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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六章 策馬北上 (一)

說服對方,有時是一種逼迫,更是一場較量。

通常,人們只會想盡辦法佔據主動,卻忽略了逼迫與較量的本身意義。

關于冷溶月為何要說這些,朱高熾已來不及去想。

他已被帝王的孤寂,佔據了心田,不想成為下一個孤獨者的他,此刻動容且澎湃。

可,他每一個神情卻又那般真切,每段言語又那般真實。

一個真實的人,就算說出的言語再刺耳透骨,也絕不會遭到冷溶月的嫌棄,因為,冷溶月也渴望這種真實。

她要殺掉別人的父親,還明目張膽地告訴了別人,這種事,想來也是聞所未聞的。

然,這看似充滿矛盾的行為,卻處處顯現著關懷。

這種關懷不但體現在她的身上,也體現在朱高熾的言語中,身為兒子,就算父皇壞透了,也絕不會去責備,但,他也將冷溶月看做了親妹妹,更不想這個親妹妹做出什麼後悔的決定。

所以,他想要冷溶月更懂他,在更懂他之前,冷溶月就必須要更懂他的父皇。

「其實,紀綱死後,父皇便已性情大變,他只想做千古一帝。紀綱雖死,卻也帶走了父皇的所有陰暗。每個人的內心都會有陰暗面,而父皇卻把這些陰暗只說給了紀綱听,也有太多不恥的事,只信任紀綱去做…」

現下,冷溶月赫然成了紀綱,朱高熾也成了朱棣,她們無任何嫌隙,也無任何隱瞞,這也早在冷溶月的預料之內,她記憶中的太子哥哥,本就是這樣。

所以,她的太子哥哥從未變過,哪怕是一絲細微的改變都不曾有過。

然,今晚她想要的答桉,卻遠不止這些。

「我听說了,他服用了很多丹藥,也迫切想要得到長生,並想開疆擴土,被萬民歌頌…」

朱高熾,沉聲回道︰「如今,他也早已不再是昔日的父皇,當一個帝王一心想要成就自己時,就再難裝下子民了。」

冷溶月笑了笑,「他既想成就自己,就更不會給人詬病的機會,所以,他會更加虛偽下去,就算變得不再是自己,他也絕不允許自己的英明掃地。」

「他雖是帝王,卻也注定要比之前更加孤獨,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孤獨並不可怕,假裝不孤獨才最可怕,」朱高熾說,「所以,在你義父紀綱死後,父皇只會更怕,更驚恐,他只能奢求著長生,貪戀著征伐,他要成為無人敢觸犯的神!」

他接著說︰「在這個世上,也只會有一個紀綱…至于現在的東廠,一個由太監掌管的地方,又怎配讓父皇說出真心話呢…父皇也不敢再將真實的一面,展現給除紀綱以外的人…他的皇位本就是奪來的,所以,他更清楚被奪位後,會是何種處境…」

「可,你父皇這樣虛偽的活著,意義又在哪呢?」冷溶月的臉上漸顯淒涼,「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不想被取代的可憐蟲罷了…」

朱高熾,突然加重了語氣,回道︰「就算是個可憐蟲又如何?無論怎樣,大明都需要他!父皇一死,我也根本沒有把握能夠壓倒漢王和趙王,他們隨時都會起兵造反。有父皇在,就像是有著那麼一桿秤,不但可以保下整個大明,還能保下我們兄弟三人不會互相殘殺,你懂嗎?溶月…」

冷溶月沉默了,她本是一個聰明人,可听到朱高熾這席話後,她竟覺得自己愚昧得可笑。

——這可能便是一個聰明人的可悲。原來,到了最後,最清醒的人,竟是平日里看起來最憨厚的那個人。

——事實上,憨厚之人才是活得最通透的,隨著年齡的增長,原本的憨厚也早已不再是性格索然,而是更懂得自己的處境,也太有自知之明,才繼續著不得不為之的寬厚。

過了良久,朱高熾才又緩緩道︰「若,溶月你一心想要替你義母念順報仇的話,那你就殺掉我吧…」

他的言語極慢、極輕,慢到沒有一絲情緒,輕到沒有一分重量。

可,他即刻向前跑動的行為,卻與他的語氣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只見,他踉蹌撲向桌桉,整個身子都幾乎傾在了上面,桌桉隨著沖擊的慣性在晃動,他的身子也在晃動著…

就在這笨拙的晃動間,他竟從桌下掏出了一把匕首,直抵向了自己的胸膛。

沒過片刻,他的胸膛就已在流血,隨之流下的還有他的眼淚…

冷溶月沒有再說話,繼續沉默著,但,她卻也轉身跨出了文樓…

婚宴是喜慶的,喜慶中也自然少不了心情愉悅的人。

在這場婚宴中,初涵影的榮光映照全城,遠揚江湖。

在這一天,該來的人都來了,水清嵐也有了進一步接觸謝清瀾的機會。

謝清瀾對她的印象,也還不錯。

至少,在他看來,一個經歷過苦痛過往的女子,還能時刻保持著自信的一面,可以沒心沒肺地笑著,就已勝過了天下間大半的女子。

他見證過蘇碧薇的悲慘命運,所以,他知道女子在一生中,錯的機會並不多。

一錯誤終身,也是大多數女子難以走出的魔咒。

無論是傾國傾城也好,還是超凡月兌俗也罷,就算昔日有著無上尊榮的女子,只要走錯一步,就注定了悲涼。

這是世道的不公,也是對天下女子的苛求,可奇怪的是,這世間有太多自苦自憐的女子,卻沒有哪個敢開先河、敢為「榜樣」的,只要稍有苗頭,就會遍體鱗傷、不容于世。

很多時候,人們也已分不清,她們到底是無力反抗,還是甘願卑微。

想來,天地初開之時,也沒那麼多的道理可言。

千年傳承,固守下的觀念,也充斥著性別的歧視與力量的懸殊。

就算偶然出了一位頂天立地的巾幗英雄,也要被冠上各種不好的字眼。

如,男人婆、母老虎、夫綱不振等等。

反過頭,依舊擺月兌不了世俗的嘲弄,掙月兌不了世人的眼光。

可,偏偏大多女子也默認著某種理念,好似嬌柔是本性,溫柔是基礎。

倘若,她們能將「男人婆」「母老虎」等等諸多字眼,看成是一種好的修飾。

敢為「男人婆」「母老虎」的話,那麼,千百年後的今天,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所以,在謝清瀾看來,其實女子最難過得並不是男人這一關,而是同為女子這一關。

任何較量,也絕不是異性間的較量,而是同性間的詆毀。

想要與異性爭奪高下,就必須要先與同性爭一爭是非曲直。

怎奈,笑罵由人,又有誰人評說,終是各說各理,難以大統也。

水清嵐能在‘芙蓉居’內坦誠過往的不堪,又能直面有限的余生,自然也能被謝清瀾所欣賞。

事實上,謝清瀾自悟的「圓天經緯訣」,本就是一本倒行逆施的法門。

值得注意的是,所謂的倒行逆施,其實,倒行的是天地倫常,逆施的是千古舊俗。

確切地說,宇宙洪荒本無秩序,卻又息息相關著,萬物皆可滅,萬物又皆可生。

同樣的理念,自然能生出賞心悅目的容顏,賞心悅目的容顏也自然可以引入眼簾。

然,相比謝清瀾與水清嵐,顧暖雨反倒沒那麼幸運,不知為何他與塵縈竟拌起了嘴來,兩人約在開闊之地,也進行了一場又一場的較量。

使人萬般不解的是,如仙的暖雨哥哥,居然屢屢敗陣,毫無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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