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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內實外虛 (上)

星途萬里,凜月獨大。

銀梢暗林,聞聲遮影。

空際在閃爍,天邊的那顆星,依舊是那顆最亮的星。

斜落余暉,鋪滿了山林,騰下的身影, 卻成了月下獨照。

武當之巔,多年前的煉獄屠戮,閣址猶在,好似有人刻意保留,使得世人不敢遺忘。

孤壁禿嶺,昔日燃盡的焦灰, 已融為了現下的路。

一條曲曲折折、時凸時凹,未曾有過足跡的山路。

野草雖生,卻總有寸草不生的區域。

野花雖綻, 卻更像是孤魂在猙獰,無香亦淒涼。

無感失措,舉目無仃。

殤沫痛恨此處,亦覺不該來到此處。

眼下,離重山峻嶺中,身處在閣宇的朱棣,已甚遠。

他雖記得來時的方向,卻也絕記不得嵌入漆夜中的道路。

苦追的身影,早已無蹤,這也使得他第一次覺得,自身是何其渺小,何其短目無珠。

——這世上,居然有人可以凌空騰姿,展躍千里,不落。

這,已不在他的認知範圍之內。

在他看來,就算是這武林中最絕頂的輕功, 也不過是踏葉蓄力、踏水無痕。

他自認, ‘御雷決’中的‘迅雷之速’,已是這世間最奢侈的輕功。

這輕功,也只能配得上最接近神的師父郭明軒施展。

可如今,他好似錯了。

因為,他已見到了更卓越的輕功身法,甚至是在夢中都絕不敢想的輕功身法。

這也使得他更加確定,他方才所遇到的老人,應是江湖中人,都極其崇信的謫仙張三豐無疑。

——他是被戲弄了嗎?大概不是,張三豐已是世人眼中的神仙,一個神仙又怎會去戲弄一個他這樣的凡人呢?

——可,張三豐又去了哪里?張三豐又為何要將他引到此處呢?

——或許,如謫仙一般的張三豐,真的去到了天邊那顆最亮的星星處了…

良久的沉寂,殤沫側眸轉動間,慵懶的身姿,帶盡著失落。

突然, 他發現, 遠處高聳的崖頂,屹立一人。

月有多高,那人便有多高。

月有多遠,那人也便有多遠。

人在月前,月在人後。

踏腳至上數百丈,點葉蓄力,又騰身。

直竄斜上的他,終是到了那人的身旁。

月,還是遙不可及的月。

人,卻是近在遲尺的人。

找到了想要找的人,本該是滿懷喜悅的。

可,殤沫看著眼前的人,卻赫然呆愣,不知所措了起來

他的腦中,也在這一刻,涌現出著種種的不知所雲,不知所謂。

——他為什麼要來追他?

——就因為他的一句話嗎?

——如今,追上了又當如何呢?本就不相識,又何必去相知呢?

老人在笑,永遠的澹笑,卻也在看到他後,變得更加和藹起來,「你的內功不錯,但」

老人仍在笑,已笑出了聲來。

笑聲爽朗,且溫馨。

在這漆夜的山頭,在這空寂的崖巔,想來任何一個人的笑,都絕做不到如老人這般有著溫度。

哪怕是換做這江湖上最盛名的聖人,在這種環境下,無論如何去笑,都難免會令人心中發顫,毛骨悚然。

可,殤沫卻很平靜,老人的笑聲,不但讓他泰然自若,還讓他也露出了微笑。

他不禁去問︰「但?老前輩,可是這武當真人張三豐?」

老人捋順著胡須,依舊展露著那讓人無法拒絕的澹笑,「但,你雖有絕頂的內功,卻無絕頂的招式」

老人,又道︰「小娃,你也知道張三豐?」

殤沫微微點頭,「這些年里,我听人說過不少有關于張三豐老前輩的傳聞嗯您說得沒錯,我也的確不會什麼招式,師父傳授于我的‘天傲劍法’,我至今都不知道到底何為招式,招式又是怎樣的招式」

老人,會心一笑,「你倒是一個誠實的小娃,那貧道便要問問你,你所听到的那些關于貧道的傳聞,都是如何說的?」

殤沫「嗯」了一聲,回道︰「謫仙般的人物,萬人敬仰的泰山北斗。」

老人,笑道︰「那你覺得,貧道真如世人說得那般嗎?」

——老人既以貧道自稱,便也證實了張三豐的身份。

殤沫頓了頓,隨後,微微搖了搖頭,「不像」

張三豐大笑了起來,「如今,見過貧道的人,恐怕是沒剩下幾個了,所以,現在那些人口中的話啊,不听也罷,不听也罷」

殤沫,突然道︰「我說不像,是因為你給我的感覺,與鄰家老人無異,但,你也的確是一位神仙。」

「噢?小娃既然說貧道像鄰家的普通老人,又為何還要說貧道是一位神仙呢?」

「因為你的輕功,已經暴露出來了啊或許,你那已經不算是輕功了,應該算是真正的飛行。」

「飛行?」張三豐眸光祥和,將一只手輕搭在了殤沫的肩頭,「貧道並非神仙,貧道與你一樣有血有肉若,你不信的話,可以模一模。」

殤沫細細地模著伸向他肩頭的手臂,這是一只老人的手臂,卻又絕不是一只老人的手臂。

準確地說,看似蒼老的手臂,竟如嬰兒的皮膚那般光滑細膩。

「這這的確是一只凡人的手臂,可又不是」殤沫遲疑著,「一個老人,是絕不可能有這樣的肌膚的」

「這並沒有什麼稀奇了,不過是世人都想要找尋的長生不老的法門罷了,」張三豐,說,「可,若想長生,又怎能不老只有,老至盡頭,方可長生」

殤沫,怔道︰「老至盡頭,方可長生?」

百般不解得他,皺著眉,撓著頭,又道︰「老至盡頭不就不就死了嗎?」

張三豐,笑道︰「老者多有疾,也大多亡于疾。這世上,但凡是長壽之人,都是有跡可循的,正如樹生枝,枝生葉,葉化土,納入根,這本就是周而復始的循環。」

殤沫,說︰「可,人的身體一旦衰老,便就是不可逆轉的,又如何周而復始的循環呢?」

張三豐,側臉望月,月光拂面,「你見過烏龜嗎?想必,你應是見過的,從呼吸的快慢而言,若你能如馬兒般呼吸,便就能跑得如馬兒般快;若你如烏龜那般呼吸,甚至可以進入動物的冬眠狀態,那你也便能如它們那般暫緩生命。」

他又道︰「很多時候,不過都是在等待一個過程,人的身體衰老,自會分解新生去替代,只是,太過于緩慢,世人皆沉不住氣,做不到心平氣和,更別說清心寡欲,不畏生死了。」

殤沫,緩緩道︰「這難道便是,有些得道高僧,在百歲以後,還能生出新牙齒的原因?」

張三豐點了點頭,「可,即便是他們生出了新牙齒,最終還是趕不上死亡的速度。很多老人,白發中生出了青絲,甚至發根變得烏黑發亮,但,若不得法門,還是跟不上歲月流逝的」

「您說得法門,難道便是呼吸?」

張三豐回望殤沫,微微一笑,「江湖人將呼吸稱為吐納,由吐納演變出的武學也有千萬種,而吐納,也稱之為練氣。當然,除了練氣外,還必須有其他的秘法相助。」

「想必,您便是深知長生不老秘訣的人,可,即便是如此,還不能成為神仙嗎?」

張三豐盤膝坐了下,順勢拍了拍身旁的石面,殤沫心領神會地坐在了他的身邊。

他,道︰「你所問的,便是世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根源所在,其實,長生不老與羽化成仙,乃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修煉方法。」

「兩個截然不同的修煉方法?」殤沫 然一驚,「您說得也有道理,這世間的人,大多都會認為只要能夠長生不老,便就能離成仙不遠了」

「長生不老乃是順應天道,遵循自然,如枯木逢春;如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只是需要一個時機,更需要一個等待的過程,」張三豐頓了頓,將殤沫攬入懷中,覆掌輕撫著他的頭頂,「而,羽化成仙,乃是逆天而行,突破限制,由一種形態,變化為另一種形態。」

殤沫閃動著圓圓的大眼楮,「您是在說天劫嗎?我听過很多需要經歷天劫,才能成仙的傳說呢」

張三豐,弱弱道︰「是的。所謂天劫,便是懲罰那些不容于天地間的事物與人畜」

片刻後,他又喃喃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對于已經在天地間失去平衡的萬物,不通過「天劫」方式進行改變的話,那麼,天地萬物便都會走向萬劫不復,毫無秩序可言,也就全都亂套了。這世間,之所以人是人,畜是畜,物是物,便就是秩序平衡的所在那些妄想改變秩序平衡的人,不得不說,也是另一種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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