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季當即來了精神。
那個倒騎騾子的身影此刻在他的眼中就是唯一。
當即，白季運起氣力，連忙趕了過去。
臨到近前，白季放緩了速度，不想讓自己因為速度太快而看起來富有攻擊性。
即便是意境空間，也要當成現實世界看待。
其中的人物各有思想，不會因為過往的歷史軌跡而按部就班的死板應對。
「這位朋友請留步。」
遠遠的，白季便朗聲喊道。
對方聞言，拉停了小蹄子噠噠噠慢跑的騾子。
男人下了騾子，轉過身來，露出了一張……
讓白季感覺到有些熟悉的臉。
這是一張充滿了一股莫名魅力的臉。
男人一襲青衣，氣質溫潤，眼楮里有如星光閃爍。
面容本來不算多麼俊逸，然而在一身飄然出塵的氣質襯托下，卻顯得尤為引人注目。
這是一個即便仍在熱鬧的人群當中，也該一眼看到的人物。
可白季卻發現，自己難以回憶起究竟在什麼地方見過。
搖搖頭，白季撇開這抹心思。
一拱手道。
「請問這位朋友，此地是哪里？」
男人看著白季，嘴角掛著溫和的笑意。
「我也正想找你問路呢……」
「……」？？？
迎著白季的目光，男人似乎有些羞澀，避開眼神說道。
「我一路隨意地亂走，回過神來，就已經身在此地了。」
白季對著他點了點頭。
「巧了，我也是。」
「不知道附近哪里有歇腳的地方，我想休息休息。」
「巧了，我也是。」
兩人沉默著對視了片刻。
「既然如此，不如同行一程？」
男人看起來很隨和，發出了熱情的邀請。
白季點點頭。
「正有此意。」
又往回走。
白季沒有詢問男人的目的。
但是看起來男人似乎不打算掉頭回去。
白季也不引路，只是跟在男人身後半步，看起來是同行，可是去哪全由男人決定。
白季不想影響這男人的主觀想法，只想看看他和這個意境空間，到底有著怎樣的關系。
由于同行，男人也就下了騾子，一路走著，和白季隨意地聊著。
「這里好荒涼啊，和中原大地，截然不同。」
「中原富庶繁華，又怎麼能是這荒涼的北邊可比。」
「若有一日，能讓這天下都如中原一般，卻也不錯。」
白季默了一默，不置可否。
只是看著男人問道。
「倒不知你為何來到這北方。」
男人也沒有狡猾地反問，只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隨即隱去。
「四處走走散散心。」
似乎是有什麼傷心事？
「以前來過這北方麼……」
男人舉目向著正北方望去。
「很久以前……來過。」
看著他的目光眺望，白季好奇問道。
「還要往北？」
男人點了點頭。
「還要往北。」
「再北邊，一般人可去不了了。」
白季意有所指。
再北，那可就是天寒地凍的極點了。
把尋常人扔到那種環境下，不出片刻就能凍成一塊冰雕。
男人搖頭輕笑。
「你我都不是一般人，哪里不可去得？」
男人意外地坦誠，倒讓白季心中感覺到有些愧疚。
索性也直截了當了起來。
「不知道上次來這又是為了什麼？」
男人眼神飄渺。
「葬一個人，喝一壺酒。」
「那人對你很重要？」
「那是我的敵人……」
說到往事，男人似乎被勾起了興致。
「有興趣听听我的故事麼？」
白季眼楮一亮。
「求之不得。」
兩人隨意找了個干淨些的斜坡，躺在上面。
面朝著萬里無雲的藍色天空，兩人愜意的眯著雙眼。
「年輕的時候，我幫一個朋友，打了很多年的仗……
我們從東打到西，又從北打到南。
打敗了一個又一個的對手，最終建立了一個屬于他的王朝，成為這片大地上一個最大的族群。
然而和他差不多大的族群，還有兩個。
族群之間沖突不斷，年年征戰，導致民不聊生。
我那朋友便想一統天下，然而並非所有人都像他那麼想，後來便又是連番不斷的大戰。
我們先行打敗合並了一個，又去和另外一個族群之主拼命。
但即便是合我們兩族之力，也並非剩下那個族群的對手，幾次三番，我們都慘敗而歸。
對方卻也從來不曾主動過來吞佔我們的地方。
按照他的話來說，他只想要給他的族人們，一片屬于自己可以安靜生活的土地。
再後來，我們用了些手段，這才打敗了那個難纏的對手。
最後，也是我幫我那朋友，斬下了那最後一個敵人的頭顱，幫他坐上了天下共主的位置。
但是……我對不起被我親手斬下人頭的那個敵人。
我們的手段並不光彩，那位敵人也並非為我們所破。
可在勝了之後，我們卻沒辦法做到像我們承諾的那般，讓每一個不同族群的人，都可以安詳和諧地生活在一起。
他的那些族人，終究是被排擠到了最荒涼的西北大漠里，苦苦求生。
我對不住他。
至今我都不知道，當初的他，究竟是因為力戰不殆，還是因為心灰意冷，從而落敗。
再後來……
我朋友做他的天下共主，我便雲游四方。
過去了不知道多久。
偶爾有一年听說中原發大水，無數中原人因此流離失所，惶惶終日，我就又湊了上去。
在那里，我又遇到了一個有趣的年輕人，我們一起談天論地，尋找辦法，最終也是我幫他治了大水。
再後來……
再後來……
走著走著，身邊的朋友也就一個一個消失不見。
當你一個人孤獨的活著，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逝去後，你覺得你會想些什麼？
做些什麼？」
白季眼神出神。
他沒有這個經歷，也難以想象出自己在那時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我想過彌補過去的一切遺憾，也想過推倒一切重來，更想過……若是沒有我，這個世界又會是怎樣的一個模樣。
但終究都沒有實踐。
每個人都有逝去的一天，每個人也都過得很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精彩，無需旁人指手畫腳。
世界一代一代傳承，新的事物總在不斷地產生。
我最開始的那個朋友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如今的天下會是現在的這般模樣。
他做過最美妙的金色的夢里，恐怕也想不到這個世界上居然有每一個人都能夠吃飽的一天。
你知道麼？
他說過一句話︰
願百姓安居樂業，願天下長治久安。
願子孫福澤千里，願後世長盛不衰。
如果他能夠活到今天，他該很欣慰地看到，這個世界，就如他夢中所見到的那個模樣。
如今，我想，我也該永遠地把時間留在這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