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老仙淒厲的嘶吼回蕩在蒼穹之上，刺目的銀光閃爍間，一道身影橫飛出去，血灑長空。
銀色神凰直入雲霄，遮蔽天穹的漫天雷雲被瞬間撕裂。
大日的光輝再度灑落海域，南華老仙已不復先前仙風道骨的模樣，衣袍碎裂，渾身浴血，胸膛之上破開了一塊巨大的創口，兩面透風，五髒碎裂了大半。
銀色大槍的來勢過于凶猛，即便他一直小心提防，仍舊未曾來的及反應，被一擊重創，幾乎瀕死。
「吼——」
白虎未曾錯失良機，天地之間彌漫的庚金之氣愈發濃郁，銳利鋒芒刺人肌骨。
璀璨的符文之光凌空綻放，化成無數利刃，割裂空間，密織出一片淡金色的刀網，凝聚成環，向著南華老仙當頭罩去。
！
南華老仙手捏道印，口中頌念真文，滾滾黑煙彌漫，淹沒了他的身形。
「殺殺殺！」
黑煙之中，無數漆黑人影閃爍，隱約傳來戰鼓轟鳴之音，廝殺間的嘶吼愈演愈烈，厚重的陰死煞氣彌漫，與傳說中的陰兵極為相似。
然而，庚金之氣，至剛至陽，裹挾著最為克制陰邪的罡煞，鋪天蓋地的黑煙，瞬息之間便被密集的刀網斬成了碎片。
黑煙散盡後，南華老仙已經不見了蹤影。
「重傷之軀，他跑不遠，要追麼？」
白虎垂首，詢問石嵐。
「追！」
石嵐毫不猶豫，一位術道至尊，放其走月兌，等于是縱虎歸山，若是卷土重來，無疑是個極大的隱患。
「石嵐，讓他們返回穹羅界，關閉通道！」
輪回的聲音猛然間響起，語氣急促，一層模糊的屏障延伸而出，將石嵐完全包裹。
听到輪回所言，石嵐愣了一瞬，而後沒有絲毫猶豫，當即叫住了準備前往追殺的白虎。
讓它連同赤鈞玉及那兩位符文大師返回穹羅界，而後立即關閉了通道。
通道關閉的一剎，剛剛放晴的天空，再度烏雲密布，雷霆狂閃，比之剛才南華老仙施展出的雷術神通，恐怖了萬倍不止，幾乎將整片北海完全籠罩，無數生靈自深海之中現身，惶惑不安。
這是天罰。
望著頭頂的烏雲，石嵐脊背微涼，心中已經明白了輪回為何突然如此失態。
「此界的天道，不同于穹羅，你先前的舉動有些放肆了。」
輪回稍稍松了一口氣，它提醒的再晚一些，石嵐只怕會有身隕之危，整個穹羅界都會傾覆。
「此前赤鈞玉也曾在此界現過身，當時並未發生什麼異常，為何今日天道的反應會突然這麼大？」
石嵐不禁有些疑惑，赤鈞玉現身時，此界的天道甚至沒有絲毫排斥。
「穹羅界吞噬的能量太多了，天地能量流逝的過于迅猛，引起了天道警覺，好在它未曾完全蘇醒，我勉強能遮掩過去。」
言罷，輪回再度提醒道︰
「它已經察覺到了異變，正在加快復蘇，你要快些離開此界了，一旦被發現，天道閉鎖世界，層層篩查，你難逃一死。」
「我明白了。」
石嵐掃視著遠處的虛空，有些遺憾，此刻南華老仙重傷，無疑是取其性命的最佳機會，但如今只能是眼睜睜錯失良機。
「我大概還有多少時間？」
輪回沉默片刻，給出了回復︰「長則半月，短則七天，天道一旦徹底復蘇，天地之間必有一場殺劫，速速離去才是上策。」
「七日足夠了。」
石嵐微微頷首，幾日的時間，足夠她料理完一些瑣事。
…………
…………
天穹之上的雷雲盤桓了足足半日，方才緩緩散去，北海之中的生靈受驚不淺，有不少開始向著陸地遷徙。
一些潛藏于海外仙山之中的苦修士，迫于天罰的威脅，也是不得已出關，前往九州。
無人敢以身試探天威。
因為天罰的緣故，蓬萊反倒是安靜了許多，直到童淵出關，一直風平浪靜。
即便心中有所預料，再度見到童淵時，石嵐還是不禁動容。
蒼老的身軀之中，命元幾乎徹底干涸，整個人仿佛站在了生死邊界，甚至已經帶上了一絲陰死煞氣，好似下一刻便會踏入黃泉。
即便如此，童淵的目光中依舊是一片平靜，藏著石嵐看不懂的情緒。
趙雲跟在童淵身後，低著頭，垂落的發絲遮蓋了面容，看不清神情。
童淵站在山巔，遙望九州，眼底透著一絲眷戀，半晌，他回首望向石嵐︰
「這幾日，有勞姑娘了。」
「前輩言重，若非前輩早有準備，晚輩只怕難以完成您的囑托。」
石嵐搖頭，若非童淵那一槍，蓬萊勢必會被戰斗波及，她無顏居功。
「這幾日的風吹草動，我都知曉，南華死期不遠，不足為慮，倒是姑娘，怕是不能在此界久留了吧？」
身為至尊，童淵對于天道的了解，遠超尋常生靈，從先前的天罰之中，他已經看出了一些蛛絲馬跡。
「的確如此，近幾日晚輩便要告辭了。」
這一點沒有隱瞞的必要。
「九州殺劫將起，此刻及時月兌身，也是好事。」
童淵微微頷首，話鋒一轉，再度開口︰
「既這般，我便不留姑娘了，本座還有些私事要安排，望姑娘見諒。」
言下之意，無非是在趕她走。
一時間，石嵐有些不解，但對于明晃晃的逐客令，她也不好多問，只能是拱手一禮︰
「前輩保重，後會……有期。」
言罷，石嵐掃了一眼站在童淵身後，依舊低垂著頭的趙雲，轉身離去。
…………
…………
「天道無常，造化弄人。」
童淵席地而坐，面朝北海，脊背佝僂，呼吸聲逐漸沉重，仿佛負荷著難以承受的重壓，出氣漸多，入氣漸少。
一座冰棺靜悄悄的落在他身畔，顏雲一身華服，橫臥于其中，膚色紅潤，面容沉靜，嘴角勾著一絲淺淡的笑意。
「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
凝望著冰棺之中的顏雲，童淵平靜的目光中，終是化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
「年華尚早，何苦來哉……」
半晌後，童淵再度開口︰「子龍……」
「弟子在。」
一旁趙雲，跪地叩首，雙拳緊握，無聲痛哭，淚如血涌。
「世間多是魑魅魍魎，你如今雖已入當世豪杰之境，可面對人心這把刀，光靠修為是擋不住的。」
「為師最後幾句話，你不要問，權且記在心里。」
「蓬萊你守不住，將山中那株仙鱗草取走，速速離去。」
「九州之亂將起，你武藝雖高，卻無帝王之才，若卷入其中，需擇明主而侍。」
「你大師兄張繡，反復無常，心性多變，得知我逝去，必生事端，你二師兄張任，心性過于憨直，容易被他人利用。」
「我死後，你可不必傳信于這二人，我的尸身就此葬入北海，回哺天地，至于你師娘……」
「將她送往極南天山雪頂，那里有我一位故人，務必看護好你師娘的身軀，不可有絲毫毀傷！」
童淵的呼吸愈發急促，目中的神光隱隱開始渙散︰
「至于石嵐，她的身上有大隱秘……來歷非凡，體蘊一方世界，為師周游諸天，從未听聞過有人可煉化整座大界入體，這般再造乾坤的手段，非常人所能想象……」
「而且她……」
話音戛然而止，短促的呼吸聲亦是消失無蹤，趙雲猛然抬頭，童淵目光中的神光已是徹底渙散，生機消逝。
道果被斬，本就已經步入了風中殘燭之境，而後又強行傳功，能撐到如今，已經是個奇跡了。
望著童淵的面容，趙雲低頭，重重叩首，聲如泣血︰
「子龍此生難報師父授業之恩，師娘教導之惠。」
「但恕弟子不孝，不忍見師尊遺體受損，葬海之舉，萬死難以從命……」
言罷，他起身抬頭望向蒼穹，一道刺目的血色雷霆劃過，伴隨著潑天的猩紅雨幕滂沱而下。
「弟子無能，就連您的死訊，也無法隱瞞。」
「但蓬萊依舊是蓬萊……」
「膽敢來犯者，皆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