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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審訊

一夜匆匆。

天還沒亮,蘇大為便悄然從床榻上起身。

他輕手輕腳,將盤纏在自己身上的玉臂挪開,又小心的替愛人蓋好被衾。

然後又是躡著手腳出門,反手將門帶上。

說來慚愧,做為穿越者,這些年卻沒想過要開後宮。

也沒有來個富可敵國。

更沒做什麼權臣,野心家。

實在是有些愧對穿越這莫大的機緣。

可是人生,誰說就只有一條路呢。

在這大唐盛世去經歷,去歷練,找到真心相愛的人。

對他來說,有聶蘇一人,便勝過世間一切風景。

想起昨夜的歡娛和滿足,蘇大為不由心中感概。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一邊洗漱,一邊有一種意猶未盡之感。

心里就想回到房間,擁著佳人,再放任一回,縱馬狂奔。

但理智讓他及時剎住車,開始思考眼下的局面。

首先是,聶蘇和他的婚事,已經如箭在弦上,不能再拖了。

必須給聶蘇一個交代。

也得讓柳娘子放心。

柳娘子在蘇大為耳邊喊著傳香火,已經不知喊過多少回。

現在問題是,有約定俗成的禮法攔路。

就算蘇大為與聶蘇不在意,但也總不能讓聶蘇以蘇大為妹妹的身份成婚吧。

那樣就太不講究了。

柳娘子的想法是,看看身邊親眷,有沒有隔得遠一些的,收聶蘇做女兒,如此一來,蘇大為與聶蘇,就無兄妹的名份。

再按照婚事的流程,去投八字,定吉日,然後從對方家將聶蘇接過門,完成婚事。

事情就卡在這一步。

蘇大為不願意聶蘇隨便認做人家的閨女。

而柳娘子,其實也希望收聶蘇做女的人家,出身好一些。

一來聶蘇有顏面,二來也能與蘇大為如今的身份相配上。

蘇大為心里考慮著丹陽郡公,或者尉遲恭的夫人,再要不程咬金或李勣那邊? 或也能試試。

想法很好? 就是沒時間。

一切,得等眼前的案子和危機過去。

都察寺被拆分? 他的寺卿職權被免去,已成定局。

但是昨夜和安文生他們一番談話? 頗有收獲。

就算人不在都察寺,還可以通過這些年深耕的布局和人手,間接掌握一部份權力。

對都察寺保持一定的影響力。

就算他安插的人手,被清除出來。

正像高大龍和安文生所說,大不了就建立自己私人部曲,將這些人手招攬到身邊辦差。

都是難得的人才,放跑了誰都是損失。

有了人,才有一切。

今後如果蘇大為向軍中發展? 這些情報人員和機構,亦十分重要。

有了他們,才有屬于自己的耳目。

都察寺的事,也不是當前最緊急的。

最要緊的是手頭的案子,不光有高陽公主案,昨日在延英殿,李治還欽點他去審李義府和郭行真。

這才是頭等大事。

各方博弈,他的位置極為敏感? 絕不能行差踏錯半步。

……

洗漱完畢後,蘇大為先去了長安縣。

向著縣君交了令,將手頭的差事交出去。

昨天李治的令已經成明旨發下。

新長安縣君與蘇大為雖無深交,但這數月來,也算相得。

待蘇大為將手中各雜案和事務交出去後,縣尊還邀約蘇大為一起用午膳,想與蘇大為結個善緣。

不過被蘇大為婉拒,並言及改天由他做東。

他這倒不是推托,而是實在壓力太大。

辭別了長安縣,又馬不停蹄的趕往都察寺。

早有太監帶著李治的聖旨來了。

蘇大為解去都察寺卿一旨,暫時由原來的副手高大龍任「代寺卿」。

不過明眼人都知道,蘇大為走了,高大龍就失了靠山。

他在這個代寺卿的位置上,坐不久。

之後應該會有另外的人選,來接替寺卿一職。

蘇大為也不去理會都察寺內的人心浮動。

只是招來一些心月復,將事務一一安排下去。

又做了若干布置。

找各要員和關鍵的探員談話。

這一下,就花了半天功夫。

待這些事做完,又稍做交接,最後將代表著都察寺寺卿的印信,交到高大龍的手上。

算是結束他這幾年在都察寺的權印。

忙完都察寺的事,蘇大為仍不能停歇,直接去到大理寺,找大理寺寺卿裴廉。

才走進公廨,就見得到通傳的裴廉整了整官服,大步向他迎來。

裴廉的臉上,堆起熱情洋溢的笑容。

伸手握住蘇大為將要行禮的雙手,輕輕搖動︰「太好了,大理寺盼蘇少卿如久旱盼甘霖,剛剛接到聖上的旨意,蘇少卿以後就留在我們大理寺,這真是好消息。」

蘇大為陪著笑了幾聲,心里卻有些不爽。

老子從從四品正的都察寺寺卿,到大理寺少卿。

不說品秩,這權柄,可是大跳水。

這算個屁的好消息。

不過大概對裴廉來說,是利好。

多了一個背鍋俠可以甩鍋。

「少卿來得正好,距離陛下給出的高陽公主案的案期,可只剩下兩日了,這可如何是好。」

裴廉拉著蘇大為的手,一臉苦澀︰「還有李義府的審理,陛下今下的旨意,還有郭行真案,也要大理寺協助少卿審理,這些,都得仰仗少卿啊。」

若不是顧忌著公廨里還有主薄和長史等官吏,蘇大為要給裴廉留點面子,他听這話真想拂袖而去。

媽個雞,就知道李治的安排不簡單。

最後所有的鍋,都落下來。

蘇大為不動聲色的,將裴廉的手抽開︰「這些案子我都知曉了,陛下既然交代下來,我自會辦妥。」

裴廉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有蘇少卿這句話,本官也就放心了。」

這可能是歷年來,最奇怪的寺卿與少卿的對話。

主要是蘇大為屬于被皇帝空降下來。

又有破案神探之名。

而裴廉也希望有蘇大為替自己頂鍋,讓他能安心在大理寺卿的位置渡過,不要在履歷上添上不必要的污漬。

「蘇少卿,現在先辦誰的案子?」

裴廉招了招手,招來主薄,向蘇大為接著道︰「大理寺今後就是蘇少卿的自家人,需要什麼,只管跟主薄說。」

「李義府現在還在大理寺的牢里吧?」

蘇大為道︰「帶上人手,我要去提審。」

「馬上安排。」

裴廉向身邊的主薄遞了個眼色。

蘇大為忽然想起什麼,問道︰「裴寺卿,你這個裴是河東裴?」

「嗯,怎麼了?」

「沒事,隨口問問。」

蘇大為微微一笑,不再說下去。

大唐有兩個裴。

一為河東裴,二為聞喜縣裴。

皆為郡望士族。

之前長安縣君裴行儉,出自聞喜縣裴。

……

隨著主薄和差役向牢房走去時,蘇大為心中暗自思忖。

魏晉時,士家門閥倍出。

河東因經濟發達,文化底蘊豐厚,在魏晉士族門閥政治形成時,也出了好些望族。

其中有聞喜裴氏、解州柳氏、汾陰薛氏、安邑衛氏。

天地鐘情,日月寵幸。

條山拔地托龍脈,大河顧我掉頭東。

裴氏既為世家門閥之一,那麼此時的大理寺寺卿,在此次門閥與皇權的博弈中,又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心中雜念紛呈。

過得片刻,只覺光線漸暗。

蘇大為猛地記起來,當年自己因護著武媚娘,也就是明空法師,也曾陷于大理寺的天牢。

後來月兌困時,還放過一把火。

已經數年沒來這里,一時居然忘記了。

抬頭四看,依稀還有當年的影子。

不過有許多地方又經過重新修繕,倒比過去要好一些。

空氣沒有那麼混濁,只是依舊有一股草木陰濕腐朽的味道。

其中還夾著一種人體衰敗,難以明狀的氣味。

那是牢房里的犯人發出的。

這里的犯人,大多非富則貴,普通的犯案,還沒資格關在大理寺的牢房里。

但是任他們多高的身份,現在唯一的身份只是囚徒。

在差役的引路下,蘇大為終于走到牢房最深處。

里面一間牢房,明顯與其它的牢房不同。

牆磚顏色更深,柵欄也是更粗。

顯然是加固過的。

蘇大為嘴角抽動了一下,忍住。

這間牢房,正是他當年坐過的那間。

不過那年他逃出時,一把火燒掉。

現在,重修過後,大概是怕著再有人越獄,大理寺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來加固。

昔年囚徒,如今為大理寺少卿。

昨日大唐右相,如今身陷牢中成為階下囚。

世事之奇,莫過于此。

差役取出第一把銅鑰匙,打開第一道牢門。

主薄程道之用隨身鑰匙,打開第二道內門,這才算是完全打開牢門。

「人犯就在里面。」

程道之取出紙筆,既是在一旁參與審案,也是做卷宗文書記錄。

蘇大為點點頭,略一彎腰,走了進去。

程道之和另兩名吏員跟著進入。

其余差役和牢頭守在外面,一副小心翼翼如臨大敵的樣子。

牢中這人身份非同小可。

若是有任何差池,誰也擔待不起。

牢房中,光線尚可。

有光線從牆上窗口透進來。

窗口只為透氣用,開口狹窄,且高。

那個大小,連孩童都難以鑽過。

也正是有這個透氣口,這間牢里的味道不算難聞。

蘇大為走進去的時候,耳中听到一陣鐵鏈鐐銬的拖響。

一個滿頭花白的老人,佝僂著身子,盤坐在牢房一角。

听到牢門響動時,老人緩緩抬頭。

一雙幽深的眸子,透過蓬亂得灰發,投向大門。

蘇大為的視線與之踫在一起。

「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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