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前文咱們也說過了,這孫乾確實是個商業奇才,看起來就是個直腸子,什麼話都敢往外說,可實際上此人的心思縝密的可怕。別看剛才他是有問必答,什麼都敢往外說,可事實卻是他一直在避重就輕,還變著法兒地給我挖坑,若不是我反應的快,只怕還真就要著了他的道了…
更關鍵的是,此人的自尊心極強,常年身居高位的那種感覺造就了他如今飛揚跋扈、目空一切的強大氣場和莫名自信。這樣的人若是吃了苦頭那是絕不肯善罷甘休的,一定會找機會十倍、百倍地反擊回來。而且這些人往往都深諳一個道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別說十年了,就是三五年,說不定甚至不到一年的時間我們或許就會離開金陵,到時候即使胡掌櫃把悅來飯莊經營的再好,名聲再響,終究也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很有可能會遭到孫乾的瘋狂報復。
所以在我看來,這樣的人要麼收為己用,共同進退;要麼斬草除根,趕盡殺絕,當盟友或者棄之不顧那都是絕對不行的。當然,我自然不會真就這麼把他給殺了,只是想讓他明白,他即將面對的是一個怎樣的對手,好讓他長點記性,以後出招的時候也不會太過分不是?
使了個眼色,周全就立刻閃身到了他面前,雙臂環胸死死擋住了去路。孫乾一愣,有些不解地回頭看著我,我則冷笑著說道︰「孫老板倒是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可您別忘了,這里是悅來飯莊,終究是我們的地方。胡掌櫃敬您是同行前輩,對您有畏懼之心。可不好意思,如今這飯莊,終究還是我說了算的。所以…今日怕是不得不委屈您一下了!」
孫乾已經開始緊張了,我微微外露的殺氣傳到了他身上,讓他的身體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可好歹也是見過了大場面的,理智和修養讓他忍住了沒有繼續出丑。
「公子難道…真就不怕王法嗎?」孫乾冷聲問道。
我淡然一笑︰「孫老板這話說的倒是有趣,莫非這才幾個月的時間,您之前都做過些什麼就已經全忘記啦?您是本地人,樹大根深,有錢有勢,自然是不怕王法的,否則,也不會頻頻使些下三濫的招數欺負別人吧?過去您整垮了那麼多同行店鋪,您捫心自問,難道就從來沒有蔑視過法律,使用一些為人所不齒的卑劣手段嗎?」
「我…」孫乾顯得有些激動,卻依舊倔強地反駁道︰「我那最多也就是鑽了鑽律法的空子,算不上真正的違法,你便是去府衙告我,也沒人能定我的罪,判我的刑!」
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我笑道︰「孫老板,您方才所說的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您根本就是在藐視我朝律法呢?還是說您覺得在這金陵地界,您就是天,區區律法根本不能控制您的意思唄?」
「不,我…我可沒這個意思!公子還請慎言,莫要擅自揣測孫某的意圖!」孫乾立刻激動得一蹦三尺高,聲色俱厲地反駁了起來。
像他這樣的商人都是人精,費盡心思研究律法,多方經營,明明本本分分做生意就可以獲取大量財富,卻始終欲壑難填,非得變著法兒地鑽空子,找漏洞,從人家的手指縫里扣利潤,秉持著螞蚱腿上也是肉的選擇瘋狂斂財,其結果大多也不得善終,正所謂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即使不報應在他們自己身上,遲早也會報在他們的子孫後代身上的。
而像他們這樣的人大多也有一個通病,就是必須要有官場上的關系作為倚仗,看起來不過是奸商們的常態,卻也從側面說明了一個問題,就是其實真正庇護他們的並不是那些目觀短淺、只顧著中飽私囊的貪官們,而根本就是這歷代先人深思熟慮,幾度完善的大明律本身!
所以這些人被人家說什麼或許都無所謂,只有說他們藐視律法、小瞧朝廷之類的才最能讓他們感到緊張。這天下畢竟還是大明的天下,即使強盛如陸家,也不過是大明的子民而已,終究是要受朝廷管制的。陸家尚且如此,更不用說這些在本地小有名氣的企業了。
孫乾雖然激動,卻也強壓著心中的不安和憤怒,警告了我兩句之後就坐回了原位。只是眼神中帶著濃濃的戒備,或許直到現在,他才發現我居然是個如此難纏的對手吧。
我笑了笑道︰「孫老板又何必如此激動呢?您好歹也是本市知名的企業家,名聲在外的,不過是被人家說了幾句,怎麼就這麼不顧形象了?」
「說幾句?」孫乾冷笑道︰「公子說的倒是輕松,殊不知您這無心之語,很有可能會要了我孫家上下幾十口子的性命!年輕人啊,你初生牛犢不怕虎,卻也需知道,謹言慎行不光是為了自己好,更是能救下無數無辜之人的性命啊!」
「無辜之人?」我擺出一副奸佞的嘴臉邪笑道︰「孫老板怕不是誤會了些什麼吧?怎麼,在您眼中,我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殺人凶手…居然還是個好人不成?」
見他眉頭緊蹙,用審視的目光在我身上不停打量,我便接著說道︰「我這個人呢,其實也很好懂的,就是看你于我而言究竟是敵人,還是朋友了。這樣吧,我也不打算跟您藏著掖著了,孫老板,我現在就明確地通知你,你孫乾,還有你們整個老門墩,現在都是我的敵人!」
「正所謂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若真的能憑一句話就把你們給整垮了,那我又為何不用,反而非得和你們光明正大地對著干呢?孫老板,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您,應該比我懂吧?」
一番話說完,孫乾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不過他倒也沒有像別人那樣痛斥我的無恥,或是哀求我放他一馬之類的。後者是因為還沒到那個程度,前者則是他的個人修養所致。說白了,人家見過的人形形色色,社會閱歷比我豐富的多。眼下我是無意間抓住了他的一個小把柄,這才突然佔了上風。可這對人家來說並不是什麼大問題,無傷大雅,最多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罷了。
但多年的閱歷幫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雖然心中異常憤怒,卻能在第一時間明白自己該做些什麼,比如說現在,孫乾應該就已經完全明白了他的對手是一和什麼樣的人,之所以沒有當面回擊,估計十有八九是已經開始盤算回頭該如何對付我們的攻勢了。
我也不著急,一邊小口地抿著酒一邊觀察著他的表情。半晌,孫乾終于抬起頭來說道︰「說說吧,你們的條件是什麼?」
我戲虐地調笑他道︰「什麼條件?孫老板您這是在說什麼啊?」
孫乾雖然滿臉黑線,卻還是強忍著憤怒再次重復了一遍︰「你不是有意為難我,不讓我離開嗎?那就說說吧,你打算讓我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肯放我離開?」
我冷笑兩聲道︰「那我可就要先問問孫老板您了,您所能承受的極限…大概在一個什麼水平上呢?」
孫乾很是老實地伸出手,五指張開道︰「五萬兩。」
我十分滿意滴點點頭道︰「孫老板果然豪氣,隨隨便便就是五萬兩黃金,了不起,果真不愧為行業龍頭,真是了不起啊!」
孫乾的眼楮瞪的老大,似乎有些疑惑是不是听錯了。與他相似的還有胡掌櫃和周全等幾人,基本上除了凌朝,屋內的所有人都被我說出來的話給嚇呆了。五萬兩黃金吶,什麼概念?這麼大一筆錢,若是用對了方向,買個五品官都綽綽有余,更是尋常人家幾輩子都賺不回來的一筆巨款,也無怪乎出身市井甚至災區的周全他們會如此驚訝了。
迎著眾人詫異的目光,我笑著說道︰「孫老板如此大方,晚輩愧不能及。既然如此,那我想我似乎也沒什麼理由讓您繼續留在這里了,快快快,拿紙筆來,我這就與孫老板寫下欠條,簽字畫押,然後送孫老板早些回府休息吧!」
凌朝反應多快啊,幾步就躥到了櫃台後頭,連張嘴的時間都沒給孫乾就拿著紙筆回來了。
做工精細的大箋紙在桌面上鋪開,我提筆就開始書寫,不大會兒功夫一封洋洋灑灑的欠條就躍然紙上,所用的文風完全是孫乾之前寄給我們的嘉獎令風格,真正的以牙還牙,看了保準能把孫乾氣得吐血。
欠條里先是贊揚了一番孫乾的高瞻遠矚,出手大方,然後拐彎抹角地嘲諷了孫乾不自量力,上門討苦吃的愚蠢行為,最後還刻意加粗了筆跡,在最顯眼的地方寫上了「我悅來飯莊,店小勢微,從不接受賒賬、分期付款等支付條件,還請大方的孫大老爺一次性結清欠款,切莫為難!」的字樣。
一套操作看得孫乾是目瞪口呆,估計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欠賬了,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我看著他雙目無神,痴傻呆愣的樣子,有些好笑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邊伸手接過凌朝手里的印泥說道︰「孫老板啊,別愣著啦!來來來,趕緊把這欠條上的手印…給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