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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化名離顏 (四)

風寒星冷,萬物寂靜。

阿棠已在「繡芙蓉」閣巔睡下,他睡得又沉,又舒服。

通常,男人在喝過酒後,都能睡一個踏實覺的。

阿棠自然也是男人,他也習慣了在這種環境下安睡。

想來,能在這最冰冷刺骨的正月,躺在應天府為數不多的高閣巔睡下的人,也是沒有幾個的。

殤沫也已習慣了這種露天過夜的環境,但,他卻沒有同樣睡去。

或許,他根本無法安睡。

若是小時候的他,別說在這里安睡了,就是在這里站上片刻,他的身體都會受不了的。

或許,此刻的他正在思考著一件事,所思之事也自是因阿棠今夜的言語引發出來的,所以,他沉沉地看著阿棠,看著這個抱緊著雙臂,蜷縮著雙腿,臉上卻透著紅潤,睡下的神態也極其放松的少年。

他不知道‘圓天經緯訣’有沒有倒行逆施的一面,在他看來,既然是一門修仙的法門,就一定會有反向的危害。

這和修習一門武功心法,因不得其道,而走火入魔是一樣的。

但,兩者不同的是,修仙靠自悟,武功心法的修煉卻是可以引導的。

事實上,阿棠說‘圓天經緯訣’是一門修仙的法門,本身也是錯誤的。

雖然,殤沫不清楚‘圓天經緯訣’的具體心法,但從謝清瀾施展時,他也可以看出,這完全是一門順天而行的功法。

借萬物之規律而變,借天道之變化而行。

從而達到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的心境。

這本身與原‘蒼瓊閣’鐵房秘室中的五本絕世法門的路數是一樣的。

想來,謝清瀾是郭明軒的徒弟,從郭明軒那里感悟出來的功法,雖說是謝清瀾自創,但也只能是同出一脈的武功,也都是需要自悟的。

鴨生鴨,鵝生鵝,耗子也絕生不出來貓,這也是最淺顯的道理。

然,阿棠好似走錯了方向,想來‘江月門’的賽威、賽廣也只是想借助一個故事,來讓他理解他母親江憐月的做法與心境,他也的確理解了,漸漸原諒,甚至認同了他母親的做法。

可,他卻將所有執念與怨恨又都轉移到了紀綱身上,正如他說得那樣,‘事情到最後一刻,所謂的根源,也不再是最初的因果,而是事情發展到最後,所要解決的最終問題,而,紀綱便是那個最終問題。’

說白了,紀綱成了「替死鬼」,成了他發泄所有的最終目標。

他並沒有放下,也並沒有因為賽威、賽廣的話去看澹一切,達到心靜如水的境域。

在殤沫看來,過往就是過往,無法改變的過往,正如幼年時的他,絕不會登上這高閣之巔,也絕受不住這正月寒夜里的烈風。

他過去的生長環境,也決定著他身體的承受能力。

但,這又能怎樣的?可以改變嗎?

——不怎樣,也不能。

若,拿著他從小身子骨差這事兒,去尋找所謂得根源,不但沒意義,也是沒必要的。

因為,過往已沉澱在歷史的長河里,他的過往也曾是他絕無法面對的,母後慘死,父皇被迫離宮逃難,這是一段多麼痛楚的回憶。

但,在這一段回憶中,也自然少不了他曾承歡在父皇母後膝下的美好畫面。

無論是痛楚也好,還是美好也罷,他除了將這段回憶隱藏在心底,已別無選擇。

當然,他也可以如阿棠那般,將所有過往積存下的怨恨,都轉移到朱棣的身上。

先不說,想要無聲無息地殺死當今聖上有多麼艱難,就單單說朱棣死後,大明朝的國運又會如何呢?

——難道要讓整個大明朝大亂嗎?

——古往今來,為一己之私者多半是不會被人稱頌的,也多半會遭人唾棄的;為天下之公者,才會留下可歌可泣的故事,供後人瞻仰、拜膜,甚至,拿來以證大公無私的典例和事件。

殤沫並不想被稱頌,亦不想千古留名,但,他卻很清醒,就算他要殺朱棣,也要找一個無聲無息的方式,在這種方式下,不會引起天下大亂,亦不會引來群雄四起、藩王作亂的惡果。

然,即便是他找到了這樣的方式,仍還缺少一個最關鍵的環節,那便是繼承者的環節。

當下看來,能夠繼承朱棣皇位的大概是朱棣與當今皇後徐氏所生的朱高熾了。

——朱高熾的為人如何?

——又是怎樣的行事作風?

——對百姓和百官的態度,是柔是剛?甚至,對他父皇建文帝的舊臣,持怎樣的看法等等,都是至關重要的。

至少,夏原吉曾是他父皇建文帝的舊臣,也得到朱棣的重用。

事實上,他早就想和朱高熾深談一次了,之所以要深談,也是為了避免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尷尬局面出現。

若,只在只言片語間,便就能心照不宣的話,也就不用再深談什麼了。

這些都是他想做,但還未做的事情。

但,當下的他,更擔心躺在他面前的阿棠,阿棠不但未把過往看澹,還加劇了戾氣與殺氣,他怕阿棠會因此被‘圓天經緯訣’的心訣反噬。

——一本在阿棠看來是成仙的功法,一旦反噬,也便只能修成魔了

在無法明言,只能期待著阿棠能夠快速自悟的情況下,他也唯能選擇陪伴著阿棠。

阿棠也躲不過這一關。自悟,也是阿棠入世尋道的根本。

所以,無論阿棠要如何去做,甚至如何胡鬧,殤沫也唯能陪伴著他這個曾經經歷過生死的兄弟。

至少,阿棠在反噬之時,在功法逆行之刻,他能夠及時出現,減輕阿棠的痛苦。

在他眼里,阿棠是絕對有救的,當下阿棠的武功修為也不足以能讓他犯下多大的錯。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只能掌控住阿棠極端的行為舉止,卻無法掌控住阿棠越發陰暗、越發充滿戾氣的內心

他躍了下來,從「繡芙蓉」的閣巔躍了下來,他並沒有直接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高閣朱漆木欄的內側,他緩緩推開了一個連接著閣台的房門,慢慢地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沒有人的房間。

——一個專門為冷溶月準備的房間,里面又怎會有人呢?

不過,現在這個房間有人了,因為殤沫已躺在了那張甚是柔軟的床榻上。

床榻上雖早已沒了冷溶月身上的氣息,但,能夠在又柔又暖的床上睡一覺,總比像阿棠那樣,在閣巔睡一夜要來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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