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故府,飄香海棠。
花有姿,人有顏。
姿顏錯落間,如串串可人的糖葫蘆,印滿眾人頰。
澹香,依戀。
濃香,漣漪。
沏入口鼻, 撲入心田。
觀庭院,無念影,上閣台。
依偎木珊,靜默在‘海棠依舊閣’巔。
垂下眼目,聞觸昔年。
沒有冷溶月的‘海棠依舊閣’,已不再是‘海棠依舊閣’。
沒有冷溶月的‘滅影門’,也已不再是‘滅影門’。
從天而降的門主頭餃, 不但使得殤沫感到莫名其妙, 更感悲涼陣陣,無處躲傷。
一庭三院的故府,好似恢復了昔日的鼎盛。
眼下的鼎盛,有著味道,有著人情,有著笑顏。
顧遙峰與顧暖雨的部眾,已在陸續趕來,其人馬之多,聲勢浩蕩,將庭院壓得狹小而熱鬧。
熱鬧的,絕不是人數,而是,男子與女子間的打趣與捉弄。
或許,冷溶月早已料到了這一幕,轉為明面上的‘暗之影’,的確沒有男子的人數多。
但,女子又豈是能用數量來去衡量強弱的, 她們不但叫囂著,且還想著如何處處壓過男子。
于是,一場不算較量的比試,就此拉開了帷幕
「如今的‘滅影門’,應該是這江湖上最好的門派了」
秦樓客走上閣台,拎在手中的酒壇,傾出著酒水。
酒碗並不是飲酒的酒碗,而是這‘海棠依舊閣’內的茶盞。
但,只要有酒,只要想見的人在,用怎樣的器皿,也已不再重要。
「現下的‘滅影門’,沒有殺戮,滿是溫馨,好似已不算是個門派,但,不算是門派的門派,恰恰是最好的門派,」殤沫緩緩轉身, 望著閣內木圓桌前的秦樓客, 「但是,這麼好的門派,是否還是那個足以震懾整座武林的‘滅影門’呢」
湊上身來的秦樓客,將一杯盞,遞向殤沫,「能不能震懾整座武林,已然不重要了這里,只要能有足以改變整座武林的人在,便好。」
殤沫淺飲酒水,笑了笑,「怎麼?秦大哥,喝你一杯酒,還想讓我夸夸你這個天下第二,不成?」
本將酒水一飲而盡的秦樓客,依舊仰天而望,只是,杯盞已隨右臂緩緩落下。
他沉寂了片刻,才緩緩下平眸子,與殤沫相對之刻,突然冷笑了起來,「呵呵呵天下第二你小子真會說笑難道,方才你沒看出,我已畏懼著你的柳姑娘,畏懼出了「翔」來了嗎?」
「呵呵呵,你的確不是韻錦的對手,你怕她,是對的,若她出手,怕是我,也救不了你,」殤沫緩緩側頰,向庭院中望著,頓了頓,「對了,秦大哥,我怎麼沒見你‘逍遙宿海閣’的門人來此?」
秦樓客,微微一笑,「兄弟,可在江湖上听過我「逍遙宿海閣」?」
「實不相瞞,我還真听過,不但听過,還見過你們的門人。不過,那已經是很早的事情了,在我沒有遇到溶月之前,且還是在那鳴沙山月牙泉旁的寶月客棧中」
「兄弟,說得可是我的弟子薛寒羽?」
殤沫點了點頭,「正是。」
秦樓客緩緩側臉,目光逐漸呆滯,「我知道寒羽是先被慕容烈斬傷了右臂,後又被你取走了性命的」
「切確地說,寒羽是死在你的師父郭明軒的手中,但,這都不重要,」他,接著道︰「你知道,當年寒羽為什麼要夜潛內閣大臣楊榮的府邸,強行非禮他的小女兒楊旖兒嗎?」
殤沫,搖了搖頭。
「因為,我們‘逍遙宿海閣’,其實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門派,但,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門派,卻是我阿爹、阿娘最終歸隱山林的地方,那里充滿著溫暖與快樂」
秦樓客,緩嘆了一口氣,又道︰「事實上,那里也只是一間破舊的院子,只是院中被阿娘種滿了鮮花,被阿爹栽滿了果樹,春有百花,夏有月,秋收果實,冬賞梅」
他接著道︰「是我自不量力,在阿爹阿娘臨終之際,建立了‘逍遙宿海閣’,涵影與寒羽都是阿娘在山林中撿來的孤兒,剩下得則全是山野中的普通百姓了」
殤沫,詫異道︰「也就是說,‘逍遙宿海閣’其實只有你們三人。」
「是的,只有我們三人,而,寒羽也是我逼走的。」
「什麼,你逼走的?為什麼?」
秦樓客,弱弱地回道︰「因為,逐漸長大後的他,喜歡上了涵影,卻先來征求了我的意見。」
殤沫,道︰「想來,你定是沒有同意,他向涵影姐姐表達愛意。」
秦樓客,緩緩點頭,「是的,我雖比他年長些,但,我們也算是一起長大的,他的秉性,我是再了解不過的,他不但喜歡爭強好勝,且心野,好殺戮,對林中的小動物都從未心慈手軟過,又怎麼可能照顧涵影一生一世呢就算,他能照顧涵影一生一世,那麼涵影也定會整日活在恐懼中」
「不過,這都不重要,」他緩緩將眸子移向殤沫,接著道︰「重要的是,我也喜歡涵影,我是不會讓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在涵影身上的。」
殤沫,說︰「所以,薛寒羽便獨自出了‘逍遙宿海閣’,去爭著、去搶著,他想要的一切?」
「是的,只是他太年輕,心也太急了些,根本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更不該招惹上楊旖兒,」秦樓客,說,「事實上,是他不該踫上溶月可,這世上的很多事,就是這般的巧合,楊旖兒恰好是溶月的閨中好友,那晚,溶月恰好就在楊府之中」
殤沫看了一眼秦樓客,發現他那張平日里從未認真過的臉,居然在這一刻變得異常嚴肅起來,「秦大哥,直到今日,你依然覺得有愧于那薛寒羽,對嗎?」
秦樓客,冷然道︰「談不上有愧吧只是覺得沒能照顧好他」
殤沫轉身,來到閣內的木圓桌前,拿起秦樓客一早放在桌上的酒壇,又回到了秦樓客的身旁。
他並沒有將酒壇中的酒,分倒入早已空空的杯盞中,而是高舉酒壇,痛飲了一番,又將酒壇遞給了秦樓客。
不拘小節的秦樓客,索性也仰天痛飲了起來。
在這期間,殤沫喃喃道︰「秦大哥,其實,你最應該慶幸的是涵影姐姐並沒有先愛上薛寒羽,不然,無論你做什麼,如何去做,都將會是一場徒勞」
秦樓客聞言,怔了住,手中高舉的酒壇,頓時落下,碎在了地上。
他明白殤沫的言中之意,今時今日,他能夠守在初涵影的身邊,也絕不是簡單的慶幸,可以言語的。
而是,恰好的命運,天賜的幸運。
「我曾經問過自己很多次,能不能全心全意的去愛著涵影,答桉永遠是那般得不確定」
「至從,寒羽死後,我便更不想失去涵影,無論什麼身份,我都想照顧她一生一世,不想讓她受一丁點委屈,就算我是她的師父,就算她可能排斥,但,我也一定要守在她的身邊」
「幸運的是,她畢竟和我相處了那麼多年,也算是深知我的為人,不管我如何轉變,如何死皮賴臉地纏著她,她都能肯定,我絕不會傷害她」
「可,若我與她沒有這多年的情誼,就算我已然確定愛上了她,她也難免會去怕,會去不安,我亦不懂得如何去走近陌生的她,所以,既然老天如此安排,我便就不會放手,無論她是否芳華永駐,我都絕不會放手。」
「我知道,這世上一定會有比涵影更加絕艷的女子,但我更知道,能夠比得上涵影的,絕無僅有。這世上,又有誰能夠受得了我秦樓客的傲慢與脾氣呢?這世上,又有誰能夠懂我秦樓客呢?」
秦樓客接連的述說,聲音已顯哽咽,但他還是盡可能的去保持著澹笑。
他並沒有給殤沫說話的機會,應該他也無需殤沫任何的肯定和安慰。
他只是輕拍著殤沫的肩膀,勉強笑著,繼續道︰「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我來此,是替涵影為你帶話來的。」
殤沫,驚道︰「噢?」
「噢什麼噢,你可听好了,我只說一次,其一,這故府上有一庭三院,下有一室八閣,不論故府來再多的人,也是可以安置下的。」
他接著道︰「其二,溶月臨走前,告訴涵影,朱棣上了武當山」
殤沫,不禁問道︰「朱棣既然上了武當山,那麼,紀綱一定會隨行的,溶月是不是也要跟著前去?」
秦樓客,搖了搖頭,「這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是,這並不是你現下要考慮的事情。」
殤沫,不解地望著秦樓客。
秦樓客,說︰「朱棣即位後,大肆興建武當山,如今更要親臨武當。溶月懷疑,他並不是簡單的想要見到武當真人張三豐,而是,另有所圖。」
殤沫,驚道︰「難道,溶月懷疑,我的父皇躲在武當山上?」
秦樓客,說︰「這不無可能,畢竟,這世間能夠公然對抗朱棣,抗旨不遵的人,也唯有張真人了。」
殤沫沉默了,師父郭明軒曾听信傳言,讓他隨鄭和大人去往過海外找尋父皇,他也的確在海外找到了與父皇建文帝有關的人和痕跡,但,終是無果而歸。
——他了解冷溶月,既然朱棣的這一舉動,能讓冷溶月起疑,那定然也是有些依據的。
——那麼,武當之行,也勢必成了他的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