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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此風斷不可長!

行禮罷,再次分賓主落座,鄒儀道明來意。

「這樣啊……」周光濟听完敘說,面上不由現出沉吟之色,道︰「洪河之堤的修建、鞏固,關乎豐樂郡父老鄉親的安危,老朽也不能袖手旁觀,那樣吧,李管事,你到賬房支取五百金,讓鄒大人帶走,也算老朽對于整修洪河之堤一事的小小心意。」

鄒儀臉色微變,卻不見絲毫喜色,緊緊看著周光濟,道︰「周老似乎沒听懂下官話中之意,君上之命,就是讓諸家出人力、錢糧,共克時艱。」

這周光濟當他是叫花子嗎?以五百金打發于他?

周光濟故作不解,道︰「鄒大人,老朽現在不是在出錢糧嗎?這五百金,在豐樂郡可夠一中產之家五年糜費用度,莫非鄒大人嫌少?」

鄒儀壓下了心頭漸起的怒火,根本沒有在金銀數量上扯皮,反而有辱一郡封疆的體面,而是沉聲道︰「洪河之堤,關乎豐樂郡安危,周老當顧全大局才是,況鄒某一路行來,目之所見,可見周老家中僮僕過萬,佃農更是不知凡凡,縱然抽出一些,又不會影響什麼。」

未等周光濟開口,一旁其子周懷文,四十歲模樣的中年人,鼻子中冷哼一聲,打斷道︰「鄒大人,草民沒有听錯吧?這是讓我周家服徭役?可我周家世代居住于豐樂郡,哪怕是司空範公在此督造河堤時,家中子弟都未服過徭役,鄒大人莫非忘了,我周家累世公卿、簪纓士族,可是有免役之權的……怎麼,鄒大人方假郡守之職,就要罔顧國法,肆意行事嗎?」

周光濟咳嗽了一聲,沉聲喝道︰「懷文,不得無禮,鄒大人剛履任,不明白一些細情,許是把我等當成了渚林縣的那些尋常士紳人家了。」

一旁默然靜听武德本,靜靜看著這一幕,就有些坐立不安,心頭開始後悔剛才自己為何沒有趁勢告辭。

鄒儀深吸了一口氣,面色幽幽,道︰「可君侯之言,就是讓郡中無論世,出子弟上河修堤,周老當知,洪河一但決堤,就不是一家一姓之事,那時豐樂郡將成千里澤國,流民失所……」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此事自有肉食者謀之,朝堂公卿智略過人,相信定能籌畫妥當,鄒大人尋我一垂垂老朽,鄉野林叟,縱是有心,也是無力,鄒大人怕是找錯人了。」周光濟說著,似是「悲天憫人」地嘆了一口氣,道︰「若鄒大人嫌少,老朽可再多奉送五百金,聊表一番心意。」

堂堂一郡之守,封疆大吏,被人當商賈一樣討價還價,鄒儀再是好脾氣,也終于忍無可忍,聲音不由幽冷幾分,沉聲道︰「難道你要違抗君命?」

見鄒儀翻臉,周光濟臉色也不好看,聲音也轉冷幾分︰「老朽可沒這樣說,只是濫發徭役,分明是亂命!鄒大人,也不是老夫說你,君侯年少,不知深淺,你作為臣子,當在一旁規勸才是,如何也能跟著胡來?如此亂命一旦傳揚開去,損害的難道不是君侯的賢名?」

說著,端起一旁幾案上的茶碗,撥動著茶湯,分明是不欲深談,端茶送客。

被周光濟倚老賣老教訓一通,鄒儀面色陰沉似水,起身,冷冷道︰「周老之言,下官受教了,告辭!」

目送鄒儀拂袖而去,周光濟搖頭笑了笑,半是譏諷,半是感慨道︰「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

也不知是在說鄒儀,還是另有所指。

武德本只覺得頭皮發麻,強自一笑,勸了一句︰「周老,左右不過一些僮僕,何不允了鄒大人。」

在武德本看來,好民不與官斗,鄒儀再怎麼說也是一郡封疆,況其人所言不無道理,若是洪河之堤潰口,他們也不會毫無影響。

「不是老朽慳吝,而是此風斷不可長!今日那小君侯讓我服徭役,明日說不得就要清丈田畝,強令我等開釋僮僕了……老朽在溫邑有著一些人面兒,消息倒也伶俐,你可知這位小君侯,用了何人為溫邑宰?」周光濟眸光深深,譏誚道︰「晏昌,賢佷可能不知這是何人,這人在楚國時,幫助一幫泥腿子,分公卿士族田畝,誠為天下一等一的無法無天之輩!」

武德本嘆了一口氣,他祖父曾是長樂郡守,但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黃歷了,他武家卻沒有這周家的底氣。

只是……

這周光濟言談之間,對君侯沒有多少恭敬可言,實在讓人驚恐。

周光濟道︰「賢佷,老朽稍後會知會各家,這次我等要同進退,絕不能讓人得寸進尺,步步蠶食!」

「周老,不管如何,鄒儀有一句話倒沒有說錯,一旦洪河決堤,我等之產業也會受著影響。」武德本沉吟片刻,還是勸了一句。

畢竟即將將為姻親之家。

周光濟還沒說話,一旁的周懷文,就先笑了笑,道︰「武兄有所不知,我那個在郡府作事的佷子提過此事,其實,僅僅加固修文、陽平兩縣河堤,郡中人力還是堪夠的,至于渚林等三縣,大可不管不顧,任憑淹沒,反而泄了洪水,確保郡城之安,況洪水正有退去之時,彼時,等正好大舉並田,收納流民……做一場功德。」

許是即將成為姻親之家,周光濟的長子,周懷文言談之間,也少了幾分遮遮掩掩,言語之無恥,令武德本都暗皺其眉。

當然,周懷文之言雖然略有幾分赤果,但卻是實情。

每到大災之年,流民蜂擁,正是兼並田地,畜養奴僕的絕滅時機。

可以說,那時就是郡望世家,縣中豪強的饕餮盛宴。

武德本臉色變幻,心頭卻蒙上一層陰霾。

武德本揣著心事,告辭離去。

周懷文看著武德本離去,似乎也猜到了武德本的一些擔憂,問道︰「父親,君侯即位以來,行事峻刻,對大臣、宿將都不吝刀兵,武德本之擔憂,未必沒有根據。」

周光濟微微一笑,不在意道︰「為父自然有著依仗,這少年君侯行事剛愎,威服自用,但卻看不清大勢,有蘇一氏還能支撐多久,尚在兩可。」

「這……孩子愚鈍,還請父親明示。」周懷文面色微變,說著,沖四周的下任揮了揮手,屏退左右。

周光濟卻毫不在意,在場之人都是家生子,生死早于周家之手,哪個敢去告密。

「父親方才之言是何意?」周懷文問道。

周光濟道︰「隨為父走走,十年前的國戰還記得嗎?」

周懷文點了點頭,上前攙扶著周光濟向後院走去。

「當年,鄭國大軍都打到了豐樂郡……」周光濟憶起往事,也頗為唏噓,「後來若非為父識時務,周氏一族,老老少少幾千口人,幾不能活,當年雖苟且一時,但好歹結識了鄭國少宰以及幾位公卿,這幾年族里經營糧布生意,也多有生意上的往來,這些你應該也知道。」

周懷文點了點頭,恍然道︰「家中生意已鋪設到鄭國一些郡縣,說來也奇怪,遇到官面上,往往多有便利,原來是父親」

「都是那時有意結交的一些朋友給予方便。」周光濟道︰「所以,老朽最近才從那些朋友口中听到一個傳聞。」

周懷文怔了下,問道︰「什麼傳聞?」

「鄭國將發大兵,一舉軫滅蘇國,此刻已經在整軍備戰了,蘇國這次可沒有衛國援軍。」周光濟感慨道︰「只怪我們這位小君侯,做事太過狠辣。」

周懷文身形劇震,道︰「父親,消息可靠嗎?」

「你管著家里的糧食生意,應該知道前段時間,鄭國邊郡糧食供不應求,一國之戰,怎麼可能不提前籌備,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啊。」周光濟提點道。

凡國戰,肯定會囤積大量糧草輜重,再是如何掩藏,也會有一些蛛絲馬跡留下。

周家本就經營糧布生意,不管是從一些細節,還是從周光濟早年和鄭國官吏的一些交情打听來的消息。

兩相結合,都同時佐證著判斷——鄭國將大舉犯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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