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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五章 整肅軍紀 (二)

月下黃沙沙浸月,沙上白月月染沙。

玉梳流光光映潭,潭上玉梳梳流光。

月光灑落在玉梳石上,玉梳石的光澤卻映在了粼粼潭中。

樹影入畔,畔旁茶盞,在水霧中時隱時現。

水霧從泉中升騰,泉水卻被淼淼水霧覆蓋,仍舊暖入心田,使人陶醉。

眼前的這潭泉水,冷溶月曾來過很多次,每次都能讓她舒展心境,微綻笑顏。

這一次也不例外。

但,此刻的泉水中卻也出現了不該有的污垢。

或許,天然的污垢,是大自然的饋贈,而,人為的污垢,卻是誰都不願看到的。

泉,已不再是無人的泉,亦不再是她獨享的泉。

盡管,她每次前來都能獨享一潭泉水,但,這一次好似要敗興而歸了。

她已看到了樹杈上懸掛的衣衫,且是男女相混的衣裳。

泉水中也定在發生著滿是「污垢」的畫面。

然,隨著一男人從泉水中站起,也讓冷溶月褪去了幾分尷尬。

這男人並非一絲不掛,里衣雖濕緊貼身,卻無絲毫不堪。

他也在愣眸間,輕喚出了一聲「大小姐…」

這又輕又帶著萬分驚訝的語氣,像是一個無措的孩子,只得呆頭呆腦地站著。

泉水再次泛起漣漪間,一輕縷薄紗的女子也立直了身子,長長的系帶也在半空搖曳著。

她的衣裳已濕透,透著艷紅色的肚兜,眉目輕挑,眼尾微醺,極致妖嬈的雙腿也在緩動間,蕩起著層層水波。

在她搖動的身姿下,水霧已更大,縷縷翻滾,前擁又上。

水霧向前簇擁的感覺,就像是天界的仙氣。

在逐漸上揚的水霧中行走的她,也好似一位天闕仙子。

「你就是那個所謂的大小姐?」她唇角勾起一絲笑意,「怪不得那賀山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你還真是個絕色…」

「怎麼?」她的嘴角赫然下拉,似已咬牙切齒,「賀山也不要你了?你也是來找秦泰的?」

她的神情變化極快,後半句的言語中也帶滿了譏誚。

冷溶月沒有說話,反倒微微歪脖,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她最近一次見到與其相似的女子時,還是在應天府‘繡芙蓉’中。

不過,那也是月余前的事情了,且,‘繡芙蓉’中的那位女子之所以會如此,也全因姐妹間的爭風吃醋。

通常在遇到這種事時,女子與女子之間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只會越鬧越凶,甚至大打出手。

索性,她也將眉眼移向了秦泰,似在等著秦泰給她一個解釋。

秦泰哪能受得住她這一看,只得慌亂垂目,不禁用雙手拍打著自己的腦袋。

「大…大小姐…我和她沒什麼,您也別把她說得話放在心上…那個…」

他頓了頓,在搖姿擺胯間橫手一揮,便將前側的女子 暈了過去,「那個…她現在已經無法再說話了,還請大小姐恕罪…恕罪…」

冷溶月依舊沉默,卻也向秦泰走去。

秦泰見狀,身體也如一攤軟泥,「噗通」一聲跪在了泉水中。

突然,他又極快側眸,斜跨出一腿,拉拽下樹梢上的衣衫,也不管正反,便往身上套。

他又一次跪了下,但,這次他已變得平靜,更變得沉穩,始終低頭,似在靜候著冷溶月的審判。

走到他身旁的冷溶月,並沒有下到泉水中。

雖然,現下是泉水最暖的時候,但,她也只是用腳尖點了一下水面,便就做到了一旁的玉梳石上,「你很喜歡她?」

她沒有責怪秦泰任何,也沒有要殺秦泰的意思。

可,她這突然間的一問,也著實難住了秦泰。

——冷溶月不會說廢話。面對著一個久久未見的故人,更不會說一句沒用的話。

「我…我…我不喜歡她,」秦泰的神情,痛苦且不安,「我…我也不可能會喜歡她…」

「可,你並沒有殺她,」冷溶月緩抬手臂,用雙指夾了夾頭頂的樹枝,「如果換做以前的你,或許會直接殺掉她,不是嗎?」

秦泰沉默,身子卻在顫抖。

「你應該知道,她並不是一個好女人。女人若觀察起女人來,有時只需一眼,便就能看清對方的本質,」冷溶月,接著說,「她應該不止你一個男人。至少,她方才提到了賀山…」

「我…我知道…她是在賀千戶那里受了氣,晚上…晚上才會來此找我的…」秦泰吞吞吐吐著,「我也知道,我雖與賀千戶都是千戶,但,她會更喜歡…更喜歡…賀千戶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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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溶月微微搖頭,「她應該也不喜歡賀山…」

秦泰聞言, 然側眸,卻在與冷溶月四目相對間,又急促地低下了頭。

「女人和男人是不同的,她和其他女人也是不同的…」冷溶月,說,「像她這樣的女人,誰對她好,她便會喜歡誰;誰對她不好,她便也會離開誰…」

她接著道︰「對了,她叫什麼?」

秦泰,道︰「絲柔…」

冷溶月,笑了笑,「她既不溫順,也不嬌柔。想來,她這名字也是假的。」

秦泰再次沉默,這一次他的身子也顫得更加厲害起來。

——他好似已嗅到了冷溶月的殺意。

突然,他揚起了頭,側轉了身子,用雙膝在泉水中跪移,在離冷溶月六尺處驟停, 地磕起了頭。

他似已流淚,卻在每次抬頭間,皆被泉水洗刷。

他似在流著鼻涕,可當他的前額磕起水花,又入水中後,又會抹去所有痕跡。

能夠真切看到的,也只有他那紅紅的鼻頭,和逐漸臃腫的眼楮,還有那已緊到極點的眉頭。

「大小姐,小的求您,求您放過她…她並不知道,您的身份…純屬無心冒犯…無心冒犯啊…」

冷溶月仰臉沉默。

——當昔日的故人,已變得面目全非,她還能說些什麼。

——她記憶中的秦泰,是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有著俊朗不凡的容貌,亦有著剛正不阿的性格。如今的秦泰,不但一臉的生無可戀,也沒了半分骨氣,身上亦沒了絲毫殺氣。

——她從走進這間庭院的那一刻,便就發現了秦泰的變化。至少,昔日的秦泰在看到她時,會微笑,那是滿是自信的微笑,也是青春洋溢的微笑,更是無所畏懼的微笑…可現在,秦泰沒了那微笑,甚至連腰板都挺不直了…

——是什麼能讓一個熱血男兒,變成了現下的模樣。難道,是這荒漠中的一澤溫泉,是眼前這圍著泉眼所建的一方庭院嗎?

這庭院,並不是溫柔鄉,也絕不會磨掉一個男人的銳氣。

無論是眼前的庭院,還是這庭院中的清泉,都是她的義父紀綱,在很多年前親自督建的。

她清晰地記得,她的義父在發現這眼泉水時的喜悅,也清楚得記得,她的義父為何要圍建這里。

——這里實在太苦、太寒,有了這眼泉水,也能給守邊的戰士們帶來些許安慰。

那時的她,也坐在這玉梳石上,也仰天看著明月。

但,那時的明月卻也充滿著夢幻,更滿是憧憬。

如今的明月,卻是一彎寒月,冰冷刺骨的寒月。

「這樹,永遠比別處的樹枯得晚些,就算別處的樹都掉光了葉子,這樹也會留下幾片黃中帶綠、綠中帶黃的葉子的,」她在沉寂良久後,竟突然問道,「秦泰,你可知,這樹上現下還有幾片葉子?」

「不多不少,剛好五十四片,」秦泰在停止磕頭間,竟即刻說出了葉子的數量,「這樹生在泉眼旁,總能得到些庇護,也會比別處的樹木要幸運些…」

冷溶月不禁痴笑,隨之緩緩喃喃著,「五十四片…五十四片…好一個不多不少好一個五十四片」

她面前的男人,到底在此忍受了多少寂寞

——一個會數樹上有多少片樹葉的男人,又該有多麼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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