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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是她嗎?(三十)

冷風如刀,聳向雲間的水杉,並沒能遮擋住臉上的刺痛感。

雪徐徐而下,如孩子般剛感累意,沒歇息一會兒,又開始鬧騰了起來。

地上覆滿了車輪碾碎的冰雪,落雪一時顯得是那般的無關緊要,在填不滿的碾痕面前,透著天地間的寂寞。

秦樓客緩緩抬頭,雙腿微微挪動了一下,只感僵硬無力,難以支撐沉重的身軀。

這世上,孤獨有很多種,但在應景的孤獨下,他眼中一切景象都透著淒涼,這是難以言喻的孤寂。

‘天翱門’的山門就在眼前,山門內無雪,且常綠,猶如隔世之地一般令人向往,可他絲毫沒有想要邁進去的意思,只因他想多些獨享,多些冷靜。

雪花在他指縫中掠過,這抓不住的片片白雪,如他的心境一般,無論指尖合夾,還是緊握拳頭,雪依舊留不住,只有那透骨的寒意與如淚般的水滴。

他很年輕,年輕得足以令人羨慕,而令人羨慕得又何止是年齡,還有那身仿佛不該他擁有的武功修為。

過了良久,遠處傳來了一陣人的腳步聲,這腳步聲沉重而有力,像是每踏出一步,就能踩出偌大的腳痕來。

遠處,孤影漸露,來人走得很慢,每一步卻穩得可怕,沒有一絲停頓。

在這冰雪世間里,來人沒有帶傘,也沒有戴帽子,頭發上覆滿了積雪,臉頰卻熱得發紅,融化了的冰雪,沿著來人的臉流向他的脖子里,來人的衣服不但不厚重,還顯得有些單薄,且皺巴巴的,更像似剛與人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搏斗一般。

但來人的背脊挺得筆直,手細長且有力,只因來人握著得那柄劍實在太穩,穩到沒有絲毫晃動的跡象。

「你是誰?你走了多久?」秦樓客平移眸子,凝視訝道。

「葉還——葉離顏,不管我走了多久,我都到了我要到的地方。」

來人那張稚女敕俊美的臉,望了望‘天翱門’的山門,山門的機關依舊沒有關閉,只因‘天翱門’的客人還在門外,只不過,如今卻又來了另一位客人——葉離顏。

「你要到‘天翱門’?」秦樓客只覺眼前的少年甚是有趣,又道。

「是的,來此尋一人。」葉離顏,道。

秦樓客低頭,遲疑道︰「我何嘗不是為了尋人….」

葉離顏,忽然道︰「你尋到了你要尋的人了嗎?」

秦樓客,淡笑道︰「尋到了,但相見不如不見,坦言不如不言。」

葉離顏怔了一下,沉聲道︰「可你還是來了。」

秦樓客抬起頭,注視著葉離顏,笑了笑,柔聲道︰「是的,我還是來了。」

葉離顏,道︰「所以,要尋之人,還是要見的,該說得話,還是要說的。」

秦樓客沉默了很久,淡淡道︰「是的。」

葉離顏瞪了他一眼,道︰「那你還站在這里干什麼,你應該到你要尋之人身邊,不是嗎?」

秦樓客又是一陣沉默。

葉離顏有些不耐煩,道︰「有些人是舍不掉的,無論以哪種身份出現在她身邊;也無論在何種場景下,走到她身邊,她都是有血有肉存活著的,這是事實。你現下的樣子,我看著實在有些不爽,一副幽怨的神情,像個怨婦。」

秦樓客聞言,只感心頭一觸,道︰「也許你是對的,但在你面前的絕不是一個怨婦,而是一個會讓你隨時喪命的危險人物。」

葉離顏,含笑道︰「但,我還是覺得你像個怨婦。」

秦樓客湊上幾步,眸子落在葉離顏緊握的那把劍上,這柄劍實在不是一柄特別的劍,可此時握在葉離顏的手中,又顯得是那般的特別,「你的劍很危險。」

葉離顏,道︰「我的劍的確很危險,但你方才不是也說自己是位危險人物嗎?」

「那…」

秦樓客剛要開口,只覺眼前劍光一閃,此刻他的身子還處于有些僵硬的狀態下,面對在冰雪中行走多時,且渾身充滿了熱度的葉離顏這一劍,他顯得有些猝不及防起來…

……………………………

‘天翱門’樓外樓依然聳立,無論外界多麼動蕩不安、改朝換代、生老病死,都觸動不了它的存在,而此刻的大廳之內卻顯得有些寂靜,這寂靜並非是無聲息的寂靜,而是眾人無一敢發出聲響來得安靜。

冷溶月小心翼翼得觸模著身下座椅的邊緣,她的手劃動得極慢,仿佛要將每一處細微的地方都深刻在心中一般。

從踏入‘天翱門’的那一刻起,她的眸中便充滿了光亮,這光亮有些依戀,有些期待,更有些憂傷,慢步的步伐,難舍的一景一物,足以讓她銘刻。

此刻,她也絕不會放過,樓外樓里的絲毫細節,哪怕是一盞茶水,她都能夠看出神來,在眾人眼中驚艷絕世的‘天翱門’,在她眼中卻是親切溫馨的。

只因,她知‘天翱門’的分量,這分量也只有她能夠體會,而更多的則是深深的體會,感受著親生母親‘玉面公子’素海棠對生父郭明軒的那份執著愛意。

可,她如今卻是‘天翱門’的客人,她的心是淒涼的,更在門中人為她上茶添水間感到冰冷,她不願,更不甘只是‘天翱門’的客人,但又是那般的無可奈何。

于她而言,這里是一份禮物與寄托,更是唯一懷念生母,能感覺到生母氣息的最後一地,可她卻是如貴客般被人招待著、照料著、客氣著….

大廳之內,氣氛有些微妙,這種微妙其實是在等一個人的出現,也許這個人不會出現,但這個人更有可能會在一瞬間發出聲來,所以,便有了眾人的期待。

但更微妙的地方,在于三個人的眼神,若細看,三人的目光放射出的光芒是一致的,都是綿情的愛慕。

謝清瀾快步走入大廳,他的神色有些慌亂,眾人也隨之緊張了起來,只因這位‘天翱門’的三弟子從未有過如此舉止,他一向處變不驚的姿態也深刻在門中人的記憶里。

他環顧之後,褪去了焦急之色,仿佛在一剎那間換了一個人似得,他的目光從一人移到另一人身上,又從另一人落到殤沫的身上。

此時,蘇碧薇依舊望著邢雲飛,邢雲飛仍盯著柳韻錦,柳韻錦卻凝視著殤沫,殤沫出神的看著謝清瀾,也許眼下,只有殤沫是完全注意到了謝清瀾吧。

「眾位,師父不會來了。」謝清瀾,開口道。

「為何?」殤沫,皺眉道。

「入門後,隨師父而行的‘白玉水晶棺’被安放在‘天嵐觀微閣’後,師父便沒有出來過。」

「不過,眾位也莫要心急,我與二師兄關塵已為眾位安置了住所,想來我‘天翱門’的房間還是能符合眾位的心意的。」

謝清瀾回顧眾人,拱手話語間,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自信,這自信的微笑正是他往常該有的神情。

「這……」

「郭門主到底怎麼了?怎會如此呢?」

「想來,那‘白玉水晶棺’里躺著的人,定是郭門主所在乎的吧…」

‘滅影門’的門人聞言,相互張望間,也開始訴說著各種猜測與不滿。

在他們眼中,冷溶月雖是郭明軒的另一位女兒,其能坐上‘滅影門’門主之位也是在郭明軒的鼎力相助下,但‘滅影門’終究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滅影門’,其勢力之強,依舊是武林中獨有的忌憚。

再者,‘滅影門’的人來到‘天翱門’畢竟是客,雖算不上貴客,但也想得到‘天翱門’得體的禮數與招待,習慣了高高在上的感覺,又如何能受得了不被重視呢?

冷溶月的身姿漸漸端正,緩緩站起,她沒有立即開口說話,而是直接朝著大廳外走去。

「你要去哪?」殤沫突得站起,喚道。

冷溶月停下腳步,緩緩回身,先是怔了一下,又對著殤沫嫣然一笑,這笑雖有些勉強,但也是世間難得的驚鴻。

「我們來‘天翱門’,本就是為了護送‘白玉水晶棺’而來的,郭門主既然有要事,你們也不必拘束,我打算在此,小住幾日,你們听從‘天翱門’門內弟子的安排便是。」

冷溶月並未回應殤沫什麼,而是對著大廳內‘滅影門’的門人,肅聲道。

「是,門主。」眾人站起,齊齊向冷溶月拱手,一時的口雜之聲也淡了去。

謝清瀾見狀,瞥了一眼關塵,二人心領神會間,笑迎‘滅影門’的眾人,一一開始引路走出大廳。

………………………….

杏黃的小道上,冷溶月留戀著一花一景,美得讓人窒息。

她不敢走得太快,遇到心儀的景色之處,都會停留片刻,用手輕拂枝葉,或手背順下枝條。

景美人更美,如說‘天翱門’是隔世仙境,此刻的‘天翱門’絕對是名副其實的仙境,只因有了冷溶月的出現。

「你還沒回答我,你要去哪呢?」殤沫追趕上來,道。

冷溶月頓了頓,緩緩抬起手指,仰望著遠處的高閣,柔聲道︰「那里就是‘天嵐觀微閣’嗎?」

「是的,不過….」柳韻錦也趕來過來,遲疑道。

冷溶月回過頭來,分望了二人一眼,神情間有些急迫,但還是靜待著二人接下來的話語。

殤沫凝望著她,吃吃道︰「若到‘天嵐觀微閣’,必要途徑竹海,竹海幽深,不但機關重重,毒蛇遍地,還有蛇王嵐桑守護,恐怕你一個人,去不了….」

冷溶月,道︰「那蛇王嵐桑很厲害嗎?」

殤沫,道︰「如盤龍般。」

冷溶月望向柳韻錦,道︰「就沒別的辦法嗎?」

柳韻錦柳眉皺起,思索道︰「其實也有,不過要有絕頂的輕功。」

冷溶月,沉吟道︰「我的‘沾花蝶舞’可以嗎?」

殤沫,道︰「不可以。我見識過‘沾花蝶舞’,其步法的確輕盈精妙,可要躍過這千里竹海,著實有些牽強。」

冷溶月,訝道︰「千里竹海….」

柳韻錦,接著道︰「就算卯足了勁,能躍過,也難免不會被蛇王嵐桑擊下。」

冷溶月,弱弱道︰「那….父親…是如何讓人將‘白玉水晶棺’抬至‘天嵐觀微閣’的呢?」

柳韻錦,淡笑道︰「嵐桑只听從父親的指令,它與父親是好友。」

殤沫,緊接著道︰「師父也能獨自扛起‘白玉水晶棺’施展‘迅雷之速’過去的。」

冷溶月,道︰「‘御雷決’中的‘迅雷之速’嗎?殤沫,你不是也會嗎?」

殤沫撓撓頭,難為道︰「我雖熟知心法,但還未悟出。說來,我這個關門弟子實在太沒用,在‘秋思閣’時,在宮主冰弦的引導下,我勉強習得了‘天傲劍法’的門徑,那也是只融合了‘御水法門’、‘御風術’而已,至于‘御火真經’也是在與你困在‘問天賭坊’中,現學現賣修習而成的。」

冷溶月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道︰「若我非去不可呢?」

「這……」

柳韻錦遲疑之聲未落,殤沫便直言道︰「我陪你一同前往。」

一語既出,柳韻錦出神得望向殤沫,竹海中的凶險,她與殤沫是再清楚不過得了,雖然那次大難不死,但也算是九死一生。

如今,殤沫如此爽朗應下冷溶月,陪同前往,柳韻錦只感心頭一觸,不知所措。

但,更嚴重得則是女子與女子間的感應,她能夠準確的體會到,此刻,殤沫對冷溶月的重視與在乎。

于她而言,有這種感覺是好是壞,她暫時是分不清的,雖有心酸難受之感,但她也絕不會讓剛相認不久的妹妹,獨自涉險的。

柳韻錦的微妙神情,冷溶月自然也是看在眼里,清楚原由的,她不再多言,三人也均沉默了起來。

突听遠處一人道︰「少主,你們在這里啊,正要去找你們呢….」

殤沫望向來人,她正是梅、蘭、竹、菊中的竹劍——竹婉婷。

竹婉婷走近殤沫後,忽然又大笑不止,身子也開始前後搖擺著,天真爛漫,如晴空萬里般爽朗,「哈哈哈,我們山門前啊,有兩個傻子在決斗,都打了幾百回合了,絲毫沒有停下之意,反倒是啊,越打越起勁呢。」

殤沫,愣道︰「山門前…傻子在決斗…」

竹婉婷,道︰「哈哈哈,是啊,兩個傻子,身上的衣服啊,都被彼此佩劍劃得破爛不堪了,還是決不罷休呢….」

冷溶月,驚道︰「不好,不會是秦樓客吧?我們入門前,他獨自一人站在門外….應該是還沒入門吧….」

柳韻錦,緩緩道︰「若是秦樓客,能與秦樓客不分上下的武功….那,另一個人,會是誰呢?」

殤沫,道︰「想來的確有趣,想知道是誰,不如我們去看看吧。」

冷溶月,點頭道︰「以秦樓客的武功,此刻受傷之際的父親,已然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還有一個與他旗鼓相當的人…不過,以我、韻錦、殤沫三人在,就算是全佳狀態下的父親,恐怕一時也是難以敵過的,我們去看看也好,畢竟是在‘天翱門’的山門前。」

殤沫微微一笑,道「我們走吧,我倒是好奇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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