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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蘇大為提及長孫無忌,就令周揚如此喪氣?

因為周揚身上有長孫無忌的鉻印,怎麼洗也洗不掉。

之前他一直說服自己,只要把倭正營的差使做得好,陛下應該不會注意到像他這樣的小蝦米。

所以周揚幾乎將全部的心血都投注到了倭正營之上。

但是,現在蘇大為的話,提醒了他,令他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自欺欺人。

沒用的。

哪怕做得再多,之前為長孫無忌門下走,替長孫辦事,這層關系怎洗?

若說之前還當沒這回事,現在蘇大為站在面前,就是明明白白告訴他,沒法蒙混過去。

蘇大為與大皇帝李治是什麼關系?

與新晉皇後武媚娘又是何等樣的關系。

有這層關系在,他可以上達天听,直接把話帶李治耳中,周揚妄圖自己代替蘇大為,想坐穩倭正營?

想太多了。

從蘇大為出現的一刻,他就已經輸了。

正因為想明白這一點,他才會如此沮喪,可以說是心態崩盤。

放棄了,放棄抵抗了。

他有氣無力的以「葛優癱」的姿勢癱坐在胡凳上,翻著一雙眼楮,有氣無力的瞪著蘇大為,肚皮一鼓一脹,好像泄了氣的癩蛤蟆。

「蘇營正,你莫非是來取笑我的嗎?來看我的笑話?」

「說笑了,我哪有那麼多閑功夫。」

蘇大為笑道︰「這里本就是我的位置,我不過是過來拿自己的東西。」

說著,他的笑容漸漸收起來︰「我待同僚雖不嚴厲,但也絕非是能任人欺辱之人,周郎君,你在門前令兩個差役攔我,如此小伎倆太過惡心了。」

「我……」

周揚啞口無言,欲要分辯,蘇大為擺手道︰「事情過了就算了,你讓開吧。「

見周揚鼓著雙眼,面色復雜,蘇大為輕聲道︰「你放心,我這里也還是要用人的,營正你暫時不用想了,副營正留你一個位置。」

這話說出來,周揚身體一震,忙起身向蘇大為叉手道︰「謝,謝過蘇營正。」

蘇大為說的沒錯,倭正營營正自己是不用想了,若無關系,再有能力也不行。

而蘇大為不像崔六郎,他不但有深厚背景,而且手眼通天,更兼能力拔群。

這倭正營營正的位置,本就是他的。

而且現在蘇大為竟然當眾說出給自己留副營正的話,如果周揚還不放軟姿態,那就是不識抬舉,自尋死路。

他處事機敏,自然不會令自己陷入絕地。

而且轉念一想,如果在蘇大為面前好好表現,以此人往日所做所為看,沒準還真的要大用自己。

這樣反而是變禍為福了。

長孫這邊眼看是日薄西山,不知哪天就徹底完了。

若能換上蘇大為這條大腿,等于又找到新的出路。

想到這里,他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幾分。

那是一種很復雜的笑。

既有如釋重負,也有懷才不遇的一絲怨懣,還有一種想要討好蘇大為,卻一時做得比較生硬的尷尬笑容。

蘇大為不去理會他心里的想法,因為不需要。

見周楊恭敬的側身立在一旁,微微點頭,徑自走上去,直接在主位坐下。

片刻前,這個位置還是周楊在坐,但如今,主客之位已經易勢了。

「營正……」

周楊已經調整好了心態,向著蘇大為欲言又止。

「剛才門外的事我……」

「先不說這個了。」蘇大為不想提那些與此行目的無關的瑣碎小事,擺手道︰「我這次的來意,你應該知道吧?」

「是為了倭人的那件案子?」

「嗯,我盯著倭人細作已經很久了,倭正營也是為此而創立,听說有新的進展?」

「是,是有。」

周楊舌忝了舌忝唇剛要說這案子,就听有人冷哼一聲︰「周郎君現在官威越來越大了。」

「你!」周楊實在太過熟悉這個聲音,這兩年來,與此人明爭暗斗不知多少次。

他順著聲音猛一回頭,就立刻看到崔六郎正捧著幾卷文書卷宗,向著蘇大為快步走上來。

「營正,我去查找此案卷宗,所以來遲了,還請營正見諒。」

崔六郎看也不看周楊臉上的表情,從他面前經過,直接選擇無視。

然後將手里的卷宗,畢恭畢敬的放在蘇大為面前,鞠躬道︰「營正,這是此案的全部卷宗,都在這里了,若營正有不明白處,可以問我。

此案是我手底下的人在辦,我一直在跟進。」

「崔六郎,你不要欺人太甚!」周楊的眼楮一下子紅了,上前便要抓崔六郎的衣領︰「此案我手下也有人參與,我一直在盯緊此案,你怎麼不說?」

「做什麼?別動手動腳,在營正面前成何體統!」崔六郎一個閃身,將周楊的手撥開。

周楊還要撲上來撕他,蘇大為向一旁吃瓜的周大龍丟了個眼色。

後者上前來,雙手一分,將兩人攔住。

「夠了,營正時間寶貴,豈容你二人在此放肆!再胡鬧,統統趕出去!」

被周大龍借蘇大為的勢一嚇唬,周楊和崔六郎這才冷靜下來不再撕扯。

兩人各自站在蘇大為左右手,雖然沒再爭吵,但仍跟斗雞一樣,怒瞪著對方,看來平時積怨不小。

蘇大為目光落在面前的卷宗上,輕輕翻開,頭也不抬的問︰「六郎,你怎麼知道我要查這個案子?」

「營正日理萬機,每天有諸多事務要處理,難得來倭正營一次,必然是要過問最大的案子。

最近倭正營就這一件大案,所以我自作主張,先替營正提取卷宗,方便營正查閱。」

崔六郎臉上堆滿了笑容,回答得十分妥貼。

既不會讓人覺得太過獻媚,又不會讓人覺得有任何高傲架子。

蘇大為點點頭︰「你倒是會辦事。」

「營正過獎了,都是我的分內之事。」

崔六郎笑眯眯的道。

比起周楊,他的待人接物更加周到妥貼,這種是世家的傳統,不是周楊這種寒門出身的人能學會的。

用後世的話來形容,這就是一個人的「情商」。

蘇大為看著手里的卷宗內容,久久翻過一頁。

此時的情形很奇怪,平日里周揚與崔六郎勢如水火,這還是他二人第一次這樣安靜的站在一塊。

在蘇大為面前,兩個過去倭正營最大的掌權者,現在都偃旗息鼓,大氣都不敢出。

很多事,只有當時站在此處,才能明白。

蘇大為和原來一樣,又不一樣。

一樣的是他的面容,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不一樣的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無形的氣勢,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場,絕不是原來的那個他。

經歷過戰陣,在千軍萬馬中廝殺活下來,身上自然就有一份鐵血之氣。

而蘇大為的氣度,在這份鐵血下,顯得猶為沉凝和冷靜。

幾乎令周揚和崔六郎生不出任何別的念頭。

對彼此,他們互相看不順眼。

可在蘇大為面前,二人俱都是老老實實,甘心放低身段。

良久之後,蘇大為將卷宗合上,問出幾個問題。

「最先發現的是誰?」

這一點猶為重要。

周揚與崔六郎對視一眼,表情各異。

崔六郎開口道︰「營正,是我的一名手下,最先發覺不對。」

蘇大為手案在卷宗上,雙眼低垂,平靜的道︰「你將當日之事,細細講來。」

雖然剛才他看過卷宗,可卷宗畢竟是冰冷無情的文字。

托古人記錄簡略,惜字如金之福,蘇大為也只能有個粗略的印象。

現在,他想听听崔六郎和周揚對此事的描述,便于他理清脈絡,找出頭緒。

「大約是在半月前……」

半月前,屬于倭正營的一名「蛇頭」,在西市發現一名扒手。

蛇頭,是地下替倭正營辦事的外圍線人。

就像以前豐邑坊的「老鼠」一樣。

大唐長安西市三教九流,五湖四海,東西商人,技工百家無所不包,龍蛇混雜,在這樣的環境若想辦案,想要如魚得水,就非得有聰明可靠的「蛇頭」不可。

本來一名扒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引起蛇頭的注意,可巧就巧在此人剛好眼拙,對著屬于倭正營的一名蛇頭下手。

結果東西沒偷到,反倒被蛇頭發現,把人抓了,一番審問,知道此人是從外地來的。

本來按著規矩,要麼砍掉他一只手,要麼找個地方埋了都是正常操作,全憑蛇頭心意。

不想在搜索此人身上時,卻發現一樁大事。

這人在對蛇頭行竊失手前,還曾偷過別人,在他身上倒有兩三個錢袋。

其中一個,顏色形制特別,打開後,里面裝的除了一些銅錢,就只有一封信。

信不出奇,奇的是寫信人和收信人。

寫信的,赫然是東瀛會館的一名商人,而收信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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