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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一門生意(下)

茶,涌舞旋轉,觸底即升。

沒有茶器與工藝,只是一壺早已沏好的茶,又被添上了熟水。

這不但不是一壺新茶,且,還算是一壺剩茶。

想來,從不習慣飲茶的女門徒,也是不懂這些的。

她們只知道客人是需要喝茶的,而此刻,茶也正好在這壺中。

她們之前是‘暗之影’,原本的生活也與品茗待客之道,毫無關系。

她們也只是見到故府的男人們常飲茶水,且由于男人太多,通常也不會一杯一杯的去泡,則是將茶統一沏入一壺中,哪個人想飲,就從壺中再倒出來飲用。

現下,壺中的茶,早已澹了清香。

縷縷浮起的茶葉,也印證著這並不是一壺好茶

但,宋天長還是飲了下,並喚了聲「好」字。

這也讓隨後走入廳內的殤沫,多少有些震驚,也多少有些好笑。

——到了宋天長這般年紀的男人,也絕對是能飲出茶的品質來的,他能如此不挑,想必也根本不在乎這茶是好是壞。

或許,他也想要進入這故府廳堂中說說話,至少,他對殤沫說出的「八竿子打不著的仇人」這句話,還是感些興趣的。

然,他的眸光,卻始終緊鎖在阿棠的身上,從落座後,便就如此。

事實上,殤沫說他是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仇人,也是有些牽強的。

因為,若他昔年沒有捕殺韓山童,想必也不會有後來朱元章的出頭之日。

只是,從仁義道德上講,朱元章是要感謝韓山童的,這也是朱姓皇室必須要銘記的一段歷史。

艱難的歷程,往往是激勵一個王朝奮發圖強的動力源泉,這也便是為何殤沫熟知這段歷史的原因。

望著阿棠,遲疑了良久的宋天長,突然道︰「這位小兄弟,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劍,勢必是要刺穿你手中的那碗粥的,對嗎?」

阿棠瞥了一眼殤沫後,才點頭回道︰「是。」

宋天長接著問道︰「你在我出劍之時,也同時出掌擊向我的脖頸,你就不怕判斷錯誤?萬一,我手中的劍,並不是朝你手中的那碗粥去的,而是改變了方向呢?」

阿棠緩緩地搖著頭,「即使你的劍,不刺向我手中的碗,也定然傷不到我身體的要害之處。只要你的劍,不能立即要了我的性命,你還是會輸。」

宋天長怔了一下,片刻後獨自喃喃道︰「我以為你只是在賭,賭我勢必會刺向那碗粥沒曾想,你還有以命換命的決心,你對自己都這麼狠,也難怪我會敗給你」

阿棠緩緩扒開著上身的衣衫,露出了胸膛和月復部,「如果你知道,我之前是怎樣一步一步地殺入江湖的,你就不會再好奇自己為什麼會敗給我了」

細長且貫穿整個胸膛的傷痕,赫然出現在宋天長的眼前,他持著難以置信的眸光,已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阿棠,輕緩且細致地撫模著阿棠身上的道道傷疤,「這是穿膛的劍傷這是深入肌膚兩尺的刀傷這是暗器所致這是槍傷」

他不禁後退,眸光也隨之閃動著驚恐,「你如此年輕的身體,居然留下了我一生都比不了的傷痕看來,我真的是老了」

一旁的殤沫,突然道︰「阿棠之所以能贏你,並不是因為他有以命換命的決心,而是他堅信自己的判斷。不過,以命換命也是他的後手,無論會不會出現以命換命的情況,他都有完全戰勝你的本錢。」

「是啊,這便是年輕的本錢」宋天長,長嘆著,「至少,我早已是一個怕死之人,從我隱退江湖的那一天,我就怕極了死亡」

殤沫笑了笑,「你真的怕死嗎?如果你真的怕死,又怎敢來到這應天故府呢?」

「我想試一試,」宋天長低沉了眸光,一字一字道︰「今晚我只要能從故府中全身而退,或許,我便就能拿回原本屬于我的一切。」

「原本屬于你的一切?」殤沫頓了頓,「你是說江湖地位嗎?」

宋天長默然地點了點頭。

「有了江湖威望和江湖地位,的確可以讓你擁有很多東西,這一點想必也是不必多說的,但是,為什麼偏偏是這里?」殤沫加重了語氣,又道︰「我是說,為什麼你偏要來到故府?」

「因為,這里有可以讓我全身而退的籌碼,」宋天長緩嘆一聲,「哎,到我這個年紀,我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說到底,還是因為我怕死」

「一個怕死的人,還痴心妄想要恢復往日的榮光現下想想,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蠢」他突然沉了聲音,聲音中也充滿了陰森與戾氣,「可是,我不甘心,越老越不甘心!總想在死之前,能夠盡可能的使自己體面一些至少,不會讓自己覺得此生白活一場,也不枉我在這江湖上曾走過一遭」

他突然笑了,放肆地痴笑著,繼續道︰「其實,在我退隱江湖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人這一生,一旦走錯了一步,就無法回頭了這一步的錯,也將會伴隨一個人的一生呵呵呵可是,一個凡人又怎麼可能與命運相抗衡呢?我殺了韓山童,偏偏又是他統領過的手下,打下了如今的漢人江山呵呵呵你說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巧的事呢?真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殤沫靜靜地听他說著,任他肆意地笑著,從小經歷過人生巨變的殤沫,也自是知曉命運是多舛的。

但,殤沫也將他話語中的「籌碼」二字,听得真真切切

——何為籌碼?

——從一定意義上講,籌碼就是能夠全身而退的保障,亦是阿棠隱藏下的以命換命的後手。

可,在如今的江湖上,又有誰敢用自己來作為保障他人來侵犯‘滅影門’的籌碼呢?

——想來,也只有故遺名了

「是故遺名讓你來的?」

宋天長聞言,譏誚一笑,「你覺得我會相信一個晚輩,做出的承諾嗎?」

——故遺名在他的面前,的確是一個晚輩;一個晚輩即使有通天的本領,在武林前輩面前,也是會自矮半截的。

殤沫也在這時,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他實在想不明白,普天之下除了故遺名外,誰還敢和‘滅影門’做對,「不是故遺名,那會是誰」

他的聲音很弱,弱到毫無底氣,毫無力氣。

宋天長凝視了他片刻,又緩緩道︰「我雖不會相信一個晚輩做出的承諾,但,我還是會去相信兩個,甚至三個晚輩,同時做出的承諾的」

宋天長說到這里,驟然停下了言語,臉上乍現出了驚慌, 然朝廳外跑動了兩步。

他並沒有走出身處的大廳中,而是立足在廳門處,失神地望著故府府門

殤沫也在第一時間湊上,他除了好奇宋天長的這一舉動外,也想看看宋天長到底在看什麼。

故府府門蕭素,沒有落葉,亦沒有人煙。

只是,在淒冷的寒風下,府前劇烈搖擺的紅燈籠,偶然間掠過一絲紅圈,這一絲紅圈是能夠從府內看到的。

也在這時,殤沫再去看宋天長的神情,也使得殤沫的身子頓然一顫,冰冷到了骨子里

那是充滿了絕望的神情,那亦是如死人般萬念俱灰的神情

——宋天長到底在看什麼?

——或許,宋天長到底在等什麼?

殤沫不得而知,他原本以為故遺名是理所應當的幕後主使,但,現下看來,整件事情已變得復雜重重。

他想向宋天長再次發問,可,沒等他開口,宋天長已萬般死寂道︰「今晚,我可以離開這里嗎?帶著跟隨我前來的那兩個道童,一起離開這里」

殤沫立即回答︰「當然。」

「好,」宋天長緩緩側身,看向殤沫,「我會記下,今晚讓我全身而退的人是你的。」

話落,他已跨出了大廳門檻,初涵影也將在故府廂房內歇息的兩位道童帶了出來。

他分望了一眼安然無恙的兩個道童後,又赫然轉身,道︰「對了,你叫什麼?你是秦樓客,還是顧暖雨?」

殤沫搖了搖頭,「都不是。我叫葉還——葉離顏,是‘十三劍閣’葉歸老前輩的後人。」

「葉歸?一手十三式‘掃葉劍法’的葉歸?」

殤沫微笑地點了點頭。

「好,好,好,」宋天長也笑了起來,那是一種溫馨至極的笑,「葉歸能有你這樣的後人存世,理當欣慰,理當欣慰啊」

殤沫沒有再言,因為,宋天長已帶著兩個道童走出了故府,消失在了淒冷的夜幕中

回到廳內的殤沫,除了心頭覆滿著疑惑,情緒也倍加低沉。

他的整個身體,也如同被籠罩在了一場巨大且無法阻止的陰謀中。

可怕的是,這場陰謀沒有源頭,亦沒有終點。

就好似只能去承受,被當做玩偶般任人擺布著一樣。

當一個人想不明白一件事,且思維被困入死角後,最好的辦法便是不去想它。

阿棠深知這一點,亦知曉殤沫是一個只要遇到事情,就必須要去想明白、想通透的人,這樣的人,也通常是最痛苦,最煎熬的。

——內耗,又豈能不是這世上最傷身的一件事?

于是,他走到殤沫身旁,痴迷帶笑地坐了下來,「嘿嘿,門主,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在這種情況下,他也只能用另一件事,去轉移殤沫的思維了。

當,殤沫側臉看向他時,他又笑道︰「我想到了一門生意,一門一本萬利的生意,這門生意一旦得到門主你的應允,那日後,我們故府的府門不但不會再被人砍破,還能為我們帶來萬貫家財呢。」

殤沫,澹澹道︰「可,我們並不缺錢財。」

「我缺啊,」阿棠急促道︰「府內自然不缺錢財,但,我也總不能花府內的錢吧?」

殤沫,道︰「你是我兄弟,也自然算是‘滅影門’的人,你花府內的錢財,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阿棠,回道︰「門主是知道我的,我通常只花自己的銀子的」

「那好吧,你既算是府內的人,在這府上你想做什麼,便就做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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