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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逼宮

那是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

並不中氣十足,也沒有什麼足以震懾人心的壓迫力在。

那只是平鋪直敘的一番話,寥寥數字,從一個看上同樣尋常至極的老人嘴里吐出。

但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在場的文武百官都陡然面露駭然之色。

這當然不是因為這句話說得如何驚世駭俗,而是因為說話的人,是一個讓無論是一心想要李丹青認罪伏法的姬權一方,還是想著讓李丹青盡可能的將這趟水攪渾的姬斐一方,都未有預料到的人——天鑒司,大司命,殷無疆!

天鑒司獨立于三府九司,他直接授命于皇帝。

是三府九司中地位最特殊的存在。

而殷無疆能在這天鑒司大司命的位置上安安穩穩坐了數十年,其根本自然有這位大司命的手中握有太多秘密的緣由在,但更多的卻是因為,無論朝廷的局勢如何變化,但殷無疆卻素來不參與任何朝廷的黨爭。只是听命皇帝,也只做自己分內的事。

一個不會對自己出手,同時也極有可能手握著讓自己毀滅的秘密的家伙,自然不會有人會去招惹。

故而殷無疆在這天鑒司大司命的寶座上一坐便是數十年,三府九司的府主司命大都換了數輪,就連皇帝老兒算上眼前這位的姬權的話都已經換過三人,可他還是那個天鑒司的大司命。

大抵是習慣成自然的緣故,了解這位大司命為人的姬權與姬斐雙方,在計算各自以及對方手下人馬時,都本能的忽略了這老人的存在。

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素來不參與黨爭的殷無疆會在這時忽然出聲。

這樣超出眾人預料的變故,著實讓眾人有些措不及防。

項略文的眉頭一皺,姬權同樣也臉色難看。

但殷無疆卻好像並沒有看見二人臉上的神情變化一般,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李丹青弒君一案疑點頗多,臣以為確實有必要好生審理,如此無端殺死李丹青,並非明智之舉。」

「無端?」听見這話的項略文眉頭一挑看向殷無疆的目光變得古怪了起來。

他固然也驚訝于殷無疆的忽然倒戈,但相比于仍處在詫異中的眾人,他的反應倒也還算迅速,當下便質問道︰「怎麼?殷老覺得,李丹青是被冤枉的?」

「有沒有被冤枉,那不是殷某一個人說了算的事情,但既然要審,那就名正言順,堂堂正正的審一審,先帝之死,是

我們文武百官的失職,理應給武陽朝的百姓們一個交代,如此遮遮掩掩豈不是落人口實,惹人非議?」

「更何況,就算李丹青真的是弒君的凶手,可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背後還有沒有同黨?難道不應該追根問底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嗎?」

「項府主與太子如此急不可耐的就要讓李丹青伏法,未免操之過急了。」殷無疆卻神情的平靜的說道,倒是絲毫沒有被項略文那挑釁的態度所影響,只是平靜的訴說自己的邏輯。

而這樣的邏輯完備且自洽。

至少在明面上而言,姬權與項略文都找不到半點漏洞。

同時隨著殷無疆的出手,項略文與姬權都隱隱嗅到了些許不妙的味道。

姬斐再怎麼鬧騰,他們本就勢同水火,要是不做點什麼,反倒讓人生疑。

但殷無疆這些年,可是深諳明哲保身之道,並且以他如今穩坐天鑒司大司命位置的地位,想要再進一步,也沒有什麼可能,這時候涉險插足此事,唯一的解釋無非只有,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贏這場仗。

這樣一個老謀深算的老狐狸,帶給姬權與項略文的壓力是旁人難以比擬的。

項略文在那時朝著姬權遞去一道眼色,傳遞出來的意思很明白——當斷則斷!

雖然在這個時候潦草收場,很可能會給姬權帶來不少非議與麻煩,但再審下去,卻說不準會鬧出怎樣的禍端。

姬權也領會到了項略文的意思,他點了點頭,正要說些什麼。

「臣弟也覺得,殷司命說得很對。」姬斐卻在這時走上前來躬身言道。

姬斐本來以為大勢已去,卻不想殷無疆會忽然出手,這變故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但殷無疆這樣重量級的人物加入,對他們而言卻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並且也向他們傳遞出了一個很重要的消息,李丹青似乎真的有從這樣的死局中翻盤的可能。

而李丹青如果真的能為自己月兌罪,特別是能在這個時候,當著文武百官與數不清的武陽百姓的面前月兌罪的話,對于姬權的威信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他們也可以以此大做文章。

雖然這其中依然有著不小的風險存在,但在姬斐看來這卻是一個收益足夠讓他為之冒險的買賣。

「臣附議!」而姬斐一黨中的眾人也在這時紛紛出口言道。

萬冊司的司命府同州拱手道︰「李丹青罪大惡極,所以更應查清

對方是否還有同黨,如此才能讓先帝在天之靈安息!臣斗膽懇請太子,認真審理此案!」

圭玉府的府主陸沉戟也同時言道︰「太子身為人子,理應為先帝報仇雪恨,不可輕率行事,如此草莽之舉實屬不智,如何能堪大任?」

「更何況此事諸多蹊蹺,如不查明,又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望太子三思!」

「不要讓天下人以為我朝廷做事不分青紅皂白,更不要讓旁人猜忌,先帝之死,與太子有什麼瓜葛!」

陸沉戟之言可謂字字誅心,尤其是最後一句,更可謂是將姬權架在了台上,不給他半點退讓的余地。

而陸沉戟執掌圭玉府十余年,本來就位高權重,在朝堂之上也頗有威望,姬權面對他如此直白的質問,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應。

「大膽!」好在這時,項略文爆喝一聲,看向陸沉戟,面色不善的言道︰「陸沉戟,你敢誹謗當今聖上!?」

「大典未成,太子還是太子,項府主不必急著改口,只要能找出弒君的真凶,太子自然能登基繼位,只是如此草率行事難以服眾!老臣也只是就事論事而已,若是當真覺得老臣所言有失,那就當真眾人的面,好好審議此案,也讓我們看看,太子殿下到底能不能當此大任。」陸沉戟顯然也看出了此刻的局勢,成敗在此一舉,所言之物亦是針鋒相對,不給姬權與項略文半點退路,當然同樣也不給自己半點退路。

項略文聞言眉頭一皺,他自然看出來姬斐一行人的孤注一擲,而事情走到這一步,若是再想草草了事,姬斐等人一定會借題發揮,再來一場南疆之亂,也未嘗不是沒有可能。

想到這里,項略文也沒有遲疑,他轉頭朝著姬權點了點頭。

騎虎難下的姬權見狀,也只能硬著頭皮,看向在一旁的李丹青。

李世子直挺挺的站在那處,倒是沒有半點身為階下囚的自覺,他的臉色輕松,若不是這衣衫狼狽加上雙手與雙足之上被綁著的鐵索,看上去倒更像是那麼一位在坐山觀虎斗的看客。

感受到了姬權的目光,李丹青轉頭朝著姬權咧嘴一笑,如是言道。

「太子殿下……」

「咱們可以開始了嗎?」

那自信篤定的模樣,讓姬權在那一瞬間竟然生出一種極為荒唐的感受。

就好像自己才是那個被審問的犯人,而李丹青才是那個審問他的判官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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