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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談判

蘇大為的目地,一切都是為了軍功服務。

這是他第一次加入唐軍,也不確定以後還會不會參與大唐對外的征戰。

但既然來了,蘇大為的目標就是盡量多立功。

聖人言,立功、立德、立言。

如果可以,能一戰滅掉西突厥,也是一時佳話。

順便,還可以拉程知節一把。

還有獲得蘇定方的賞識。

回去對武媚娘,對李治,也算有個交代。

現在壓在頭上的長孫無忌已不再是威脅,今後幾年,蘇大為也想嘗嘗躺在功勞薄上,肆意享受人生的生活。

對,他就是這麼沒出息,就是想不用勞心勞力,還能舒舒服服的過日子。

至于前世看到什麼王霸之氣,虎軀一震……

醒醒,這不是亂世,這是盛唐。

無緣無故想什麼逆天改命,那得造掉多少人命啊。

盛世大唐,有再折騰的必要嗎?

至于什麼科技樹,什麼帶領大唐來場工業革命什麼的,洗洗睡吧。

蘇大為自認自己的水平,也就是造把牙刷什麼的。

屬于中人之資。

就連火藥的配方他都記不全,讓他去搞什麼攀科技樹,太難為他了。

好在還有些腦洞,這一世,也算有不錯的根基,身為異人,身手也不錯。

和武媚娘又是自家人的關系。

再交好大唐一幫名將,天下大可去得。

對了,像安文生那樣,有錢有閑,吃喝不愁,到處旅游倒是不錯。

不過長安城還有柳娘子要侍奉,要給柳娘子養老送終,暫時也想不了那麼遠。

而且這一切,說回來,都得先把眼前這一仗打好再說。

俗稱︰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若無足夠的功勛,光憑武媚娘信重這一點,今後只怕今後少不了被人眼紅。

打下這一戰,至少也能太平個幾年。

正因如此,蘇大為才苦心謀劃。

到了現在這一步,他的計劃已經完成了大步。

只要眼前咥運稍稍配合一下,便能躺贏。

帳外傳來腳步聲。

咥運眉頭微微一揚。

蘇大為不禁向帳外掃了一眼。

一個人形的輪廓出現在簾帳上。

「俟斤,羊肉烤好了,現在給您端上來嗎?」

一名狼衛在簾外低聲問。

帳內的氣氛瞬時變得微妙起來。

在這片帳蓬中,原本咥運與蘇大為暫時處于一種「均勢」。

蘇大為身手高明,三步之內,足以輕松殺死咥運。

但是,他現在對咥運有所求。

有所求,便不可能輕易出手。

咥運也要小心守護這份平衡,免得蘇大為挺而走險。

但現在,兩人之間微妙的平衡,被外來的因素打破。

狼衛在外面要給咥運送晚膳。

咥運不可能不回應。

拖延久了,必然會引起外面侍衛的疑心,到時一涌而入,蘇大為就算能月兌身,也不可能與咥運再談合作之事。

而咥運,誰能保證他不大聲呼救,或者是給予暗示,召人來除掉蘇大為?

蘇大為能給的,李治同樣能給,而且能給得更多。

現在這個時候,蘇大為還沒有展現出,能令咥運心動的東西。

而與蘇大為談下去,對他是一種不確定的狀態。

咥運會怎麼做?

選擇權,一下子落在咥運身上。

蘇大為的雙眼死死盯著他,就像是盯著一條毒蛇。

但凡咥運有任何異動,都將引起他的應激反應。

「俟斤?」

外面的聲音帶著幾分詫異,也透出隱隱焦急。

「我能進來嗎?」

咥運目視蘇大為,張了張嘴,以嘴型向他無聲的道︰「先吃飯。」

蘇大為沒說話。

咥運這才向帳外,對著馬上要闖入的侍衛道︰「別急,烤肉多備一些,再拿點酒,拿兩份送進來。」

門外的人似乎呆了一下︰「俟斤,你……有客人嗎?」

咥運剛要回答,突覺喉頭一涼。

蘇大為的手指再次捏住他的喉頭。

如果他說錯半個字,難保不被像捏碎核桃一樣,捏碎喉結。

咥運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絲凶芒,但他很快將這情緒壓下去。

伸手按在蘇大為的手腕他,目光直視蘇大為,微微搖頭。

這才向著帳外惱怒道︰「去準備就是,哪來這麼多廢話。」

「是是。」

帳外的人不敢多問,忙下去準備。

「現在可以放開了嗎?」

咥運試著想去扳蘇大為的手,卻發現對方的手像是鐵鑄的一樣,異常生冷。

蘇大為看了看他,緩緩收回手︰「你是聰明人,最好不要玩花樣,否則會後悔。」

「能和平解決的事,我從不冒險。」咥運面無表情的道。

「和平解決?」

蘇大為笑了。

「突厥人向來喜歡搶掠大唐商人,犯我邊境,和平二字從你口里說出來,還真是諷刺。」

「蘇帥,你苦心找上我,應該不是來說這些廢話的吧?」

咥運雙手案住桌角,臉上閃過一絲挖苦︰「不知我能為你做些什麼,或者,你又能為我做些什麼?」

「這是個好問題。」

蘇大為腳尖輕輕一挑,將先前地上斷成兩截的刀尖挑在手里。

迎著咥運變色的臉︰「不如先吃飯,邊吃邊談。」

刀尖鋒利,現在在切割著熱氣騰騰的羊肉。

羊肉烤得外焦里女敕,汁水橫流。

現在刀尖就在蘇大為的手上,隨意的切割著羊肉。

咥運的眼楮就一直在那刀尖上,隨著刀在羊肉上劃動。

不是餓,而是怒。

蘇大為在他面前這番舉動,無疑是一種強烈的暗示。

「羊肉我幫你切好了,這份是你的。」

蘇大為將切割得細碎的羊肉裝了一盤,推到面色鐵青的咥運面前。

又拉過自己那份,也不顧油膩,伸手抓起一塊就往嘴里送。

折騰這麼久,他也餓了。

「味道還行,不過還缺了點調料,如果有西域那邊的香料加進來,味道會更美,現在只抹了點鹽,將就能吃。」

蘇大為一邊吃著,一邊隨口評價。

那半截刀尖,被他手腕一翻,倒插在桌上。

咥運喉結蠕動了一下,愣了片刻,突然笑了笑,伸手抓起面前的羊肉,也吃了起來。

帳中沉默,只有一片咀嚼聲。

等羊肉吃完,兩人又各自拿起酒。

蘇大為拔開牛皮袋的軟塞,湊到鼻前嗅了嗅。

咥運譏諷道︰「怎麼,怕有毒?」

「肉都吃了,也不在乎這點了。」

酒足飯飽,咥運面無表情的將雙手在毛氈上擦了擦,看向蘇大為︰「吃完了,可以談了嗎?」

他這個舉動是極其失禮的。

雖為突厥人,但他是可汗的兒子,身份高貴。

平常衣食住行都不缺人伺候,像這樣手抓著羊肉吃,吃完隨手擦拭的情況,不說絕對沒有,那也是極少的。

通常,會有美艷的胡女,用金盆盛滿清水,端到他面前,給他淨手。

席間或許還會有胡旋舞,一系列賞心悅目的節目。

這真是咥運吃過最索然無味的一頓飯。

但他還不能生氣,至少面上不能有任何表現。

「可以談了。」

蘇大為學著咥運將油膩膩的手,往地上的毛氈擦去。

這毛氈質地極好,是用雪駝身上最細軟的毛,編織而成。

但現在,卻成了二人的擦手布。

「我長話短說吧。」

蘇大為腦子里斟酌著用詞。

咥運盯著他,臉色頗有些陰冷,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先是扮做牧人接近自己,接著又是威脅,又是騙了自己一頓飯。

這還特麼算短說?

若不是顧忌此人身手了得,咥運早就當場掀桌子了。

「咥運王子,我清楚你與大唐的關系,你也清楚我與武皇後的關系,我覺得既然大家都有這份關系在,有些話,便可以談一談了。」

「有屁,快放。」

咥運臉色一黑,幾乎是從齒縫里蹦出一句。

都這時候了,這蘇大為還在與他繞圈子。

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往常這個時候,他不是在召集將領議事,就是在胡女的胸口肚皮上,哪有這樣的憋屈?

「你看,你也想早點談出個結果,在這一點上,我們取得了共識,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蘇大為沖他笑了笑。

然後不緊不慢的道︰「這一戰,唐軍必須要勝,所以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提供一切必要的情報,在必要的時候,我還希望你能幫我推動一些事,比如,沙缽羅可汗的某些決定。」

呯!

咥運狠狠一拳砸在桌上。

木桌發出喀嚓一聲響,居中裂開。

蘇大為看著桌上的碗碟和羊骨、酒袋徐徐跌落在地,面上表情絲毫不變。

他知道自己提了一個非常狂妄的要求。

完全把咥運當做大唐在西突厥內的「線人」去使用了。

但實際上,咥運與李治是各取所需。

在西突厥顯露明顯敗績前,他是絕不會向李治俯首稱臣的。

這種狀態很微妙。

原本咥運的戰略便是趁著大唐太宗駕崩,唐軍無遐顧及西域,鼓動阿史那賀魯自立為可汗,稱雄草原。

如果大唐多亂個幾年,咥運從阿史那賀魯手里接過金狼旗,他有信心,定能帶領西突厥走向強盛。

但是,大唐恢復的時間太快了。

快到遠遠超過咥運的預料。

而且,咥運想從阿史那賀魯手里奪權,也並非那麼順利。

前有阿史那沙畢,更前面,還有阿史那賀魯其他的兒子。

阿史那賀魯能成為西突厥可汗,靠的也不僅是他的血脈影響力,他的能力並不差。

與李治的聯系,是一種策略。

咥運需要借大唐的力量,幫助自己清除異己。

同樣,李治也需要借咥運的情報,幫助他清除朝中的異己。

這是一種奇妙的緣份。

兩者的區別在于,大唐的國力實在太強盛了,恢復得太快。

而咥運這邊,還沒能實現自己心中的統合。

這種情況與大唐作戰,西突厥縱然能逃過這一次,也難逃下一次。

時間越久,大唐對西突厥就越能形成碾壓之勢。

這一點,做為在大唐生活十余年的咥運,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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