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松花廠的穆珍,心里五味雜陳,家是什麼?有人說家是避風的港灣,然而對于穆珍而言,好似一個遠離家的流浪者,游蕩在偏遠的鄉野,無牽無掛,家早已成了一個概念,一個名詞,哪里還能找到家的影子。
在這里兩年多,盡管離家只有幾里地的路程,自己卻極少回去,最初的時候,也許只是想逃避父親不解的眼神,但是到了後來,已經產生了以廠為家的念頭。
穆珍想到學校,想到面粉廠,在學校時曾拿到的那一摞獲獎證書足以證明,自己在學校的表現還是得到同學與老師認可的,可邁出學校的那一霎那,便將自己與同學的距離拉得極大。這讓穆珍想到柳青說的那句話,人生最關鍵處只有幾步,特別是在人年輕的時候。
穆珍也曾多次嘗試將小面粉廠從腦海中抹去,可在自己心中留下的傷痕卻好似成了頑疾,揮之不去,曾經被夢中面粉廠的大老鼠驚醒,寒夜中透出狡黠般的綠豆小眼楮在盯著自己,曾經因為再現那群充滿了敵意與冰冷而戰栗,北風呼號中顯出個人的孤獨與無奈。從那小面粉廠跳出來的時候,那是自己做出人生選擇的開始,自己的選擇無論對錯,都要走下去,更何況當下松花蛋廠雖小,這里的人對自己都很好呢!
人這一生,重要的不是生在何地,而是活在哪里,人的一生,最重要的不是在哪里奮斗,而是明確奮斗的目標與方向,始終如一地走下去,不然與沒有思維的動物有何兩樣呢?
穆珍來到松花廠,就沒有想過要離開這里,而是鋪子,做好自己的事,讓自己在這里能夠發一分光,讓別人認可自己。無論是在技術上,還是在自己所學的會計專業上,穆珍都做得一絲不苟,以此來證明自己優于別人。
穆珍心里清楚,濱湖鎮離小王莊近在咫尺,同乎是村里人采購必來的地方,特別是集市時,踫到村里人那是常有的事,所以為了避免讓村里人記起自己,穆珍是很少到街上走動的,即便是買些東西,也是就近解決,買了便縮回廠里,避免踫到熟人的尷尬!
看到車把上掛的兩盒茶葉,穆珍不由得來到鎮供銷社的門口,鎖好自行車,走了進去。
盡管從松花蛋廠到這里幾百米遠,然而兩年多的時間還是第一次來到這里,手里提的茶葉告訴穆珍︰這次回家如同串門走親戚一樣,代廠長都想著要給父母與天成叔捎帶禮品,更何況自己還是唱戲的主角呢?
穆珍站在供銷社門內環視了一圈,室內的顧客並不算多,稀稀落落,看上去都很悠閑的樣子。還沒等穆珍想好該買些什麼,突然听到叫自己名字的聲音從櫃台內傳了出來。
穆珍回頭看了一眼,愣住了,櫃台里正在看著自己的是當年在濱湖中學的同學劉旭昶。
「你怎麼在這里啊?」穆珍月兌口問道。
「我在這里上班!不在這里能在哪里?」劉旭昶反問答道。
「你來這里上班幾年了?」穆珍驚問道。
「初中畢業沒兩年,就跟著我叔在這里!有五六年了吧!」
「沒怎麼見過你啊?」穆珍問道。
「我原來做采購,就今年才在這里賣東西,這櫃台是我承包的,以後有什麼需要的,多來光顧!」劉旭昶笑道。
「那就不客氣了,給我來兩盒蜂蜜,再來兩盒豆女乃粉!」穆珍邊說邊指著架上的東西說道。
「你去看老岳嗎?提這麼多東西!」劉旭昶笑道。
「胡說什麼!我還沒有對象呢!哪里來的老岳?」
「怎麼?你還沒有結婚,我孩子都兩歲了!」劉旭昶吃驚道。
「我現在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出門無牽掛!」
「你現在哪里上班?這麼風光回家!」劉旭昶說這些話,並無別的意思,但是對于穆珍來說,卻似乎戳到了痛處,心里猛地震顫了一下,隨即便恢復了平靜。
「與你沒法比,你現在是老板,我只能跟著人干活,做做銷售!」穆珍想到剛從臨市回來,便順口說成了自己的工作。
劉旭昶听到穆珍模稜兩可的回答,沒有好意思再往下問。
穆珍揮了揮手,便騎上了回家的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