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也是。」我也跟著笑了笑，隨即道︰「那你可有辦法確定，真正的進攻時間是在什麼時候呢？」
張雄有些猶豫地搖了搖頭︰「這個我可就真不清楚了，巡撫大人畢竟是個文官，平常也沒帶兵打過仗。這一次剿匪他無非就是想撿個便宜功勞，又不像武將那樣會事先制定計劃，鬼知道他會什麼時候發兵？這事兒啊，我看咱們只能等了。」
「無妨，此事從長計議即可。話說回來了，你們這一家子倒是其樂融融，羨煞旁人啊！」
「哪里哪里，陸兄弟你過譽了！」
…
既然無法再從他這里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我索性岔開話題，和他嘮了會兒家常。稍傾，他家娘子便帶著滿滿兩大包肉回來了，連招呼都沒打就系上圍裙去灶台旁忙活了。
「瞧瞧，瞧瞧嫂子這勤快的，張兄，你有福啊！」我笑著揶揄她。
張雄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哎，我家這娘子啊就是個過苦日子的命，打從我倆成親她就一直在為這個家操勞，任勞任怨的，卻從未抱怨過一句。我這整天公務繁忙，見天的不著家，家里的大小事務都由她一手操辦，說實話我也是心疼的不行。可沒辦法啊，咱就是一小小的百戶，工資不高，一天到晚的事兒還不少。這次豁出去了非得爭這個千戶的位置，其實也就是為了能升個職，加個薪，讓全家的生活水平都有所提高，回頭也能讓我加娘子好好享享清福不是？」
「你小子，看不出來還是個挺顧家的老爺們兒啊！」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我一直認為，這男人啊，事業能不能做大要看本事，看運氣，真正見人品的還是得看一個男人顧不顧家。至少像張雄這樣的還是挺值得認可的，對了，還有陸叔那樣的，都是好男人的典範啊…
又陪著兩個孩子玩兒了一會兒，香噴噴的飯菜就被端上了桌。張雄的娘子燒菜端得是一把好手，不過幾道尋常的家常小炒，那色香味兒一點兒不比星級酒店的廚子們差，光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口水橫流，人才，絕對的人才。
大快朵頤的同時，我也產生了一個想法，隨即便對夫妻倆說道︰「實不相瞞，兄弟我在城東的一家飯莊借宿，那家店呢，生意挺火爆，客流量也不少，可人手方面有些缺失。哎呀我就直說了吧，那麼大個飯店，總共才只有一個廚子，經常忙活不過來，引得客人抱怨。今兒我看嫂子有這麼好的手藝，您要是覺著合適的話呢，我就幫您推薦推薦，上那邊兒上個班兒，補貼補貼家用，您看…」
老問題，男尊女卑，女人出門出門做事向來是一件不受支持的事情。張雄是軍人，多少都有些大男子主義，一听到我這個提議當時就有些猶豫。
不光是他，就連他娘子本人都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道︰「陸兄弟你…是在開玩笑的吧？這自古以來女人就是在家里灑掃做飯帶孩子的，哪有出門拋頭露面給人家做事的理兒啊？再說了，我這要是出門兒做事去了，我們
家老張平時也挺忙的，那兩個孩子…」
他們的顧慮我自然明白，作為舊都以及漢文化傳承最正統的區域之一，金陵城的居民在某些方面有著外界人難以想象的執著甚至是執拗。黃淑儀可以在外頭混得風生水起，位列大名第一女首富，可在這兒，她不行；陸老夫人可以在背後推動整個家族，統管全家上下的生意賬目，甚至可以左右家族任何一項生意的存在與否，可在這兒，她也不行。
這就是金陵城的規矩，女人永遠只能屈居幕後，做男人背後的影子。雖然在這里到處都是名門望族，高門大戶，有教養、有思想的富家千金不計其數，可她們的命運最多也就是嫁個好人家，在夫家獲得一席之地。要想憑自己的本事在這里闖出一番天地，那恕我直言，您可真的是想多了。
沒想到我隨口一語竟會引起這麼大的反響，關鍵是張雄這家伙居然都不顧我的身份，眉眼之中的抗拒十分明顯，看樣子這事兒還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辦成的，罷了，罷了，從長計議吧…
懶得和他們再掰扯，我笑了笑便岔開了話題。幾杯酒下肚，張雄也漸漸忘了這事兒，開始跟我侃侃而談起來。
這小子雖然是個地地道道的金陵人，可從性格來看倒是個爽快人，雖然有些話癆，但至少心挺誠的，是個值得溝通溝通的人。
「陸兄弟啊，你是不知道啊，哥哥我…嗝！哥哥我啊，這輩子就沒離開過這金陵城。過去我們這一家子日子過得清苦，我爹娘也走得早，我家娘子，就是你這嫂子，也…也為了這個家鞠躬盡瘁，辛苦到今天！我…我是她官人，是孩子的父親，是這個家的頂梁柱！可我…我奮斗到今天，就是…就混成了個小小的百戶，好日子沒讓他們過上一天，還得整天跟著我擔驚受怕，吃苦受罪的，我…我對不起他們娘兒仨，我不是個好丈夫，不是個好父親，我…我對不起他們啊~」
說到動情處，張雄這腿斷了都沒吭一聲的鐵漢子居然紅了眼眶，不用感知我就看得出來，這小子是真的動了情，說的自然也就都是真心話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安慰他道︰「哥哥你這話就說錯了，你瞧瞧你們一家子現在多幸福，多平安？哥哥你是不知道啊，弟弟我…說實話，你別看我年紀小，經歷…哎，這麼跟您各位說吧，我這短短一年的經歷，說上三天三夜恐怕都說不完。實話說，這些年我也曾想過抽身，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早早安頓下來，娶個心意相通的媳婦兒，男耕女織，早點兒過上自己的小日子。可現實…罷了，不說也罷，來，哥哥，咱們喝酒！」
一番勞苦大眾為了打拼背井離鄉的心路歷程講完，這一家子就瞬間反過來開始同情起我了。畢竟都沒見過什麼世面，有些話我不需要說得太細，只要讓他們自己去想想，去揣測這些年我過得有多麼不容易，別的就什麼都不用我自己說了。
又是幾杯酒下肚，我不經意間發現張雄腿上的繃帶似乎有些松動了，便道︰「哎哥哥，你瞧瞧你瞧瞧
，嫂子說得真沒錯，就不該讓您喝那麼多酒，這下子好了，叫你亂動吧，看看，連繃帶都松了！來來來，弟弟幫你重新綁上，綁結實點兒，也給嫂子省點兒心不是？」
被我給逗樂了，張娘子笑道︰「陸兄弟說的是，你這哥哥呀，一喝酒那就剎不住了，典型的人來瘋！就該好好教育他。老張，你也是，听到陸兄弟說什麼了沒有？往後你要是再這麼不顧身子瞎折騰啊，我就…我就再也不照顧你了，听見了沒？」
雖然酒精有些上頭，可張雄還是十分配合地給自家媳婦兒敬了個禮︰「是！請夫人放心！我以後…以後再也不折騰了！」
雖然這小子的氣勢十足，可這酒量嗎…話音剛落，我們就听到「砰」的一聲巨響，可憐的張雄不勝酒力，一頭就栽進了面前的一盤小蔥炒牛肉里，好好一道美食就這麼給糟蹋了，可惜啊…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他不會再亂動了，也方便我給他纏繃帶。可纏著纏著，我就漸漸發覺了不對，張雄的這條腿…好像壓根兒就沒有要恢復的意思啊！
「嫂子，張兄的這條腿…是誰給他接上的？」我問張娘子。
張娘子一時間也有些沒反應過來，順口答道︰「就是隔壁街的侯大夫啊，他可是咱們這一片有名的骨科專家，收費標準也不高，基本上大家有個傷筋動骨的都會去找他幫忙看看，治愈率可高了！怎麼，陸兄弟，有什麼問題麼？」
心下一沉，我已經確定了，張雄的這條腿絕對被接歪了，若那姓侯的大夫真是這方面的專家的話，那我只能說這老小子絕對是故意的！
「嗯，有點兒小問題，張兄的這條腿貌似恢復得有些慢啊，您看要不然再把那位侯大夫給請過來？讓他再給瞧瞧？」
一听我這麼說，張娘子也有些緊張起來，忙不迭地點了點頭就往外頭跑，邊跑還不忘回頭對我喊道︰「對了陸兄弟，兩個孩子就麻煩您幫著照看一下了啊！」
還真是個顧家的好女人，我在心中想著，隨即便將張雄腿上厚厚的繃帶拆開，仔細幫他檢查了一下，最終得出了結論，張雄右腿處骨折的地方被接歪了差不多兩分左右。乍一看差別不大，可長期這麼下去的話，張雄這條腿就會因為骨骼位置不正出現各種不良反應，輕則瘸了一條腿，重則徹底廢掉，甚至影響到其他部位，到時候恐怕就不是砍掉一條腿就可以解決的問題了，這個姓侯的，八成是故意的！
端來一盆涼水，稍稍施展內力加入其中，然後用毛巾沾濕了敷在張雄臉上，很快他就清醒了過來，不過看起來還是有些迷糊。
十分簡單粗暴地給了他一拳，等他迅速恢復清醒之後我立刻說道︰「張雄，告訴我，你的腿究竟是怎麼傷的？」
張雄露出了一副和他媳婦兒一樣迷茫的表情︰「就是，就是之前訓練的時候不是有爬高項目嗎？結果我用的那條繩子可能有點兒不結實，突然斷了，這不就…不就摔下來了嗎？這還只是斷了一條腿，萬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