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集裝箱貨輪，運載著九萬多噸的集裝箱貨物，緩緩從洛杉磯港駛離。
航行一個多月後，集裝箱貨輪在太平洋中的某個地方，放下一艘救生艇，馮.諾依曼搭乘著救生艇，駛向集裝箱貨輪右舷的數海里的一艘潛艇。
天色很暗，潛艇上站著人，用潛艇上的聚光燈，照射馮.諾依曼搭乘的救生艇，並為他提供指引。
馮.諾依曼登上潛艇後，救生艇內部的駕駛員，又重新開回集裝箱貨輪。
在潛艇內，ETO組織成員的馮.諾依曼、蘇乞兒、狄仁杰在現實里踫頭，蘇乞兒、狄仁杰都是澳大利亞籍的白人，一胖一瘦。
蘇乞兒忍不住問出了那個他一直沒想明白的問題。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將楓.泰勒的這個計劃破掉？這個計劃看起來，似乎並不能阻撓主的到來，甚至可以說，某種程度上會減弱人類的抵抗思想，打擊他們的士氣，我們為什麼要對楓.泰勒進行破壁？」
馮.諾依曼找了個地方坐下，給兩人解釋道。
「楓.泰勒是個很精明的人，他不是那種會把希望寄托在三體仁慈上的人，所以這個文明死灰復燃計劃，說到底，只是他眾多計劃里，微不足道的一個，人類戰敗後，可以讓人類這個物種繼續存活下來的方法之一。」
「而且，他的那個計劃，有一些地方我沒說，那就是楓.泰勒計劃中可能存在的第三重謊言。」
狄仁杰、蘇乞兒相繼愣住，隨後忍不住驚呼出聲。
「還有謊言？！」
那種半真半假的重疊謊言，已經讓他們大開眼界，他們沒想到居然還可以再重疊！
「只是我的猜測，因為我還沒有掌握證據。」
「但我想，楓.泰勒布局全人類的虛擬教育，目的是為了徹底模清楚人類大腦智慧的啟蒙機制，研究如何在數百萬年後讓人類文明重新復蘇，從比爾.希恩斯那里索要人腦算法開始，他就有這樣的打算了。」
狄仁杰模索著下巴，「可這樣讓文明死灰復燃的計劃究竟可行與否，還要打一個問號，哪怕三體真的會仁慈，只是殺光有智慧的人類，把無智慧的人類視作一般野獸，但這些無智慧的人類，真的可以順利的重新覺醒出智慧？」
蘇乞兒補充道︰「會不會變成像我們看到的黑猩猩那樣？如何保證計劃能夠順利進行？」
這個讓文明死灰復燃的計劃是不能實驗的，一旦實驗確定了變成野獸的人類可以死灰復燃重新啟蒙智慧，三體不留下人類的概率也就變大了。
不實驗的閹割人類智慧，讓他們變成野獸，三體留下他們的可能性便會提升。
但這樣就意味著，沒辦法保證人類一定會再次覺醒智慧。
從根本上講，這個計劃就是在賭，賭三體那邊會怎麼想。
這樣踫運氣的事情，他們很難想象居然是楓.泰勒的計劃，他的計劃雖然瘋狂，但一直都有著明確的指向性和高成功率。
「所以，就有了第三重謊言？閹割人類智慧的計劃也是欺騙計劃？」狄仁杰露出恍然之色。
馮.諾依曼搖搖頭。
「我無法確定，僅僅只是依照楓.泰勒的性格進行的推測，我沒有任何有力證據能夠證明這點。」
「那如果是真的，他計劃的第四層又是什麼？」蘇乞兒追問。
「是欺騙，對整個三體世界的欺騙。」馮.諾依曼正色道。
蘇乞兒撓了撓頭，「面壁者的職責本就是欺騙三體世界。」
馮.諾依曼道︰「不是面壁者，而是另外一群人，那些被閹割智慧的人類們。」
狄仁杰皺眉，他的邏輯還沒轉過來，「都被閹割掉智慧的人類怎麼可能……等等，你是說，所謂的閹割智慧，其實根本就沒有閹割？只是讓三體世界誤以為這些人類被閹割智慧？所以不對人類趕盡殺絕？」
狄仁杰面露驚愕之色，楓.泰勒既然打算在三體擊敗人類，並消滅人類文明後，讓一群人世世代代都偽裝成野獸，苟活下去。
「正確，只有這樣才能更高概率的保證人類文明可以死灰復燃。」馮.諾依曼道。
蘇乞兒只覺得荒謬異常，一群人類，近距離欺騙整個三體世界？還是在無處不在的智子監視下？
怎麼可能做得到！
蘇乞兒道︰「那是一群人，而且他們還要繁衍後代，集體性長時間的欺騙三體世界，人類根本做不到，就算成年人做得到，那些出生的嬰兒也做不到，他們是整個人類文明中最純正的群體，三體人只需要了解他們，便可以確定偽裝的人類群體是否真的變成了動物。」
馮.諾依曼點點頭，道︰「原本我也是這樣想的，直到我想起了楓.泰勒和他科研團隊一名研究員的一次談話，以及那個研究員正在研究的項目，讓我改變了想法。」
說著，馮.諾依曼拿過邊上的筆記本電腦，敲擊一番把一份文件調出來。
文件顯示的內容，林楓如果在這里，一定能夠認得出來，那是他以前曾經看到過，戈林.戴維斯人造腦的手稿。
「這是楓.泰勒科研團隊一直在研究的項目，人腦和計算機的結合。」馮.諾依曼簡單介紹道，「按照那個研究員的預期，一旦這個項目完成，人類便有技術徹底擺月兌古老的瀏覽式記憶，而轉為數據式記憶，簡單點理解就是給腦子插上一根內存條，人腦便記憶了內存條中的信息。」
蘇乞兒、狄仁杰簡約式的瀏覽著內容。
狄仁杰皺眉道︰「可這些東西是硬件，主的監視無處不在，偽裝的人類沒可能每次出生，都給新生兒做一次手術，一群‘動物’不會做手術。」
馮.諾依曼笑了笑，又敲打了一下筆記本，另一份科研情報呈現出來。
「不用做手術，可以讓內存條變成一種可遺傳的人造器官，我記得德國那邊，目前正在研究這個項目，這個項目的目的是徹底性的解決人類社會中，存在的遺傳病。」
ETO 的情報是全面性的，因為有智子的上帝視角，所以馮.諾依曼知道面壁者楓.泰勒在成為面壁者之後，都看過些什麼。
德國的這個研發項目，正是曾在林楓看過的科學雜志出現過。
人造器官可以遺傳記憶，也可以進行交流，經過改造的人類孩子生下來就什麼都知道，所有人都在欺騙同在一個地球上的三體人，因為三體人不懂欺騙……
蘇乞兒、狄仁杰感覺，這很離譜，不過這樣離譜的計劃，他們也不是不能相信，就在不久前，人類高層正商討著如何排遣間諜到三體艦隊內部。
「你在對楓.泰勒破壁的時候，應該說出來的，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應該把路給堵死。」狄仁杰道。
無所謂計劃是否是真的，他們是ETO，最終的目的就是讓人類徹底毀滅，也包括他們自己。
「你還是太年輕了。」
馮.諾依曼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破壁時我說的計劃，是說給人類听的，現在我和你說的這些，是給主听的。」
三體不會留下人類，哪怕他們只是動物！
……
「這是您要的咖啡。」
伊迪絲端著剛煮好的咖啡，放到林楓面前的桌子上。
林楓心不在焉的抿了抿苦澀異常的咖啡，道︰「伊迪絲，有件事情我拿不定主意，想問問你的意見。」
「您請說。」伊迪絲道。
「如果……你明知道殺掉某個人是錯誤的，你還會去做嗎？」林楓有些糾結的問。
「那肯定不會。」
伊迪絲很干脆地回答道。
林楓想了想，又正色的問道。
「那再如果，你和CIA的同事執行任務，你的同事認為某個人應該殺，他冒著生命危險告訴你殺掉這個人就可以完成任務，但你很清楚殺掉這個人其實根本沒什麼用，你該怎麼辦？」
伊迪絲沉吟了一下，回道︰「那當然是不動手，我沒有義務為同事的錯誤判斷買單，既然我已經清楚沒什麼用，就不會去做多余的事情。」
林楓明顯愣住了，隨後，陰沉的面色豁然開朗。
對啊！
既然早就知道，羅輯老哥可以解決掉三體威脅，又為什麼要去思考什麼人類智慧閹割計劃？
ETO內部的自己人們不知道劇情，所以認為這是人類的出路，他沒必要去做啊！
「原來如此。」
林楓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伊迪絲道︰「PDC有個會議找您，會議的時間是下午四點。」
「知道了。」
林楓點點頭，PDC會來找他，他並不意外，每次被破壁人破壁後，都會找上門問話，ETO里的那些自己人，送信息可不止送給他一個人。
通過通訊視頻，林楓加入到行星防御理事會正在召開的會議中。
所有人正襟危坐，整個會場都籠罩在一股嚴肅的氛圍內。
「楓.泰勒關于你的計劃……」
美國代表打破沉寂，率先開口，但卻沒料到，林楓將他說到一般的話給打斷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反正也已經不是第一次，是走程序還是直接開噴？要指責反人類就盡管指責，我受得了。」
林楓的話，讓會場變得更加安靜。
隨後，是一片的竊笑聲，很多國家代表一副想笑，卻又在努力忍著的樣子，有不少人故意掉東西到桌子底下，彎腰的時候，隱隱傳出陣陣竊笑聲。
輪值主席敲了敲木槌，會場重歸于安靜。
輪值主席道︰「面壁者楓.泰勒，您的計劃並沒有遭到反對，PDC不會要求你暫停這項計劃。」
林楓面露愕然之色，有些不可置信的反問。
「嗯？你們為什麼不反對？這可是改造人體！」
把人類改造成動物，這絕對是跨過了反人類的那條紅線，還當野獸一樣丟到山林里放養個幾百年，這更是不容社會主流倫理接受。
這樣的計劃，行星防御理事會的這群人，居然特麼的允許執行？！
那之前的那些計劃為啥都禁止？
你們不是堅決捍衛人類底線嗎？
還是說你們故意和我唱反調，猜到我要放棄這個計劃，就故意提出允許執行？
「相比起人類種族的延續，區區的道德又算得了什麼？」印度代表道。
德國代表也道︰「道德的問題根本不用擔心，我們可以在全球尋找那些已經失去活下去的人，讓他們參與到這項計劃里，這些人本來就不想活下去，輿論里還有一堆人吵著要推行安樂死，只要這些人是自願參與計劃，這里面就沒有任何道德問題。」
「也可是讓死刑犯參與，反正他們本來也要死。」日本代表補充道。
話題性被引導出來，各國代表自覺的開始進行討論。
「地點可以挑選在一個氣候適宜的孤島上，與世隔絕，也沒有什麼大型野獸，我認為太平洋一帶的孤島很不錯……」
「我反對，考慮到未來海平面上升的問題，孤島容易被海洋淹沒，應該放養在非洲，那里幾乎不用勞作也可以找到食物……」
「這個不行，非洲有很多大型動物，像獅子、犀牛、鱷魚這些，人類不借助工具根本打不贏……」
「亦或者澳大利亞？那里的兔子很多，食物很充沛，也沒有什麼猛獸……」
林楓有些呆滯的看著這些討論問題的各國代表，他萬萬沒想到，各國居然對人類閹割計劃的接受度會這麼高。
反正林楓現在是一肚子的問號，根本搞不明白，為什麼這些國家代表會同意這種把希望寄托在三體人選擇上的計劃。
「能跟我說說，大家支持這個計劃的理由嗎？你們的反應和我想象中的差異太大。」林楓揉了揉腦門，感覺不是自己變化大，而是世界變化的太快。
法國代表道︰「因為我們沒辦法保證人類能夠戰勝三體，如果與三體的戰爭失敗了呢？人類毀滅的不僅僅是文明，人類這個物種也將要從這個宇宙中剔除掉。」
英國代表接著道︰「我們不能指望三體人和人類一樣，講究人道主義精神，從軌道上對地面進行大規模屠殺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簡單一番交流後，林楓明白了各國代表的想法。
他們知道人類和三體的差距很大，大到幾乎絕望的程度，他們不怕戰斗，可是卻不希望人類文明就這樣斷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