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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念之間 (中篇)

「你這一劍共殺死了71人其中有14人則是平民百姓」殤沫眸光深邃,凝視著倒在腳下的尸體,極慢極緩地說著,「你應該也沒想到自己如今的劍氣,竟能這般得凌厲吧?」

「不,這一劍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柳韻錦說,「事實上,我已經殺過這里的很多人了,只是那時的我又累又餓,且還是在精疲力盡的狀態下如今的我,已然恢復到了巔峰。」

「所以,這摻雜其中的14位百姓,你也根本沒打算留活口?」殤沫仍是低垂著頭,但他的牙齒已在顫抖,微微地顫抖

「這14人已不是百姓,」柳韻錦冷若冰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在他們選擇加入這場戰斗後,就已不是百姓。至少在我眼中,他們已是敵人,無論他們之前是什麼,現在他們都已是敵人。」

「是的!他們是最可怕的敵人,」一將士激憤地說道,「我們的士兵恰恰是死在這些所謂的平民百姓手中的,要比真正死在這里守兵手中的要多得多!」

第二名將士道︰「起初,我們也認為他們只是平民百姓,但是正是這些平民百姓,在我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直接將利器刺入了我們的後背,讓我們損傷慘痛的。」

「你們要去哪?」逐漸恢復平靜的殤沫,已無太多思緒去放在死去的人到底是不是平民百姓的身份上了,他能想到,身旁的這五六名將士,定然是有著特殊的使命的,「鄭和大人的寶船又回到這錫蘭國了嗎?」

「是的,我們不但回來了,還在下得寶船後隨鄭和大人一路上再次布施寺廟與錫蘭國百姓財物。就在這途中,我們也接到了錫蘭國國王亞烈苦奈兒的邀請,要讓鄭和大人前往錫蘭國的康提王宮做客。本以為是要向我們表示感謝可」

第三名將士,說︰「可誰料,我們剛走上王居路堂,還未到康提王宮,就突然遭到了當地百姓的襲擊,隨後便是錫蘭國集結的五萬軍隊,將我們給團團圍住了,且直接向我們展開了攻殺。」

第四名將士,道︰「鄭和大人這次下船,只帶了2000名的士兵,我們也是利用兵器上的優勢,拼死突圍,好不容易逃到了這里,沒曾想又被數百人給圍了上。」

就在這時,第五名將士猛然喝道,隨之遙指遠方,「不好!你們快看那里!」

一時之間,眾人皆向海岸邊的方向望去,只見熊熊烈火高高燃起,眾人立刻朝那個方向奔疾。

數丈外,不但燃起了如火海一般的大火,且周圍的林子全被砍了去,形成了若長的路障。

更可怕的是,放倒橫斜的樹干,一根接著一根,根根相連,直跨兩端的茂密深林

遠處,數百人在火海中聳立,他們猶如不怕死的幽靈一般,守衛著這唯一通往海岸邊的道路。

他們的吶喊聲不絕于耳,他們手中武器的鈍地之聲響徹林宇,他們腳下連續踏步的聲響也震耳欲聾。

這是勝利的凱歌,更是催命的擂鼓。

「回不去了徹底回不去了」一將士癱坐在地,萬念俱灰的喃喃著,「我們終是有負鄭和大人了」

殤沫,赫然道︰「不,我們還有希望!告訴我現下鎮守在大明寶船上的是何人?」

「是錦衣衛指揮僉事李實和何義宗」第二名將士垂頭喪氣著道,「就算他們就在寶船上,我們也是過不去的」

殤沫聞言,鈍痛覺醒,瞬間也心灰意冷了起來,他終于明白了一切,明白了所有

「這就是亞烈苦奈兒必勝的所在嗎?這就是全民皆兵的原因嗎?原來,最可怕的永遠不是敵人,而是自己人」

他猛地又朝天高喝︰「冷溶月!你真的就這般狠絕嗎?」

他不得不承認,冷溶月的計謀的確是當世一絕的,留守在寶船之上的錦衣衛指揮僉事李實和何義宗才是冷溶月最後的殺招。

至于,隨著‘飛魚帆舟’前來的其他錦衣衛,也不過是為了保護冷溶月的安危罷了。

在遇到海中‘尾閭’時,就算隨她前來的錦衣衛全部陣亡,也根本就不重要;鮫人們受到多重的傷,亦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實和何義宗都是紀綱的人,在這里也都是要受命于冷溶月的。

「如此大的火,李實和何義宗是不可能看不到的他們為什麼還不過來畢竟寶船之上還有兩萬多人的精銳之師只要他們趕到鄭和大人就不會有事的不還有雲煙叔叔,雲煙叔叔一定還和鄭和大人在一起」殤沫的身子連連顫抖,就連話語也在顫抖,「不我們要去找到冷溶月,必須要找到冷溶月」

「成也溶月,敗也溶月!她必須出現,必須找出她!」殤沫猙獰著身體,面對這般前所未見過的陰險與人心,他早已失去了全力,也早已散盡了力氣,「韻錦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她」

他已緊緊抓住了柳韻錦的臂膀,除了讓柳韻錦更加確定他的話外,他抓住的也是他內心中最後的一份依靠——至少,柳韻錦還在他的身邊

然,當他不能自已之時,柳韻錦卻異常的平靜,她只是自若的轉過了身子,淡淡道︰「就算是兩萬多人的精銳之師趕到,可要與錫蘭國的五萬軍隊拼殺,也是有可能全軍覆沒的。」

「對,兩萬如何拼得過五萬」一將士散著力說,「再說,我們既然過不去眼前的火海,鎮守在寶船上的兩萬余精銳也自是過不來的」

「那怎麼辦?你告訴我怎麼辦?」殤沫的情緒已完全失控,惡狠狠地瞪視著這一將士,怒吼著,「難道!等死嗎!?」

「殤沫,你不要這樣,若你是那陣前大將,如今以你這般狀態,是根本無濟于事的,」柳韻錦說,「還有,我所認識的冷溶月,始終是一個善良的人,一個沒有半分狠辣的好妹妹。」

「善良的好妹妹她當然是你善良的好妹妹了你是她阿姐嘛」殤沫聲聲苦笑著,又猛然嘶吼道︰「可她何曾為這些大明朝的將士們留下生路,又何曾為你我留下生路!」

「留了!」柳韻錦,異常肯定道︰「她留了!」

「留了?」殤沫已完全怔住,「她留了生路?這般大好的局勢,她留下了毀掉這樣的局勢的生路?她能毀掉自己的苦心布局嗎?」

「是的。至少,她是沒道理告訴我,我已是這里的釋迦佛侍女的事情的。」

殤沫聞言,已完全傻掉,膛口結舌道︰「釋釋迦佛侍女」

「跟我走吧,我們必須要趕快和鄭和大人會合,不然說什麼都晚了,」柳韻錦看了一眼殤沫,又道︰「這個時候,你是找不到冷溶月的,她也絕不可能讓你找到,因為這世間本就有很多兩難的事,事實上她的確為鄭和大人留下了生路」

「至少,‘成也溶月,敗也溶月’是不對的,到最後不過是‘成了釋迦佛,敗了釋迦佛’罷了,」柳韻錦提劍開始前行,「這也便是她為何那般用心的為我輸送真氣的原因。」

她又回眸一笑,說,「她本不用這般用心的,她依舊是我們的溶月。」

千里血戰,萬里血海。

劍氣縱橫萬軍之中,這是暮雲煙的劍,無力且滄淡。

大明朝2000人的隊伍,已不足一半,鄭和已拔刀,王景弘也拔了刀。

刀在舌忝血,血卻是冰涼的,比那刀鋒還要冷。

事實上,大明朝將士們手中的長槍是所向披靡的,只要槍頭展平對外,所有人圍成一圈,再層層內圍重疊交錯,將鄭和與王景弘圍在中心,就算是五萬人的敵國軍隊,也是暫時奈何不了他們二人的。

然,錫蘭國五萬人的軍隊就算再無戰力,也是足足可以覆滅掉2000之眾的。

他們雖不敢靠近長槍,但他們可以拋擲利器,利器從遠處襲來,免不了損傷,亦躲避不了死亡。

好在暮雲煙還守在外圍,雖不能以一敵萬,但還是可以大殺四方的。

不足1000人的大明士兵不斷變化著陣形,他們知道,他們要主動攻殺,不能坐以待斃,只因他們根本耗不起,也根本熬不住。

圓形陣型,又一次分裂出了兩行沖陣,長槍直刺敵軍的胸膛,鄭和與王景弘也順勢躍出,斬殺敵將頭顱,又在瞬間恢復成圓形陣型,再次將兩人包裹在內。

就這樣,重復了一次又一次,但敵軍的數量好似根本沒有什麼變化,依舊對峙著、廝殺著,依舊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敵軍

兩行沖陣再次展開,鄭和與王景弘再次躍前揮刀,不料敵軍一道利器再次拋擲而出,從天而降,眼看沖殺的大明兵士破頭血流,但卻連一聲申吟都未曾發出過。

任憑血液流滿整張臉,整個肩頭,他們要站著,他們要繼續持著長槍堅毅地站著,他們已不能再有人倒下。

之前被敵軍投擲的利器砸中的大明士兵,還在不時的猙獰站起,他們還能戰斗,還能守下大明軍人的最後一絲尊嚴。

然,就在鄭和再次落刀之刻,他的刀卻被敵軍將領震飛了,敵軍已太熟悉他們的操作,連番數次施展,敵軍將領早已找到了些許破綻。

一張臉上有著一道深深刀疤的,且滿臉胡茬的男人,眸中露出了一絲笑意,這是一種奸邪、貪婪、滿是油膩的笑意。

只見,他手中的兵器高高上揚,震飛鄭和手中的刀後,又快速落下,他嘶鳴著怒吼,咧足了大嘴,用盡了全力,正向下劈斬著。

「唰~」的一聲,這男人的頭顱赫然掉落,驚為天人的柳韻錦在空中驚鴻一斬後,又旋轉騰落,萬道劍影也開始隨身纏繞,劍影越聚越多,越來越清晰,到了最後卻又越來越模糊起來,就在她即將落地的一剎那,她弓腿揮劍,頓時身前一片絕跡。

跟隨著她相繼落地的殤沫,左右躲閃,在地面上穿動間提起了鄭和掉落的刀,橫空一斬,相反方向的敵軍,死傷過百。

殤沫並沒有再次揮刀,只因他已被身後的情景給完全震懾住了,他側臉後望,直怔怔地凝視著柳韻錦。

雖說,他方才並沒有看清柳韻錦是如何出劍的,但他也已感覺到了其身上有一種空前絕後的力量

他的腦中不停的回蕩著柳韻錦之前的話語「至少,‘成也溶月,敗也溶月’是不對的,到最後不過是‘成也釋迦佛,敗也釋迦佛’罷了。」

——這世間,居然真的有如神佛那般,滅絕人寰的一斬

面對著柳韻錦落身的這一斬,他除了傻掉,已絕無表情,他根本不敢相信,就算柳韻錦激發出來了從小隱藏在其身體中的內力,居然能有如此威力。

柳韻錦的身前已是一片絕跡,絕跡也意味著百里之外,不會再有一人。

至于百里之外的錫蘭國軍隊,已然駐足,不敢再向前一步,他們很清楚他們的前方到底死了多少人,他們也很清楚哪怕再往前一步,就到了死亡的範圍之內。

過了良久,好似天際下的所有人都恢復了意識,血色的平靜再次沸騰,但這沸騰已絕不是繼續沖殺,而是紛紛放下武器跪拜。

錫蘭國在場的所有人,都朝著柳韻錦叩頭不止,且還是「五體投地」的磕著頭

鄭和見狀,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直接喝道︰「我們回去!快回到寶船上去!」

「回不去了,這麼久我們都沒有見到駐守在寶船之上的援軍支援,你就應該已經知道,回去的路已被封死了,」柳韻錦橫劍攔在鄭和身前,「事到如今,只有一條路,要麼殺掉這里的所有人,要麼我們死在這里。」

「這大概就是命數吧」鄭和緩嘆著,說,「這次我分率寶船到那古里國後,心中便就升騰起了一股莫名的悲涼感,如今想來,我是要永遠留在這海外異國了」

「大人,還沒拼,怎麼就知道贏不了呢,」柳韻錦持劍向前,「我們現在的這所謂的錫蘭國五萬軍隊,如今不還是已跪在了我們的面前了嘛。」

「他們他們為什麼要下跪?就因為你方才那一劍嗎?」

柳韻錦微微一笑,道︰「不,絕不是因為我那一劍,而是因為這里是佛國。」

「佛國」

「是的,佛國之人,又怎能與釋迦佛對抗呢?」

鄭和猛然一怔,道︰「他們把你當成了釋迦佛?」

柳韻錦莞爾一笑,「不,他們只是已深信我是大明朝的釋迦佛侍女。」

鄭和,疑惑道︰「釋迦佛侍女」

「是的,釋迦佛侍女。我也早就以釋迦佛侍女的身份和他們打過招呼了」柳韻錦,說,「當然也是以死亡為代價的招呼」

鄭和已然沉默,他已想不出眼前的這位猶如天人的絕艷女子,到底在這里都經歷了什麼。

「大人,如今之計,我們只能向前了,」王景弘緩緩湊上,遙望著康提王宮的宮牆,一臉堅毅,「活捉亞烈苦奈兒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鄭和聞言,眸光立即變得鋒利起來,好似草原上的蒼鷹,山林中的猛虎,海洋中的虎鯊,他緩緩轉身,戟指上抬,嘴邊微動,「眾將士,隨我沖入王宮!活抓亞烈苦奈兒!」

就在這時,康提王宮的大門赫然敞開,亞烈苦奈兒乘象而出,身邊圍著五彩衣裙的數千名親衛,疾步而出,列陣兩行。

只見,亞烈苦奈兒雙手扶著象身上座椅的兩側把手,面無表情的站起,緩緩取下頭頂象征著錫蘭國最高權力與尊榮的王冠,徹天怒吼。

跪地的萬名錫蘭國士兵也隨聲相繼站起,如打了雞血一般與亞烈苦奈兒應聲回應著,片刻間,天際下轟隆一片,似有天崩地裂之勢。

「大人小心,亞烈苦奈兒正在安撫軍心,他已揚言這是生死決戰,任何人都不可阻攔的一戰,就算釋迦佛親臨也不能阻擋,」王景弘,慌亂道︰「我們要直接沖殺向他,要快。」

隨著,亞烈苦奈兒將王冠向上高舉的瞬間,數萬錫蘭國軍隊再次向鄭和一眾沖殺。

這次,已不同于方才,錫蘭國的每一個士兵都如野狼猛虎,紅著眼、爆著筋、捶著胸膛,好似萬馬奔騰一般得震吼著而來。

鄭和也率人向亞烈苦奈兒所在的方向沖殺,可除了康提王宮出來的數千國王親衛外,擋在他面前的還有一萬多人錫蘭國軍隊分支。

在他後方,本已絕跡的王居路堂上,又奔疾而來了數萬錫蘭國軍隊。

他們是瘋狂的,他們瘋狂到腳腳騰踏著地上數不盡同胞的尸體而來

這一戰,注定是慘痛的一戰,也注定是首戰即是終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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