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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可不是枯坐家里的十天。

這十天行程,許問可是要從西漠趕到晉中吳安城的,雖然時間還算充裕,但在這麼匆忙疲勞的行程之中,總結那些數據,收集實地情況,再把它們總結整理成完整的方案……

這不僅要超凡的能力,還要鐵打一樣的精神和毅力,才能支撐著他完成這樣的工作!

這樣一來,其他人反而沒什麼話可說了。

資料和數據都是現成的,人家能行,你也可以來試試啊。

越是只會叫喚,就越發顯得自己是條懶狗,只能對著人家的背影唁唁吠叫,沒有出息。

「當然,也不是我一個人做的,他們三位都幫了我很大的忙。」許問示意朱甘棠等三人,介紹他們的功勞。

「也沒有,我們只是在現成的方案上提了一些微小的意見,核心工作,都是許問一個人完成的。」朱甘棠搖搖頭,並不居功。

李晟和井年年用力點頭,看那樣子,顯然朱甘棠說的才是真的。

周圍的人里,情緒最平和的應該是李溪水,他好奇地問道︰「你是只做了舒大人的這段,還是其他的也都做了一份?譬如我們晉北這里?」

他問這話其實沒太當真,許問關注舒立那段是正常的,甚至完成了晉中段也不奇怪。畢竟這兩段都跟他接壤,聯系非常緊密。

但晉北……離得就有點遠了。

「嗯,做了。」令人意外的是,許問再次點頭。

「……」李溪水看著他,半晌沒說話。這時候他甚至有點懷疑了,十天時間,真的夠嗎?

「能講給我听听嗎?」他問道。

「可以,但我不想現在講,想放到後面去。」許問道。

「為什麼?」

「晉北段我沒有去過,只是根據紙面上的資料做的方案。李大人長住晉北,對它的了解肯定遠超過我,我這份最多只是做個參考,主要還是應以你的那份為主。」許問非常誠懇地說。

李溪水安靜了一會兒,驀地笑了起來,點頭說︰「集思廣益,當是如此!」

殿中氣氛略微有些緩和,岳雲羅再次出聲,緩緩問道︰「所以說,罪人余之獻,確實是白白獻祭了東嶺村,坑害了村內三成平民的性命。」

她居高臨下,冷冷看著余之獻。他到現在還是被塞著嘴,滾在地上,听見這話,他立刻支支吾吾地大叫起來,一邊叫一邊掙扎,似乎想要反駁或者解釋。

余之成臉色又是一變,他正想說什麼,突然俯視著余之獻,看著他的表情。然後,他勃然大怒,道︰「確實,余之獻不與上官商議,擅自妄為,以致多人死亡。此罪無可饒恕,當依律處刑!」

他一邊說,一邊緊盯著余之獻的眼楮。

一瞬間,余之獻掙扎得更厲害了,舌頭險些把嘴里堵的東西頂了出來。

但余之成就這樣看著他,一直盯著。

在這個目光下,余之獻面如死灰,卻漸漸安靜了下來,最後像是一條死魚一樣,硬挺挺地直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許問站在旁邊,眉頭微皺。

這就是他最擔心的情況,余之獻幫余之成頂罪,擔下所有的責任!

余之成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不是。

余之獻連個官職都沒有,憑什麼擁有這麼大的權力,能做出這樣的決斷,還能被堅決執行?

他們當時去現場看過,余之獻派人用了大量的滾木落石,硬生生地沖開了東嶺那一段本來非常牢固的河岸,把河水引了過來。

在沒有炸藥這樣便捷有力手段支持

的情況下,這只有靠大量人力才能做到。

余之獻是怎麼調得出那麼多人的?

不就是余之成給他的權力?

這種情況,怎麼能讓余之獻一個人頂罪,余之成這個上峰得以逃月兌?

但看眼前的情況,余之獻必是有把柄或者弱點落在這位大官族弟手上的,他已經決定要幫著頂罪了。

如果余之獻出來說這一切都是他一個人決定的,與余之獻無關,他們要怎麼辦?

「讓他答話。」岳雲羅好像沒留意到這個問題,向旁邊的侍衛道。

侍衛大步上前,調整了一下余之獻身上的繩索,把他擺出一個跪姿,一把掏出了他嘴里的東西。

余之獻猛地一陣咳嗽,還吐了幾口口水,污糟糟地落在殿內的金磚上。

要是換了平時,他可能會非常惶恐,恨不得用自己的衣服把金磚擦干淨。但現在,他一臉破罐破摔的戾氣,還多吐了幾口。

「龍王廟……」

岳雲羅的話還沒有問完,余之獻已經直著脖子叫了出來︰「是我私自決定!我害怕龍王廟被沖,損毀了先帝遺墨,折損了皇家鴻運!所以命人中途截斷河流,把水引進了東嶺!」

听得出來,他還是抱著僥幸心理,想要盡力合理化自己的做法,讓自己的罪責減輕一點的。

「而且,東嶺村的人命是人命,龍王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我哪有許大人這麼厲害,一眼就能看出怎麼辦,我當然只能保一舍一!我,我也是沒辦法的!」他大聲叫著,直盯許問,眼中充滿恨意。

「你小聲一點。」岳雲羅很不客氣地打斷他,拿出一封信函一樣的東西,道,「你說得挺有道理,但有兩件事我想稍微提醒一下。」

她傾身上前,雖是女子,但氣勢絕不弱于任何一個男性。

「第一,龍王村臨近魚鱗河,他們本來就在受災範圍內……」

「那他們就活該被淹了嗎?!」

「他們得到訊息的時間比東嶺村更早……早得多。所以村內絕大多數人已經疏散。龍王村即使被淹,也只是一座空村,損失一些財物罷了,幾乎傷及不到人命。」

岳雲羅說得很慢,一字一句極為清晰。

許問冷冷地看著余之獻。

這也是他非常憤怒的原因之一。

河邊村,和山中村對洪水的防備,是同一等級的嗎?

河邊村一直警惕著洪水要來的,逃走也好,防洪也好,他們做的準備肯定比東嶺村人多得多。

而東嶺村呢?

如果不是外力,他們真就是安全的!

事實上,即使洪水突如其來,也有三分之二的村民得已保存。

畢竟東嶺村三面環山,上山躲洪水,不是什麼難事。

但洪水來得太突然了,他們逃都沒處逃,所以才會死那麼多人,所以阿吉的父母才會生生自刎在他的面前!

「第二。」岳雲羅繼續道,「你是心憂先帝遺墨,才做出這樣的決定的嗎?我看未見得哪。」

她伸手示意了一下, 一個侍衛走出殿下,沒一會兒提溜了一個人進來。

那個人長相頗為英俊,有點小白臉的感覺,但眼神畏懼躲閃,尤其是不敢看余之獻和余之成。

然而余之獻一看見他,就幾乎跳了起來,他叫道︰「你……」

沒說出來,把後面的話咽了進去。

「你把跟我說的話,再當著余大人的面說一遍。」岳雲羅吩咐道。

「余大人每年都要去龍王廟拜祭,龍王村的人很會孝敬,每年都要給余大人

送錢。這次他們送的錢是以前的三倍,求余大人施恩,幫他們保下龍王村。這是訂金,回頭還有重謝。余二大人先收到的錢,于是就……」那人有頭無尾,有點語無倫次的感覺,但關鍵點總算還是講清楚了。

余大人當然是余之成,余二大人是余之獻。

然後後者才是更年長的那一個,但是這種時候,當然還是以官職論大小。

龍王村跟余之成一直有PY交易,送錢給余之成求他庇護,至少每年來一次龍王廟。

「晉中王」都來了,自然會帶動龍王廟的香火,以及龍王村的人氣。

這次他們確實提前發現了洪水將至,他們人是疏散了,但還想保住財物,于是送了比平時更多的錢。

余之獻倒是一個收錢辦事的人,真的幫他們解決問題了,當然,更有可能是圖後面大筆的尾款。

這人話雖然說得不是很清楚,但中間有一個邏輯是很清晰的。

龍王村的錢是給余之獻的嗎?

當然不是,是他們孝敬給余之成的。

不管他知不知道事情,錢他都拿到了手。在這種情況下,辦事的是他,還是他下面的狗又有什麼區別?

錢入袋中的時候,他難道不知道可能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知道了,退下吧。」岳雲羅听完就說。

那人畏畏縮縮地退下,路過余之獻身邊時,他突然暴起。

他被捆得很緊,旁邊還有人看著,掙不出太遠。

他惡狠狠地,一口唾沫唾了出去,吐在了那個人的臉上!

那人眼神躲閃,也不擦,就這麼低著頭,灰溜溜地走了。

余之獻看著他的背影,眼中全是憤怒,但毫無辦法。

被馬仔背叛,他能有什麼辦法呢?

「不管怎麼說,我護駕有功,這是事實!」余之獻明顯還是沒打算坐以待斃,繼續直著脖子大喊。

所謂護駕,指的當然還是龍王廟的御墨。

不管他是收了錢才這樣做的,還是發自自己真心。

先帝御墨被保下來了,這就是事實。

「哦?」岳雲羅手一揚,亮出一張黃色的絹卷,把它展開。

這絹卷一出現,下面坐立不安的人群又滾下了自己的座位,撲通撲通地跪了一地。

聖旨啊……許問也慢慢跪下,在心里苦笑。

這人準備得也太周全了一點吧?

「昭祥先帝並未去過汾河一帶。欽此。」岳雲羅把聖旨上的內容念完,就只有短短一句話,再簡潔易懂不過。

昭祥,就是當年「鬧烏龍」的那位先帝。汾河一帶包括魚鱗河,他沒去過汾河一帶,就代表他沒在魚鱗河題過字,鬧過烏龍。

也就是說,龍王廟的「先帝御墨」,根本就是假的!

當然,一帝之尊,有沒有到過一個地方,有史書詳細記載,不是皇帝這封聖旨說了就算的。

但在當下,這封聖旨,就是堵死了余之獻最後的後路,讓他完全沒了狡辯的機會!

余之獻渾身僵直,面如土色。他看看岳雲羅,又看看她手上的聖旨,呼吸越來越急促,最後一個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他雙目緊閉,一會兒痙攣,一會兒躺平,也不知道是裝暈,還是真的暈過去了。

只是這時,沒人會再關注他。

誰都知道,余之獻只是條小倀,真正關鍵的,是他身後的大老虎——「晉中王」余之成。

「龍王村這錢,余大人確實是收了嗎?」岳雲羅直視著他,緩緩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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