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二百五十三章 釋迦佛侍女 (三)

銀月海岸,細浪淘沙。

一方木台,木梳獨放。

幾日前,冷溶月便命鮫人在此搭建了這方木台,而這方木台也終會在不久後被夜潮埋沒。

事實上,這木台已經被汐水沖刷過多次,且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淨朗。

現下,木梳已經開始在木台上微微流動,如微風吹過柳葉,如情人撩過發梢。

月已在海面上獨大,潮汐也將木梳卷浮在了海浪尖,它在海浪上徹徹底底的搖曳著。

若,任憑這木梳隨波逐流,很快便會消失不見,根本無人曉得它會在哪里再次出現。

但,一只蠟白如雪的手,突然間穿透層層海浪,緊緊將木梳抓起,漸漸舉高,抬至半人高的空中。

死寂的海岸上,也在這時,多出了一個人影,一個半人半魚的人影,他的身子搖曳走動,猶如方才在海浪尖的木梳一般。

他並沒有發出過一句言語,靜靜的來到一光亮的礁石旁,靜靜的將木梳放下,又靜靜的消失匿跡。

這一切都是那般的安靜,就好似這半人半魚的人影從未出現過,就連他走過的痕跡,也很快得被海浪沖淡。

冷溶月一直都在這一光亮的礁石上,但她好似沒有任何感知,亦好似根本沒有察覺過身旁有過任何變化。

她一直在望月,冷溶月在望月。

沉浸的眸光,死沉且時時閃動著光亮,沒人能分清楚,到底是她眼中有光,還是皎月映射出的余暉。

她就像是在思索著一件難以釋懷的心事,就那般只是在簡單地看著月亮。

她喜歡這樣的沉靜,只因唯有在這般沉靜的氛圍下,她才能與自己對話,聆听到自己的心聲。

她早已習慣了如此,盡管曾經的她也是一個話很多的女孩。

想來,女孩的話一向都不會少,可奇怪的是,如今的她卻很難再言出過多的話語了。

甚至,她也開始厭煩熱鬧,無論是人來人往的吵雜,還是盛宴歌舞中的華麗,她都已不再喜歡。

就算在滿是燈火、煙花、笑顏的上元節,她都不曾笑過。

盡管,她的身邊有很多人陪,盡管她並不孤單,但她卻始終笑不出一下來,只是如今日這般痴痴地望著一處,一望便是許久許久…

夜闌人靜,海水已覆滿了整片銀白沙岸,但銀白之色並未褪去,光閃閃的仍在流動。

只是,比之前的更加晶瑩,更加通透。

汐水也會疲倦,它好似只滿足于吞噬掉淺灘,並不想與已抵觸到的礁岩爭得高下,只是浪頭一遍遍地輕撫著歲月留下的岩體。

這時,冷溶月身下的礁石已完全淹沒在了海水中,但她卻絲毫沒有半分焦急,她仍在看月。

皎月似也更大了些。

片刻後,她自若地月兌去了外衫,她已習慣了面無表情的自己。

俯下垂柳之姿,木梳被緩緩拿起,只見她輕盈一躍,恰好落在了早已搭建好的木台之上。

木台雖已匿跡,但她落上之後,也剛好露出腰身以上的部分,以下的則全在海水之中。

她本想靜靜的用海水擦擦身子,卻無奈月光已射在了她的脖頸之上,撩過水的右手偶然模到脖子上,手已足夠晶瑩剔透,卻也輸給了脖頸肩頭處的玉白之膚。

她並不介意海煞是否仍在暗處看著她,正如她堅信海煞絕不敢在這時來偷看她一眼一般。

她仍面無表情,卻在舉頭投足間顯盡雍容華貴,驚鴻絕艷。

木梳已在她的發間滑動,卻沒有絲滑到一梳見底的干脆,反倒梳得極慢,卻也沒絲毫卡頓。

她仍不忘望月,眸中似也在綻放著光亮,她還在繼續往下梳著那看上去並不柔軟、亦不較硬的烏黑秀發。

這一梳,好似梳理著世間所有的起起伏伏,梳盡著人間所有的歲月滄桑…

突然,遠處的燈火在漆夜中晃動,這晃動並不強烈,甚至是微乎其微的移動了一下,但卻使得她的眸子中立即充滿了歡喜之色,舉手展臂間原本放置在礁石上的外衫已向她飛去,絲毫無措的裹在了她的身上。

燈火處,並不是漁火村落,而是在‘飛魚帆舟’上。

輕盈踏水上得帆舟的她,順勢撿起了船頭上的鬼王面具,她並沒有立即進入帆舟的閣室之內,卻好似很在乎戴上面具後的妝容。

可,面具是戴上了,一利劍也已橫在了她的面前,這利劍是從閣室內猛然竄出來的,她也並沒有躲,連手指都未曾動過一下。

她就這般靜靜的看著,如方才望月的眸光一般,看著持劍之人…

利劍並沒有再進一步,她很清楚,這利劍並不是一柄普通的劍,而是‘天嵐紫霄劍’。

她也很清楚若被此劍刺中的後果,但正如她知曉此劍的威力那般,她也料定了這劍會自己放下。

「你還是喜歡胡鬧,我是不懂你的小腦袋里整天都在想著什麼…」持劍之人喃喃一句,便淡然轉身進入了閣室內。

「你已認出了我?」冷溶月倍感疑惑道,「要知道我已經完全遮住了容顏,你也能認出我?」

「好了,溶月妹妹,」持劍之人回眸一笑,「那日你摟住我的腰身,我連推你幾次後,就已發現你是位女子了,後來倒在你的肩頭,就更確定是你了。」

「為何倒在我肩頭後,就能更加確定是我了呢?」冷溶月,驚道,「韻錦阿姐,我們好似從未這般親近過。」

持劍之人正是柳韻錦,她已昏迷了許久,比上次在蘇門答刺國王妃居所中昏睡得還要久。

「氣味,」柳韻錦,說,「我們都是女子,想必你也知道女子對氣味很是敏感,你身上的氣味我是記得的。」

「就…就上次運送我母親的‘白玉水晶棺’到‘天翱門’的途中,我們相互擁抱過一次,你便就記下了我身上的氣味?」

「是的,淡淡的海棠氣息,還有一種你身上原有的脂粉味,」柳韻錦緩緩坐下飲下一口茶水,「你應該只會用特定的這一種脂粉吧至于,淡淡的海棠氣息,也就不必我多說了吧。」

「說吧,你為什麼會在這里?」柳韻錦接著詢問道,「是來找殤沫嗎?」

「不…不是,」冷溶月微微搖頭,干笑著說,「我是來專門照顧阿姐的啊,阿姐不但很累,還需要好好調理子。」

「妹妹不必多心,即使你是來找殤沫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柳韻錦緩緩上抬眼簾,眸中滿是柔和,「事實上,殤沫不曾有一刻忘記過你…」

「不曾忘記過又如何…」冷溶月眸光突得暗沉下來,神情似已痴了,「只有阿姐在他身邊才是最合適的,至于我…我從不想給他帶來任何麻煩…」

柳韻錦,怔道︰「麻煩?」

「不止有麻煩,甚至還會有危險…」

「難道…難道‘飛魚帆舟’的出現,真的是為了刺殺鄭和大人?」

冷溶月勉強一笑,「阿姐已經在這‘飛魚帆舟’之上了,這船上只有我一人又如何刺殺得了鄭和大人呢?不過,看到阿姐那日在王居路堂之上的氣魄與神情,就算我要刺殺鄭和大人,也已不再擔心殤沫會有什麼危險了…」

柳韻錦的心頭猛然一揪,忙道︰「妹妹,能告訴阿姐,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阿姐,請恕溶月不能告之,」冷溶月再次微微搖頭,「有些事,你不知道得好。」

「阿姐,當務之急,你要養好身子,你的身子養得越好,你和殤沫便會越安全,」冷溶月又喃喃著,「事實上,你我都需要好好養一養身子了…」

柳韻錦緩緩在她的身旁坐下,接連撫模著她的頭發,逐漸將其環抱在了懷中,「這閣室內應有盡有,阿姐相信,我們倆個都會在此養好身子的。」

懷抱中的她,依舊帶著那副鬼王面具,面具仍是恐怖的面具,卻也在這一刻變成了孩子般的玩具,一副絲毫沒有殺傷力的玩具。

此刻,鬼王面具也是該去下了,它不但阻隔著姐妹兩人的身體,亦阻隔著姐妹二人的心,「溶月,讓阿姐好生看下你的臉」

鬼王面具緩緩退下,柳韻錦卻看到了滿是悲涼的淚顏,淚水一滴滴打濕著兩人的群衫,冷溶月的內衫本就是濕的,如今更是冰冷的。

柳韻錦沒有再追問什麼,一句都不會再問,她比誰都清楚,在任何事面前,她懷中的這位同父異母的妹妹才是最重要的。

她為這個再次相逢的妹妹緩緩褪去衣裳,又找到閣室內自認為這個妹妹會喜歡的衣裳緩緩的為其換上。

然後,兩人背靠背,一起向皎月望去,這一望便是整個長夜,整段柔情。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