間的任何事,都是容不得思量的。一旦有了思量,便就會猶豫,也就會覺得沒必要。你現下來求我,想讓我出面為你保下絲柔,無非是看在你與絲柔往日的舊情上,但,現下的你,從心底已不會再為紅顏一怒,做出什麼不管不顧的事了」

秦泰,垂目,「是的,昨晚她說出了很多不能隨我離去的理由,理由中有種種的不適應,也有種種的擔憂,但,她說等我安定下來後,還可以來此找她」

「找她?」冷溶月大笑,「你都在外面安定下來了,你還回來找她作甚?難道,要一夜偷歡啊?」

秦泰支支吾吾著,「我…我…我覺得她說的也有些道理,她昨晚說出的話,也很真誠…」

「真誠?我想,你可能誤解了「真誠」的含義,」冷溶月,緩嘆道,「一個在乎你的女人,是不會忍心讓你一人獨自吃苦受累的;一個在乎你的女人,在遇到可以與你同甘共苦的事上,也絕不會有絲毫猶豫。因為,這段經歷,將會成為你一生都無法忘卻她的理由…」

她接著說︰「女人啊,到了最後,無非是賭一個男人的人品與本性。倘若,你有良心,女人陪你走過的種種經歷,也便會成為她可以管住你的籌碼。如果,你既沒品,又沒良心,那也只能算是女人賭輸了,當初瞎了狗眼…所以,一個根本不想與你同甘共苦的女人,可能連在你身上賭的心思都沒…你卻還說她真誠…秦泰啊秦泰,活該你做不成男人,對方是覺得已吃定你了…」

秦泰,緩緩道︰「可是,大小姐。就算絲柔傷透了我,我也不想看到她死。就算我想一雪前恥,也不會公然對抗朝廷。」

冷溶月微微一笑,「世間也正是因為有太多你這樣的男人,才會搞得烏煙瘴氣,亂成一麻的。你不忍她死,就是余情未了,待你將來有了新的娘子,你也難逃絲柔的投懷送抱。還有,你覺得你不反抗,就是對朝廷忠心?你是否忠心,不是一兩個人就可以判定的。你這樣只會增長壞人的氣焰,讓壞人越發肆無忌憚…」

她接著冷笑道︰「何時,壞人能夠代表整個朝廷了?真是可笑,可笑至極!」

秦泰,遲疑道︰「那…那大小姐想要我如何做?」

冷溶月,沉聲道︰「你留下來,繼續整肅軍紀,待到那個欺辱你的傳話太監再來時,你就一刀殺了他。至于,絲柔…我今日不出現,她今日也絕不會死…」

秦泰,驚恐道︰「大小姐,若我真的殺掉了前來衛所傳話的太監,那麼,賀山、張仲、龐澤遠和李忠信他們四人,能放過我嗎?他們一定會將我五馬分尸,來保下他們的人頭和烏紗帽的。」

冷溶月,道︰「也正是因為有太多人,如你這般去想,才會甘願忍氣吞聲一輩子的。你們是被自己的遐想給嚇到了,單單是遐想,就能讓你們徹底屈服。」

她接著說︰「事實上,你除了可以殺掉前來傳話的太監外,還可以殺掉賀山、張仲、龐澤遠和李忠信四人,這樣的話,向朝廷如何上報,還不是你說了算?」

她突然「噗嗤」一笑,繼續道︰「當然,這是梟雄的做法,你也絕不是梟雄。但,你也該去想一下,為何賀山、張仲、龐澤遠和李忠信四人,要對絲柔動粗呢?他們又是為了什麼?」

秦泰沉默。

冷溶月,說︰「他們這一做法,雖打了你的臉,卻也是在給我面子」

「我雖沒有听太清楚他們責罵絲柔的具體言語,但,我大概也能想到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應是絲柔一大早就找上了他們中的一人,說出了昨晚你對她說出的話,並對你一番譏諷,順便也告訴他們,她不會跟你走。」

她接著說︰「這是一個聰明的做法,至少,在絲柔認為是一個極其明智的選擇。但,終是人心隔肚皮,她也低估了我的存在,無論是賀山、張仲,還是龐澤遠、李忠信,都會借機拿她開刀,來取信于我的。」

「說到底啊,絲柔也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這世上也最不缺少這樣的女人。與一個只用來尋歡作樂的女人相比,他們也定然會選擇討好我的,」她,繼續道,「就算我義父紀綱已死,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能夠審時度勢,選擇向我賣好,也算是真正的聰明人。」

秦泰,皺眉道︰「大小姐的意思是,就算我當著他們四人的面,殺掉了傳話太監,他們也不會將我怎麼樣?」

冷溶月,笑了笑,用一種極其肯定的言語,道︰「是的。他們不但不會將你怎麼樣,還會十分畏懼你,甚至,會對你畢恭畢敬。」

秦泰,不解道︰「這又是為何?」

冷溶月,道︰「因為,人心。」

秦泰,驚道︰「人心?」

「對,就是人心,」冷溶月,說,「人心這個東西,很奇怪。越老呢,就會覺得所有事情都很復雜。之前,就算你是個勇士,是個敢作敢當、恩怨分明的鐵血男兒,你現下也已不勝從前,甚至,有著一份懦弱與不堪。說明白點,就是他們根本看不上現下的你,一個看不上的人,竟突然殺掉了傳話太監,還要舉刀毀天滅地的,你認為他們會如何去想?」

秦泰,思索道︰「他們會覺得,我一定是得到了大小姐的授意。」

冷溶月,點頭,「孺子可教也。他們不僅會覺得你得到了我的授意,還會覺得你已找到了更加穩定的靠山。不然,你又怎會做出這般傻事呢?他們啊,都自認為自己很聰明,聰明的人,也自然不會做出傻事來,所以,在他們眼中,不如他們的你,更不會做出傻事來,一旦做了,就定然有原因。」

秦泰,緩緩點頭,「所以,我越是瘋狂,我越是狠辣。他們就越不敢動我,更不敢對我起殺心?」

冷溶月,澹澹一笑,「是的,至少,他們也不願死在你的手上。所以,無論你有沒有新的靠山,都不重要,只要他們還想活著,就不會輕易去觸你的眉頭。」

秦泰,不禁問道︰「可,傳話太監終是死在了我的手上。難道,他們可以當做沒看到,也不向朝廷稟報嗎?」

冷溶月,嘆道︰「和你說話真的會很累,但,你除了不聰明外,倒也有仁義和人情在,只要有這兩樣東西在,我倒也願意和你多說些」

她接著說︰「準確地說,你只有殺掉傳話太監後,才能讓你自己完全離開這里,也是真正意義上的離開。你可能想象不到,你離開這里,並不是因為我會幫你離開,而是,你自己需要幫你自己離開。」

秦泰,呆木道︰「大小姐,你說得這些我有些有些听不懂…」

冷溶月,道︰「做事呢,是需要給自己留些後路的,你是不能將一件事做絕的。當然,你也可以將一件事做絕,可在你另有目的的情況下,就要給別人留下一套說辭了,且你還要去配合這一套說辭,最終達到你好、他好,大家好的局面」

「你殺掉傳話太監後,便就告訴賀山、張仲、龐澤遠和李忠信,你要離開這衛所,再也不會回來。這樣的話,也就自然給了他們說辭和解決的辦法。因為,你若繼續留在衛所中,東廠的人追查下來,你們五人便都有可能受到牽連。如果,你離開了這衛所,那麼,結局就大不相同了,他們完全可以將傳話太監的死,完全推到你的身上,並會編織出你與傳話太監同歸于盡等等的謊言來…」

她接著說︰「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因為,你和傳話太監之間,也的確存在著某些問題。你消失,傳話太監也消失,他們也可以永遠無事。所以,他們也會為你隱瞞你的蹤跡,並為你守下你還活著的事實,徹底將這一切給掩蓋掉」

秦泰聞言,赫然覺醒,「我知道了,大小姐。他們之所以會為我保下我尚在人世的秘密,也是為了保下他們的性命。」

冷溶月,笑道︰「對。這也遠比他們做出任何承諾都要可靠,因為,他們也絕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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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著說︰「好了,也是時候看看那位絲柔姑娘了。本以為她會死,但,現在她已經沒有死的必要了…」

她的話,有些意味深長,昨晚她也的確想要殺掉絲柔。

然,就在她無意地瞥了一眼秦泰後,便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能,秦泰自己都不知道,他已不再愛絲柔了,更不會再去依賴絲柔了…

——或許,從昨晚過後,他就已然放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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