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內,御座空蕩蕩的,官員們不時的瞟著御座,在私下里議論紛紛。
寇準撫著胡須,與身旁楊億竊竊私語︰「陛下今日找我們來,不知有何事相商。「
楊億皺眉想了想,試探道︰「莫非……是為了立後一事?」
寇準想了想,搖搖頭︰「不太可能。」
楊億扭頭看了丁謂一眼,湊到寇準耳旁輕聲道︰「別是丁謂那幫人又玩什麼花樣了吧?」
寇準看了眼丁謂,平靜的回答︰「以不變,應萬變。」
楊億緩緩點頭,朝上面看了一眼,正好見一群太監擁簇著趙恆從側殿走出來,連忙正了正身形,垂目站好。
「皇上駕到!」一個小太監高唱道。
底下百官趕緊噤聲,整肅衣服的恭敬站立在場中
趙恆坐上御座,俯視百官。
等官員們例行拜見後,趙恆馬上一臉疲倦的道︰「又不是大朝會,坐吧,都坐吧。」
眾人謝恩就座。
「朕今日招諸位愛卿來,是有一件極重大的事情要和你們商量。」
眾人听了,頓時坐正身子,神色嚴肅起來。
丁謂坐著拱手︰「卻不知陛下有何要事相商?」
趙恆沉吟不答,有些神思不屬,眾人不禁面面相覷。
「陛下!」寇準也忍不住了,拱手詢問。
趙恆回過神兒來,又沉吟了一下,振作精神開口。
「諸位愛卿,朕的皇位,繼承于我的父皇。而我的父皇,繼位于我的伯父。我父皇繼位時曾有言,百年後是要還政于我伯父子嗣的。後來因為諸般緣由,卻由我繼位了。」
眾人疑惑地看著皇帝。
趙恆頓了一頓,繼續開口︰「朕近年來身體每況愈下,精力不濟,而太子年幼,不能治理朝政。朕想禪位于皇兄德芳,不知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眾人大吃一驚,一起站了起來。
周懷政也大吃一驚,立即一轉身跪到了趙恆面前,連連叩頭︰「官家,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丁謂也勸道︰「陛下,萬萬不可!」
百官之中就屬寇準最是激烈,大聲反對道︰「荒謬!太荒謬了!陛下怎可有此想法。」
楊億也是一臉急色,大聲勸道︰「陛下糊涂啊!還請陛下速速收回成命,臣等萬萬不敢奉詔!」
王欽若這時也站出來,高聲說道︰「陛下承大統多年,江山已定,皇位豈可再輕許他人。」
見眾臣紛紛反對,趙恆不由皺了皺眉︰「朕這不是找你們來商議嘛,又不是立即下詔,布告天下!八王賢明,尤勝于朕,朕禪位于他,有何不可?」
寇準上前一步,怒聲道︰「陛下,八王固然賢明,但此舉與八王爺賢明與否無關。而是因為江山早定,天下歸心。若是驟然改變皇室正統,恐引起天下動蕩。如今遼夏對我大宋虎視耽耽,這不是予人以可乘之機麼?」
丁謂少見的認同寇準,急聲道︰「寇相公所言甚是,為天下蒼生,為江山社稷考慮,陛下萬萬不可再存此想法。」
趙恆點了點他們兩個,語氣有些譏誚︰「你們兩個啊,難得政見相同啊!」
他掃了眼其他幾個大臣,見有些人若有所思並未激動,便指著其中一人︰「王旦,你說說。」
王旦看向趙恆,含糊其辭︰「呃……臣以為諸位大人說得都有道理,至于還政于太祖一脈,似乎也說得通。臣以為,不妨從長計議,從長計議,這個……還應該多加斟酌才是。」
趙恆的目光又轉向一位大臣,問道︰你呢?
這位大臣是一位工部權侍郎官,除了每年雨季治水時能說上兩句,平日里在朝上根本沒有說話的份,此時突然被問到頭上,一下子就懵了。
哼哼唧唧一會兒,見眾人都看向自己,只能磕絆地道︰「唔……臣也覺得,陛下要禪位,有陛下禪位的道理!寇相公丁相公反對,也有兩位相公反對的道理。這個……事關重大,陛下不妨再斟酌斟酌……」
眾大臣一起欠身施禮︰請陛下三思。
趙恆嘆了口氣,垂下目光,看到周懷政還跪在那里,無力的一擺手︰「行了,你也別硊了,起來吧!」
周懷政叩首,起身又站到一側,臉上神色惶恐。
龍椅上趙恆神色沮喪︰「這件事,是朕莽撞了,朕再好生思量思量吧。」
眾大臣松了口氣,這時丁謂上前,作揖道︰「想來陛下是因為德妃娘娘的事兒憂心勞神,神志恍惚,才萌生了禪位的想法。臣以為,後宮是該定下來了,如此,陛下才能專心于國事。德妃娘娘今已痊愈,臣請立德妃為後!」
丁謂一撩袍裾跪了下去。
王欽若等丁謂派的官員紛紛下跪︰「臣請立德妃為後!」
寇準怒氣沖沖地看了丁謂一眼,也上前一步,跪倒︰「臣反對!」
楊億等寇準派官員也紛紛跪倒︰「臣反對!」
丁謂冷笑︰「寇大人,你一再阻止德妃為後,究竟是何居心?」
寇準抬頭,回以冷笑︰「有些事如果說的太清楚了,恐怕陛下面上不好看吧?」
「你……」丁謂臉色一變。
寇準臉色沉下來,盯著丁謂,冷聲道︰「太子究竟是誰所出?瞞得了天下人耳目麼?」
他又看向趙恆︰「劉氏當年到底是什麼出身,陛下該心中有數吧?」
一听這話,台上趙恆心中大怒,握緊了拳頭。
可寇準根本沒有顧忌,擲地有聲道︰「劉氏出身貧賤,不足為六宮之主,不足為天下表率,不足以母儀天下!」
楊億等寇準派官員紛紛附和︰「臣附議!」
眾人看著趙恆臉色,本以為他會爆發,可沒想到,他本來一副怒火沖天神色,不知為何,突然按了下來,轉為疲憊,無力地朝眾人揮了揮手︰「再議吧,朕乏了。」
大臣們一個個都莫名其妙,但皇帝已經下令,也只能施禮退下。
眾大臣散去後,趙恆卻沒急著走,一臉疲憊地望著宮外天空,神思不屬。
周懷政站在側身,微微低著頭,久久不見皇帝吩咐,不禁詫異地抬頭,就見趙恆坐在龍椅上,臉上不知何時掛起了兩行長淚。
周懷政大吃一驚,低聲喊道︰「官家。」
趙恆直勾勾地看著前方,苦苦一笑︰「懷政啊,你說朕……這個皇帝,是不是當的特別窩囊?」
周懷政一愣,低聲說道︰「官家何出此言啊。」
趙恆坐在那里,看著空蕩蕩的大殿,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朕要修房子,他們不許;朕要娶 老婆,他們也不許;好了,朕說不做這個皇帝了,這總行了吧?他們還是不許!你說說,朕這一輩子,有幾件事是自己想做而能做成的呢?」
周懷政听著也有些悲傷,但還是低聲勸道︰「官家,大臣們言辭激烈了些,可心里頭還是裝著陛下的。」
趙恆冷笑,用手一下一下的摁著自己的胸口︰「他們心里頭裝著朕嗎?沒有,他們心里頭裝著的,是他們的道!他們的義!他們的名!他們的利!唯獨……沒有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