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種種理由,超級評委團少數服從多數,集體投出一票,淘汰陳宇。
說來有趣,跟鐘良最不合的紀篪,反倒頗為欣賞與鐘良很像的陳宇。
因為紀篪討厭的是鐘良這個人,而非鐘良這類人。
他和鐘良互為影子,他最知道什麼樣的風格才能與他互補。
當然,紀篪也有私心。
他早知道鐘良有意壓制陳宇,也知道陳宇沒興趣接班鐘良,倒是對踹開鐘良很感興趣。因此,他要拉攏陳宇,令陳宇為己用,幫他壓制鐘良。
看著是一場比賽,評委席上的評委們一團和氣,實則,處處都是算計。
有句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句話在各種語境中被提及的頻率都很高,然而它確實是至理名言。評委席這些老家伙,都坐在什麼位置上?
不算計,能行嗎?
不過,以上這些,都不能成為陳宇出局的理由。
因為評委席總共有三票,超級評委團評定陳宇出局,紀篪認為陳宇留下。
這才一票對一票,平。
真正影響了結果的,是至關重要的鐘良那一票。
鐘良也投陳宇出局。
兩票對一票,陳宇出局。
鐘良讓陳宇出局的原因很簡單︰他故意的。
他明知道這麼投票不公平,可他還是要做。
別忘了昨天晚上,為了阻止三屠和殺手組織來砸場子鬧事,為了能讓今天的全國古玩大會總決賽順利召開,他以他最寵愛的曾孫女鐘情為誘餌,自導自演了一場‘劫持’大戲,借機血腥清洗,證據都不用,只要形跡可疑就全殺。
連紀篪那個跟鐘情同齡的曾孫女的未婚夫,鐘良都給宰了。
鐘良就是這樣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陳宇很熟悉這種風格,因為他也是這種人。
屠龍者終成惡龍,老年鐘良化龍後,就要開始壓制‘年輕版的鐘良’了。
他要的是繼承人,不是另一個自己。
他拋頭顱灑熱血,連驚才絕艷、最有望超越他的長子鐘杰都戰死了,才終于換來今日華夏古玩行之盛況。
他制定的規則,憑什麼要被陳宇洗牌重來?
所以,他要挫一挫陳宇,讓陳宇明白,反抗是沒有前途的,跪下給他當狗,才是唯一的正途。
所謂‘王不見王’正是如此,都不想當狗,都想當主人,必然要打起來。
鐘良的心理預期是,只要陳宇認錯,求饒,他就會改口。
他一改口,陳宇便能留下,便仍然保留了最好化龍的機會。
否則,他就挑胡君杰為繼承人,助胡君杰化龍。
從此以後,陳宇將永生永世活在胡君杰的壓制下,永生永世無法翻身。
什麼?為了逼陳宇服軟,他不惜投完了票再改口,有損權威?
不好意思,整個全國古玩大會都是以他的名義,操持主辦的。
這里是他的主場,他的領域。他就算朝令夕改一百次,權威也不會動搖。
就這樣,超級評委團投陳宇出局,鐘良投陳宇出局,紀篪投陳宇留下也于事無補,兩票對一票,陳宇出局。
在前兩輪的斗寶中,陳宇雖然不像胡君杰,是賠率拉滿的奪冠熱門,但陳宇的表現堪稱驚艷,令無數人贊嘆不已。
再加上陳宇亮出來的兩件神器碎片不弱于人,沒人會想到陳宇能出局。
表現驚艷,亮寶也不拉胯,可是卻被淘汰了。
要不是主評委席上坐著鐘良,恐怕這會兒已經有人開始罵‘假賽’了。
無數人被震驚,場內外響起的喧嘩聲,絲毫不弱于不久前神器的出世。
黃博偉打完電話回來,听到這一消息,嚇得手機都掉了。
名義上,陳宇是無業游民,黃博偉才是三足鼎立之一的‘華東集團’掌門人。能把黃博偉都嚇成這樣,可見這一評定結果有多麼驚世。
任誰都沒有想到,包括鐘情。
鐘情就站在她曾祖鐘良身後,面紗下的小嘴張到最大,鳳眼用最難以置信的目光死死盯著她曾祖鐘良。驀然間,她忽然感到相伴二十余載的曾祖如此陌生。她對陳宇的認知很復雜,總體而言,好感並不是太多。
縱如此,她也不認為陳宇應該出局。
沒人認為陳宇應該出局。
可她曾祖鐘良,親自投票,送走了陳宇。
「師……師尊!」老狐狸聲音發顫,臉色極為難看,弱弱地呼喚他師尊,語氣中盡是苦澀。他乃國之棟梁,宗師絕代,但在他師尊鐘良面前,不夠看。
連老狐狸都無法理解他師尊的決定。
他知道他師尊鐘良想干什麼,但感情上,無論如何難以承受。
如果弱肉強食,陳宇因斗寶不敵被淘汰,他沒話說。
問題是,這特麼妥妥的‘黑哨’啊……
驚變來得太快,每個人都猝不及防。
哪怕作為陳宇的直接競爭對手,胡君杰和燕正卿都愣在當場,啞口無言。
至于陳宇本人……
說實話,陳宇也愣了,有那麼一瞬間,陳宇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完全沒有想到,如此無恥的一幕,居然真的出現了。
他不是沒有想過會發生這一幕,但中午在廁所偶遇了鐘良後,他對跟他性格極其相似,都一樣無恥的鐘良逐漸有了一些好感,畢竟是同類人嘛!
哪成想,同類相斥,最不能容同類人的,恰恰是同類人。
在這一刻,陳宇對鐘良的好感蕩然無存,只剩下了無邊狂怒。
他又回想起了他當初的豪言︰權威,就是用來踩的。他不做誰的接班人,不做籠子里的金絲雀,不做現有規則的維護者,他要做第一個自己,一腳把鐘良從最高的位置上踢開,自己坐上去,開創新規則,鑄造新秩序。
這些話,陳宇從未忘。
他屢屢拒絕老狐狸的招安,在和官方的合作中始終藏心眼壯大自己,正是因為他沒忘記自己的初衷。
現如今,這些豪言重新浮現,而且比以往更加鮮明。
踹翻鐘良,我自為王。
陳宇眼底的怒火消失,抬眼望向鐘良,冷靜到結冰。
他與鐘良對視,兩人擁有一樣的眼楮,既熟悉又陌生。或許是舉世唯二的兩雙慧眼,兩雙慧眼的主人相隔近百年歲月,卻要為敵。
鐘良的眼神不再渾濁,重新歸于清明,冷漠與陳宇對視,毫無情感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