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三人同舟

灰蒙蒙的天際,灰蒙蒙的海岸,一切都顯得那般沉重,那般壓抑。

淺灘中死寂一片,沒有一縷風。

在這世上,若黑、白是純粹的,那麼眼下的灰色便是最令人恐懼的。

無日無月,無聲無息,又是一個日月交替,萬星隱匿的時刻。

事實上,今日就算是正午,陽光也未曾射透過雲層,照耀過大地。

遠方,忽現一人影,這人影時時後看,步履蹣跚,顯盡了不情不願。

他的臉是灰色的,他的身子是灰色的,他圍著的衣衫亦是灰色的,就連他手中的兵刃也是灰色的。

可,他並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恰恰他不但是位男子,且還是位正值壯年的男子。

而且,他的手中也從未放下過緊握著的兵刃。

通常,能讓一個男子不情不願的向前走著,大多都是遇到了不該遇見的人,不該知道的事,才會這般的。

眼前,這男子不僅不情願,還在跨步間瑟瑟發抖,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懼怕著什麼,難道是在懼怕著他身後跟著的那位少年嗎?

兩人已漸漸走近。

然,他身後的少年也本不該是能讓他感到恐懼之人,只因這少年不但手中沒有兵刃,還有著一副和顏悅色、絲毫無害的面容,亦比他要矮上一節。

但,這世間中的事,常常都是這般的沒有道理可言,就好似一個妙齡少女,偏偏要嫁給一個老漢;一俊朗少年,偏偏要護著一位垂暮婦人一般,沒有絲毫道理可言。

然,在這世上,往往最沒有道理的事情,又偏偏都有著充分的道理,只要你願意去了解,必定能感受到最強烈的道理來。

可笑的是,江湖上是沒有多少真正願意去深入了解下去的人的,他們只相信自己的眼楮,也願信自己的耳朵,就是不會去信本質的真實。

就好似真實到底是什麼,根本就不曾重要過一般。

更可笑的是,那些大多數只願去信自己眼楮和耳朵的人,通常都會活得很好,至少要比願意去深入了解下去的人,要活得好得多。

現下,那一身灰色的男子已驟然停下,在他抬起戟指的一刻,他的臉上似也在露出著笑容,這並非是賞心悅目的笑容,而是一種倍感輕松、有著僥幸、且想笑而不敢真正笑出來的笑容。

他身後的少年,或許已找到要找的東西,少年的臉上也掛上了一絲輕松與釋懷,對于一個面無表情的人而言,這一絲輕松與釋懷之色,已然代表著笑容。

少年沉默了,低下頭久久的沉默了。

一身灰色的男子也在這時,反復嘗試著向一旁移動著身子。

他的眸子緊緊凝視著少年的一舉一動,又開始嘗試著向一旁跑動,還時不時地側臉頓停著跑動。

終于,這一身灰色的男子,臉上徹底露出了燦爛的笑臉,這是極其僥幸,讓人惡心到了極致的笑臉,他也如一頭被完全放出畜圈的野豬一樣,連滾帶爬的向遠處飛奔而去。

他不見了,但他灰色的武器卻落在了地上,而這武器卻也在這一刻突然有了一絲光澤,微弱到極點的光澤。

皎月現空,連紅日都不曾沖破的雲層,皎月卻在這一刻,輕易地沖破了。

可,地上的武器,就算是閃動著皎月的余光,卻也印滿了恥辱與不堪。

只因,這武器是兵器,士兵的兵器。

‘飛魚帆舟’在月下輕輕晃動,雖也已能感受到微風的輕柔,但卻不是這微風造成的。

一赤果上身的男子,從海面上乍現,他雙手趴著‘飛魚帆舟’,沒有言出一句話。

只因,他好似不能再說話,他的猛然出現已讓帆舟上的一女子睜圓了雙眼,甚至已握緊了劍,只是劍還未出鞘,兩人硬生生的眉眼對峙著。

他知道,這劍是可以隨時出鞘的;他也知道,只要這劍一出鞘,他便會必死無疑。

他不會死,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無緣無故的死去,就算是冒犯了一個仙姿驚鴻的女子,也不足以用性命來償還。

冷溶月也已伸出手臂,擋在了握劍女子的身前。

她也知道,她只要伸出手臂,坐在自己身旁等候著月亮出現的阿姐,就不會再拔劍了。

她也沒說話,一句都沒有,只是對著赤果上身的男子點了點頭,就連眸光對視都不曾有過地微微點了下頭,那赤果上身的男子便瞬間消失在了海平面上。

「他…他是誰?」驚魂未定的柳韻錦依然緊握著劍,一柄可以斬盡萬物的‘天嵐紫霄劍’,「他是你的人?你的人都在海中?」

「嗯…是的,我的人不但只在陸地上,也會在海中,」冷溶月盈盈笑臉側頰相對,「不過,阿姐放心,他們只在該出現的時候才會出現,不該出現的時候也是絕不會出現的。」

「他們?」柳韻錦雖已放下了‘天嵐紫霄劍’,卻又免不了猛然一怔,「這帆舟之下,有很多你的人嗎?」

「嗯…可以這樣說,但阿姐,他們是絕不會偷看你洗澡的…哈哈哈…」

冷溶月一臉壞笑的站起身來,走進閣室之內,拿起桌上的鬼王面具,戴在了臉上,又沉聲道︰「可是,阿姐想見的人,已經來了。」

「我想見的人…」柳韻錦猛得跳起,喜悅之色不覺綻現,「殤沫嗎?他在哪?」

「他啊,恐怕現在已離你不足十尺的距離了。」

柳韻錦聞言,飛奔向船頭,踫巧與緩緩走來的少年撞了個對眸,「殤…沫…」

「韻…師姐…」本就面無表情的殤沫,此刻臉上更加沒了任何表情,他已完全傻掉,就連喘息聲也赫然驟停,「溶…月…」

三人再次相見,誰也不會想到會是在這種氛圍之下,三人的內心也在這一刻悄然無聲的發生著變化。

冷溶月已更冷,她側臉,雙臂交叉,抱于胸前。

柳韻錦也在霎那間散去了臉上的喜悅之色,她緩緩垂下眼簾,內心也莫名的升起一絲尷尬感,且愈來愈濃重。

殤沫已不知所措…

至于,他埋藏在心中、還未找到‘飛魚帆舟’前的憤怒與怨氣,也早已蕩然無存…

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甚至時不時的有些嗡鳴…

三人同舟,韻錦煮粥。

這的確是到了煮粥的時辰,柳韻錦卻也在似有似無地回避著什麼。

或許,她也並不是有意在避,她只是習慣了跟在殤沫的身後,伴在殤沫的一側。

冷溶月沒好氣的看著月亮。這時,只要稍有點頭腦的男子,都知道她在這個時候是最不能惹的。

可,就算現在是再不能惹她的時刻,殤沫也是想與她說說話的,哪怕一開口便是「驚雷暴雨」,他也想開口。

只因,他的心中太多疑問,太多問題,他不得不問,卻又不敢多問…

「你一直都在這里嗎?與韻錦師姐一起都在帆舟上?」

冷溶月不答,頭都不扭地沉默著。

「你知道我要來?也知道我肯定會尋找‘飛魚帆舟’的,對嗎?」

冷溶月依舊不答。

然,也正因為冷溶月一直沉默了,反倒讓殤沫敢說更多的話了

「不過,我這一路走來,甚感有些不對,無論我走到哪里,這錫蘭國的百姓都躲著我,守衛也避著我,我在他們眼中就好似是一頭怪物,隨時會吃人的怪物,你們來時,也如此嗎?」

「沒把你圍個水泄不通,亂刀砍死,已經不錯了,你這是托了阿…」冷溶月終是勉為其難的開了口,可當她想說到‘阿姐’時,卻驟然停頓了下,「你這是托了你韻錦師姐的福了,還是好好謝謝人家吧!」

「我托了韻錦的福?」殤沫勉強一笑,「這話從何說起啊?」

「剛剛還帶著師姐的稱呼,這麼快可就直接喊上韻錦了?」冷溶月側身跺腳,厲聲道,「我看你是在平時都這般叫習慣了吧!沒大沒小的!」

「我…」殤沫又一次呆傻痴怔,他能感覺到冷溶月已更生氣了,但他卻不知這氣又是從何而來,索性微微一笑換了個話題,「我尋遍了整個錫蘭國,都未曾找到你們,最後不得不挾持一名守衛兵士…」

他的眸光瞥著冷溶月,繼續說︰「可那守衛好似知道我為何要挾持他,雖然听不懂他說的話,我卻能感覺到他連連向遠方揮指的意圖,便隨著他,找來了這里。」

他頓了頓,又道︰「沒曾想,還真找到你們了,哈哈。」

「我是該夸你聰明嗎?」冷溶月沒好氣的猛然回眸,氣嘟嘟的走進閣室,在又寬又大的船室內找到一臨窗的位置坐了下,依舊抱著雙臂。

殤沫緊追上去,「我沒想著讓你夸我聰明,我只是想問問你為什麼…難道,這里的守衛早已知道‘飛魚帆舟’就停靠在這里,你們也在這里嗎?」

冷溶月又沉默了。

「溶月,你不想我問你為何而來,那我不問便是。只是我覺得這錫蘭國甚是奇怪,我們還是要有所防範的啊…」

「我又不是你口中的什麼溶月,我為何要告訴你?」冷溶月又是猛然側臉,雖看不到她面具下的表情,但也能感覺到甚是嫌棄,「你找過來就找過來唄,那你就好好的和你的韻錦師姐說說話,你和我說個沒完作甚?」

「好了,溶月,別鬧了,」殤沫緩緩蹲下,就蹲下冷溶月的身旁,他晃了晃冷溶月的雙腿,一臉可憐相,「你的聲音就是溶月,為何要這般不認呢?」

「我就不認,我根本就不是冷溶…」她剛說了一半,殤沫那可憐滴滴的樣子已然深入她的心田,她的心頭不禁一陣酸楚,微微蹬腿道︰「你走開…」

——她知道,她怎麼可能承受住殤沫這般的可憐勁呢?

——她也知道,她不承認自己是冷溶月只是不想回答更多的問題,避免更多的麻煩。

——她亦知道,殤沫是個有足夠耐心的人,至少對她是有著足夠的耐心的,她除了否認,亦只能是否認。

還好,此刻柳韻錦已走了進來,端著兩碗剛熬制好的熱粥,「殤沫,你應是許久沒吃過故鄉的熱粥了吧?來,這是你的。」

柳韻錦看著殤沫接過熱粥,又將另一碗放在了冷溶月的面前,俯身間,兩人眸光瞬間相對,她便立即察覺到了冷溶月的心意,隨後,萬般無奈地緩緩搖著頭,直起了身子。

「韻錦,這粥好喝,好像我們回到了大明朝一樣,哈哈哈。」

「嘴里喊著韻錦,嘴里再喝著韻錦的粥,怎麼可能只感覺到像是回到了大明朝呢?那不怠有去到了天宮雲闕的感覺?」冷溶月狠狠地瞪了一眼殤沫,「再喝上兩口韻錦的粥啊,恐怕你還會有在天宮雲闕中過一輩子的想法呢!」

「你…」殤沫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碗,側臉凝視道︰「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嗎?我就想知道你為何會出海,會到這里!你有‘飛魚帆舟’,到這錫蘭國,怕是不費吹灰之力,我可是硬生生的游過來的,還沒一點好氣受!」

「你游過來的?從我們海外孤島初遇後,你一直跟著‘飛魚帆舟’游過來的?」冷溶月‘噗嗤’一聲大笑起來,「你找過來用了如此之久,的確像是游過來的,哈哈哈。」

她又猛然沉臉,喝道︰「你當我是傻子嗎?‘飛魚帆舟’在海上行速如此之快,你游著能追得上?別以為說你是游過來的,我就會可憐你!」

「起初,我靠真氣是能夠跟上的,然後靠著鮫人在海水中殘留的血液味道,也是能知道大概方向的,最後的確是徹底沒了頭緒與方向了…」殤沫,說,「不過,最後我到了一個全都赤身的部落,看到死了很多人,是你干的嗎?」

「殤沫,你說的赤身的部落,應該是果形國…」柳韻錦話落,眸光不禁落在了冷溶月的身上,「我隨鄭和大人到那里時,並沒有在那里多做停留。你怎麼會殺了那麼多那里的人呢?」

「哎,我一開始沒打算出手的,就算他們那般不雅的出現在我面前,我也是打算立即走的,」冷溶月連連嘆道︰「可是,當時‘飛魚帆舟’剛靠岸,海煞他們都在海中,我一個人率先登了岸,可能是他們看到就我一個女子的緣故,就不管不問的直接攻向了我…」

「可能是他們看到你勢單力薄吧…」柳韻錦思索著,說,「我隨鄭和大人到那里時,他們也是將我們率先下得寶船的人給圍了起來,好似要展開攻勢的…但最後可能是見我們人多吧,就一直圍著不動。」

「看來,那果形國的人是都把我們當成侵犯者了,」冷溶月說,「可我連再次回到帆舟的時間都沒,他們就一個個撲上來了,還都沒穿衣服…海煞他們也立即對他們展開了攻擊,我也只能攻殺他們了…」

「可,我在海岸邊他們的尸體中,找到了一張很模糊的地圖,」殤沫說,「是你留下的嗎?」

冷溶月搖了搖頭,說︰「是果形國國人畫在動物皮上的粗略地圖,不是我留下的。當時,一陣攻殺後,海煞覺得他們的住處一定會有食物,我們就去了他們的巢穴中,找到了一些立即可食的水果,也順便找到了那張地圖。」

殤沫,疑惑道︰「你這‘飛魚帆舟’上不是有食物嗎?」

「都是些生米、生肉,要煮得!大哥!」冷溶月惡狠狠的道︰「若不是帆舟上的水果都被我給吃完了,我才懶得上岸呢!」

「哦,你不會煮飯,這事我倒忘了,」殤沫暗自竊喜,眼前戴著鬼王面具之人,正逐漸暴露著冷溶月的特點,「溶月也不會煮飯,嘻嘻。」

「我說了,我不是什麼溶月!」冷溶月又是一瞪,朝向柳韻錦說,「海煞他們都在海中,他們自然不會上得帆舟煮飯的,再說他們也不敢上帆舟,畢竟尊卑有別。後來我與海煞他們拿著食物與地圖來到了帆舟上,我展開地圖一看,就立馬丟回了岸邊。」

柳韻錦,不解道︰「為什麼要丟回岸上。」

冷溶月,道︰「那地圖根本就不算是地圖,就是一條用白色石頭畫上去的一條線和兩座山峰,然後兩座山峰後,又畫了個好似釋迦佛的圖案,僅此而已。這麼簡單的圖案,我也沒必要拿走,一眼就能記下了啊」

「的確,」殤沫點了點頭,說,「我到了果形國,拿到海岸邊的地圖後,騰到至高處,便能按照地圖上所畫的,隱約看到一座高山了,也自然能夠找到這里了。」

冷溶月,不屑道︰「你也知道地圖上釋迦佛代表著錫蘭國?」

「當然,錫蘭國是佛國嘛,這我還是知道的,」殤沫瞥著冷溶月,說,「方才你還要夸我聰明呢,才過多久啊,這會兒可忘了?」

「聰明,聰明!就你聰明!行了吧!」

「好了,好了,」柳韻錦連連相勸,「你們倆個都沒事就好,就別爭了…」

殤沫,一臉嫌棄道︰「都到這個時候,她還不承認自己是冷溶月!」

冷溶月,跳起嘶吼道︰「我就不是!我是誰,我都不可能是你口中那個叫得肉肉麻麻的溶月!」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