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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章 劃指而立 (一)

應天府外,浩浩蕩蕩的車馬正在緩動。

馬車內的主人心中覆滿著依戀與不舍。

這本是一只所向披靡的隊伍,單看架前的六匹駿馬,也知主人的尊貴。

護衛車隊的並非一般的禁軍,而是全身黑甲,頭頂插著黑色翎羽的黑羽騎。

至從朱棣登基以來,黑羽騎便澹漠在人們的視野中,很多人也逐漸忘記了這支昔年燕王的「利矛」。

在朝臣的認知中,能夠在朱棣身側的只有禁軍和錦衣衛,黑羽騎的出現也使得一些朝臣人心惶惶,整日不安。

一些朝臣擔心著會被紀綱桉牽連,畢竟紀綱還活著時,也免不了受他的婬威所迫,干了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事情。

另一些朝臣則是在為自己心中的種種遐想,而瑟瑟顫抖著。

此次出行,乃是朱棣的臨時起意,是以遷都北平為由,實則是為了避難。

——在誅殺紀綱之前,朱棣就在遼東設置亦馬忽山衛,封女直野人頭目鎖奴兀為指揮使,哈散哈為指揮同知,木答兀等七人為指揮僉事。又分授千戶、百戶鎮撫,賜誥印冠帶襲衣及鈔幣等。

——一開始朝臣們還不敢斷言朱棣封鎖奴兀意欲何為,但現下看到車馬外黑羽騎後,那些機敏的朝臣們,便也明白了所有。

他們可以確定,朱棣這次是真的怕了,雖說應天府內作亂的紀綱死侍已被誅滅,但誰能保證那些亡命之徒不會死灰復燃呢?

紀綱被誅之前,禁軍與錦衣衛調防,顯然在朱棣眼中禁軍已是不可靠的,他們寧願駐守在城外的杏子林中,也不敢與紀綱一搏。

再說錦衣衛,雖被朱高熾第一時間收入麾下,但也只是應天府內明面上的一萬錦衣衛,其他鎮守在各地衛所中的錦衣衛全然不明態度。

所以,朱棣啟用黑羽騎,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或許,朱棣早就有誅滅紀綱之意,調黑羽騎進入應天府也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久經朝堂,見過各種大陣仗的大臣們只要細細一想,就可以想出八月初朱棣封女直野人頭目鎖奴兀為指揮使的目的,其實就是想借助此事,暗自調回黑羽騎。

可,恰恰就是這些黑羽騎,才使得此次隨行前往北平的大臣們感到恐慌不安。

因為車馬外的黑羽騎,正是朵顏三衛。

要說這朵顏三衛的由來,就不得不從名將藍玉說起。

當年,朱元章派出大將藍玉,出兵蒙古,掃蕩北元殘余勢力。

藍玉不辱使命擊敗了北元皇帝月兌古思帖木兒,蒙古各部落開始分裂,最後形成了西邊的瓦剌和東邊的韃靼。

其中,遼王阿札失里投降了明朝,朱元章在他原來的封地里設置了三個衛所,分別是福余衛,朵顏衛,泰寧衛,這三個衛統稱為「兀良哈三衛」。

後來,朵顏衛發展的比較強大,也稱呼為「朵顏三衛」,足足有8萬之眾。

大明江山穩固後,朱元章就把兒子們都趕出應天府,名義上是給他們封地,實際上就是幫助朱元章鎮守國門。

而,十七子寧王朱權封于大寧,寧王也自然而然地接手了朵顏三衛的勢力。

然,朵顏三衛卻又只看重利益錢財,當年建文帝朱允炆削藩,朱棣想要反叛之前,也正是用重金收買了朵顏三衛,才不得不使寧王一同被迫參與到靖難之變中。

可以說,朱棣能夠取得最終的勝利,奪下皇位,也全靠朵顏三衛為他打頭陣。

這本是一件好事,也為朱棣奠定了皇權霸業。

但,朵顏三衛並不是一個讓人省心得主,朱棣在首征漠北時,便就發現韃靼的隊伍中混雜有朵顏三衛的身影。

事後,朱棣雖怒斥了朵顏三衛頭目為白眼狼,並給予了教訓,但明眼人都知道「狗改不了吃屎」的惡習,朵顏三衛根本就不可靠。

——此次朱棣出行,居然讓朵顏三衛來護衛,本是蒙古人的他們驍勇善戰,蒙古鐵騎更是無往不利,可是畢竟不是一群忠心的家伙啊…

——難道,朱棣身邊沒有可信之人了嗎?

在大臣們看來,就算讓禁軍或是錦衣衛護送,也比朵顏三衛要可靠得多。

畢竟,禁軍是皇帝的親軍,錦衣衛雖是紀綱一手壯大的,但紀綱已死,錦衣衛除了盡忠也別無他法了。

索性,這些大臣們將希望都寄托在了太子朱高熾的身上,他也終是率領一萬錦衣衛的隊伍追趕上了朱棣的車架。

朱高熾行過大禮,便立即登上了朱棣的車馬,「父皇,黑羽騎雖無人能擋,卻並不可靠,如若他們中途生變,恐威脅到父皇啊。」

「太子是覺得你帶來的這些錦衣衛,更可靠?」

朱棣沉沉地看了一眼朱高熾,「別忘了,李彬還未傳回誅滅冷溶月的消息。」

朱高熾,忙道︰「父皇,冷溶月殺不得這些年來,錦衣衛的勢力早已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地步,與朝中大臣也有著錯綜復雜的關系與牽連,若冷溶月被殺,就再無人牽制錦衣衛,他們更易生出反心啊。」

「可她月復中到底懷得是誰的孩子?」朱棣狠狠地瞪了一眼朱高熾,「是你的?還是漢王的?那紀綱居然想用她月復中的孩子作為籌碼,我怎能容得下她!」

朱高熾連連搖頭,解釋道︰「都不是,都不是。據兒臣所知,那冷溶月早在去年就消失在江湖中了,無論是我還是漢王根本就沒有接觸過她,她肚中又怎能懷得是皇家子嗣呢?前不久在宮內發生的宮女被殺慘桉,那紀綱召回的也並非是冷溶月,而是另一名毫不相干的女子,更說明了冷溶月已無力回到應天府。」

朱棣頓了頓,「那冷溶月確有身孕?」

朱高熾點了點頭,「據我所知,千真萬確。但是,父皇,你將黑羽騎分派給李彬前去誅殺冷溶月,冷溶月一死也會連她月復中的孩子也不保,如果兒臣沒有猜錯的話,那冷溶月月復中的孩子是…」

他突然閉上了嘴,不敢再說下去了。

「是誰的?」朱棣卻已睜圓了雙眼,「你知道是誰的孩子?」

朱高熾遲疑了片刻,才道︰「兒臣已查明,她月復中的孩子極有可能是‘天翱門’門主郭明軒關門嫡傳弟子的孩子。」

「‘天翱門’?」朱棣一臉驚然,「江湖勢力?」

朱高熾緩緩點頭,「對,江湖勢力,且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父皇,我們現下不可再引來江湖勢力的仇怨,父皇誅殺紀綱,說到底也是朝堂上的事,百姓也不滿紀綱多年,那些江湖勢力也大多來源于百姓,所以,父皇殺掉紀綱,並不會引起江湖勢力的不滿,反倒會被他們稱頌。」

他接著說︰「可,若父皇殺掉了冷溶月,先不說會引來錦衣衛的整體暴動,還直接與江湖勢力交惡。以眼下的情形而言,就算冷溶月月復中懷得是我們皇家的子嗣,也殺不得!更何況,她月復中也的確懷得是一個江湖人的孩子啊!」

朱棣沉默,思索了起來。

朱高熾,又沉聲道︰「現下,父皇不願相信禁軍和錦衣衛,兒臣可以理解,但,我們總不能將他們都給殺掉吧?他們畢竟是朝廷的勢力。兒臣覺得,我們還是待事情緩和之後,再想其他辦法更換掉他們為好。」

朱棣聞言,緩緩抬起手臂,「朕扣押了朵顏三衛的家卷,又許給他們前程,我量他們也不敢造反,」突然,他在空中伸出中指與食指 得下劃,「傳我旨意,讓李彬撤回,並下旨赦免冷溶月…」

他一語既出,又驟然鎖眉,不禁小聲喃喃著︰「可我也殺了‘念順’…那冷溶月會放過朕嗎?」

他緩緩垂下臉頰,陷入了無比的沉痛中。

朱高熾見狀,忙忙握住朱棣的雙手,以作安慰,「‘念順夫人’之死,父皇也很痛心,但兒臣能夠理解父皇為何非殺‘念順夫人’不可,父皇也是為了我們大明江山的穩固,再說父皇已經讓那‘念順夫人’活那麼久了,若她真的感念父皇,也定然不會責怪父皇的…」

「至于那冷溶月,雖說私仇難免,但我觀她也並不是一個不顧大局之人,也絕不會將‘念順夫人’之死與發動錦衣衛造反聯系到一起,畢竟她這樣做的話,錦衣衛必然是要全被誅殺的。」

朱棣緩了緩,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哎,也罷也罷…就算她來殺朕,朕大不了把命給她就是,紀綱之事也著實讓朕亂了分寸…亂了分寸啊…」

朱高熾,道︰「她不會來殺父皇的,像她那樣的女子,私仇也是永遠越不過大明安穩的局勢的…」

他放慢了語速,接著說︰「不過,父皇還是帶上兒臣麾下的這些錦衣衛隨行吧,父皇下旨赦免冷溶月後,這些錦衣衛就更不會造反了,也定然會感恩父皇的。畢竟,父皇保下了他們的大小姐,而紀綱也確有不臣之心,也算是罪有應得…」

「好,朕答應你。」

昔日的蒙古鐵騎,今日的黑羽騎,在萬余錦衣衛的隨行下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了應天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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