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夜幕悄無聲息的降臨,似是給一切未了的事都畫上了一個休止符。
而這個本該是最安靜祥和時刻,某個小院中卻格外的熱鬧……
「呼,啪!」
像是藤條抽打陀螺的聲音,緊接著叮呤 啷的桌椅踫撞聲也相繼傳了出來。
「莫打了莫打了!玉娘你消消氣,打在我身痛在你心,啊,疼疼疼,快來人看吶,有人謀殺親夫了!」
「你給我站住!十九你別護著他,今天我就是要教訓這個不知羞的下流胚子!」
訓夫!何其強勢的女子!
玉娘長裙盈盈的廣袖下倒握著根雞毛撢子,隨著起伏的酥胸規律的顫動著,眉眼間帶著幾分薄怒,與桌子對面的林晨十九相互對峙。
方才林晨一番殺豬似得喊叫,弄得她心中頗有些羞惱不堪,可側眼瞥見里屋新換的床單被褥,剛軟下的心又堅定了起來。
「什麼下流胚子,我,我就是看床褥髒了才換一換的,你可莫要冤枉了我!」
林晨躲在十九身後探頭探腦的,自以為香芸不會把那些羞人的事捅出去,便信口胡謅了起來,哪里知道他的陶大小姐早就把他給賣了個徹底。
「髒了!?」他不說還好,玉娘見他欺瞞,心中惱意更甚,恨恨的咬了咬牙,撢子啪的一聲打在面前的木桌上,「你這麼喜歡在我房里……下次不必瞞我,玉娘便站在一旁看著你們嬉戲可好!?」
「那再好不……」林晨下意識的差點吐露了心聲,待看到玉娘要吃人的眼神,這才反應了過來,趕忙正經神色嚴肅的道,「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玉娘,你未免也太輕視我了。」
「呵,你是什麼樣的人?」玉娘都被他氣笑了,「林大俠士說這句話之前不先解釋一下唐昭姑娘的事嗎?」
「唐姑娘?」他面色一愣一愣,「我跟唐姑娘怎麼了?」
「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清楚!」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我跟唐姑娘可是清清白白的啊。」
「香芸都告訴我了,你還在這里狡辯!你是要氣死我!」玉娘氣急,揮著撢子就繞了過來。
林晨眼見著就要挨揍,趕忙扶著十九的縴腰又繞了一個圈。
十九面色一紅,也不反抗,跟在他身前擋著玉娘的視線。
「不許動!」
「傻子才不動呢!」
兩人嗆著嘴幾番拉扯,玉娘站在里側氣喘吁吁,林晨則背對這大門,靠在十九身上歇息。
十九雖然喜歡與他親近,但此刻顯然不是時候,只見她轉過俏臉,悄聲提醒道,「玉娘身子才沒好幾天,你莫要氣著她了,午間的時候,我們與香芸商量好,在她返京之前,讓你留在桃園的。」
說著,朝他身後的大門使了使眼色。
林晨心里一喜,卻按捺下心頭的激動,從十九身後鑽了出來,義正言辭的道,「胡說什麼呢!玉娘氣不消,我就是死在這也難恕其罪!」
玉娘面色一怔,還沒反應過來,林晨便突然在十九光潔的俏臉上親了一口,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望著他逃離的背影,玉娘哭笑不得的放下了手中的撢子,走到十九面前。
「你呀。」
並非責怪,她惱林晨也確實有幾分演戲的成分在里面,目的自然是為了讓他去桃園。
香芸即將啟程回京,他們倆再見面……怎麼也該是自己病重的時候了吧?
「他很笨。」十九臉色微紅,淺笑一聲道。
見著如此乖巧的她,玉娘忽然想起午間的事,心中壓抑的愧疚愈深……隨後牽著她的手,在方才林晨親吻的地方又覆上一吻。
「對不起。」
十九明白她的心思,卻只是抿著嘴唇搖了搖頭,隨後柔柔的靠進了她的懷里。
「十九永遠都不會責怪玉娘。」
「嗯……但是……」一行清流潸然而下,玉娘將她緊緊地摟緊了懷里,在她耳邊不住的呢喃,「對不起……對不起……」
不過幾聲之後,嘴唇便被一只縴細柔女敕的手掌輕輕地壓住了。
「累了。」
玉娘面色一滯,隨後溫柔地望著十九,將她的指尖握在手中。
「嗯。」
不多時,房門便輕輕地關了起來。
房間外秋風蕭瑟,月色迷離。
房間里溫言細語,令人神往。
……
……
……
清冷的月光將某個搖搖晃晃的走在去往桃園小徑上的人影拉得老長。
胡府後宅侍女不多,剛才偶爾遇到兩個掌燈侍女也只是匆匆的與他打了個招呼,便忙自己的去了,如此走著,林晨便覺得有些孤單。
「玉娘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
一陣夜風吹過,他緊了緊身上的衣衫,皺著眉埋怨道。
他此刻有點頭疼,焦躁地一腳踢開了身旁的小石子,石子落在一旁的花壇中發出啪嗒的一聲輕響。
當然,埋怨歸埋怨,他也明白這是他自己的問題,可是以他們兩個的關系,真的有必要這般‘刀兵’相向嗎?說起來玉娘也真是有些卑鄙了,真要亮兵器,到床上去他是不會虛的。
幻想著如何擊敗了玉娘,讓她好好的低頭認了錯,他心中終于是松快了些。
但與此同時,疑問也冒上了心頭。
唐昭與他是什麼關系?
按理說,玉娘正在吃飛醋的時候不會說些無關的事情,但……他們兩個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啊。
雖然自那次生死與共之後,他對唐昭也有了些認同與好感,但唐昭對他頂多也就是不討厭吧?至于有到讓玉娘戒備的程度嗎……
莫名其妙。
女人吃起醋來還真是一點都不講道理。
心中正暗自吐槽著,呼的一聲,一道身影突然擋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眼看去,還沒看到臉,卻一眼就認出眼前的人。
「南嬌?」
「林晨!終于找到你了!」
「找我?」林晨一怔,「這大晚上的,你找我什麼事?」
自到了胡府,那洗腳的約定便也完成了,當然,那些妹妹們換班休息的時間,還是願意來找他听听故事,他也樂得跟這些個小美人嬉鬧,但這麼晚卻還是第一次。
「不是我找你,是大姐!」楚南嬌輕拍了拍胸口,緩了口氣道。
那份波濤洶涌,看的林晨直咽口水,但好歹還是忍住了,移開目光開口道,「唐姑娘?」
「對,你快隨我來。」楚南嬌說著,上前拉住他就要走。
林晨趕忙拉開她的手,「停停停。」
「怎麼了?」楚南嬌轉身疑惑道。
「那個,有事明天說行不,我這會要去……」
「不行!」楚南嬌柳眉一簇,堅定的否決道,「大姐說是很急的事,必須現在!」
「這……好吧。」林晨心中有些猶豫,可轉念一想,到桃園的事也不著急,先去听听唐昭要做什麼也無妨,說不定真有什麼耽擱不得的急事,如果不是的話,大不了就推了。
當然,他不知道楚南嬌已經找了他很長時間了,這個‘必須現在’也沒有多少含金量。
「快走。」
「嗯。」
做好了決定,林晨便緊隨著楚南嬌往一旁的岔路上走去,然而才走了兩步,一抹體香鑽入鼻腔,緊接著他就撞上了楚南嬌柔軟的背臀。
「嘶……怎麼了你。」
「我忘了件事情!」
「嗯?」
「大姐說,讓你端一疊菜油去。」
「嗯!?」
……
兩人匆匆的跑了趟後廚,等到了唐昭的小院,又過了兩盞茶的功夫。
夜幕漸深,這里便越顯安靜。
「喂,南嬌,你家大姐不會是要整我吧?」
林晨走到院門口,心中便感覺到了陣陣的不安,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家大姐整你還用得著偷偷模模的?她可是將所有姐妹們都支出去巡夜了。」楚南嬌翻了個白眼道,隨後便推開了院門,往左邊指了指。
「去吧,第三間屋子。」說完,便轉過了身子。
見她轉身要走,林晨心中越感不安,可手中端著菜油又不好抬手去攔,只得愣在原地輕喊了一句,「你不去?」
「既然大姐找你是密事,我怎能去听?你快去吧,莫讓大姐等急了。」
楚南嬌不耐的擺了擺手,說話間便走遠了。
事到如今,也不好逃跑了吧?
這個唐昭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轉頭看著楚南嬌消失的背影,他狠狠地咽了咽唾沫,抬腳往里走去。
他心中忐忑,便躡手躡腳的模到了房門前,屋里似是沒有點燈,漆黑一片,正猶豫著要不要敲門,里面便傳來了唐昭的聲音。
「是……林晨嗎?」
她的聲音有些無法察覺的顫抖,似林晨這種沒心沒肺的,想是听不出來了。
「啊,嗯。」
「進,進來吧。」
「哦。」
林晨應了聲,空下來的一只手狠狠的在臉上抹了一把,隨後做出了個僵硬的微笑表情。
女乃女乃的,一會進去就跪下求饒,然後問問哪里惹了她了,態度一定要端正!
心中如此決定著,他鼓足勇氣推開了門。
「吱呀。」
就著微弱的月光,屋里的事物便映入了眼底。
房間很簡潔,干淨利落的布置,干淨利落的裝飾,很有唐昭的風格。
而她本人,也干淨利落的側身坐在桌旁。
皎潔,干淨。
月光,和她。
還沒等他緩過神來的下一刻,唐昭素手輕抬,內勁涌動,房門便啪的一聲關上了。
眼前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唐……」
「別說話。」
正有些無措,一陣香風便鑽入了懷中,緊接著手中多出一條細細的繩索。
「只這一次……」
唐昭說的是什麼意思,他不是很明白,但下意識的輕輕拉動繩索,那揚起的玉頸,讓他失去了所有理智……
房間外,冷冷清清。
房間里,春色如火。
……
深夜,桃園。
「小姐,別等了,如此深夜姑爺想是不會來了。」小茹走到窗邊,為自家小姐披上一件風衣,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心疼的道。
「兩位姐姐都是心善之人,今日香芸才……」說到這里,她微微頓了頓,臉上多了兩片紅霞,含糊不清的說出後面兩個字,這才接著道,「她們必然會想辦法把那個混蛋轟到這里來的,那個混蛋想是沒會到意,又跑去哪里鬼混去了!」
陶大小姐的房間里燭燈通亮,炭火燃燃,她此刻卻像是是個等不到歸人的怨婦一般,自怨自艾。
不過這也怪不得她,哪有女子這種日子不希望愛人陪在身邊溫柔以待,輕聲撫慰的?
「小姐怎能這麼想,姑爺可不是這麼隨便的人,再說了,這天底下現在哪里還能找出胡府里這麼多絕色?」說完,小茹悄聲詢問道,「要不,小茹去外面找找?」
桃園配有幾個侍女,她倒也不怕沒人伺候。
香芸咬了咬嘴唇,思慮片刻狠狠的跺了跺腳,呼的站起身來,「不必了,天色這麼黑了你上哪找去!便讓那個狠心的混蛋逍遙快活去吧!」
說完,便火急火燎的跑到了床邊,蹬掉錦鞋,一個翻身便蜷進了被子里,動作太急還撕扯到了傷口,疼得她一皺眉輕呼了一聲,可依舊倔強的沒有轉頭,一直盯著前面,也不知道是在跟誰慪氣。
小茹看在眼里也是無奈的撫了撫額。
這兩人現在都已經如願以償了,怎的還如此像個小孩子似的斗氣。
不過姑爺混歸混,今天是小姐的大日子,他必然不會那麼沒心沒肺的。
想到這,小茹開口安慰道,「小姐莫擾,明早天一亮小茹便去問姑爺的去向,保證第一時間找到他。」
說完,半晌沒等到小姐的回應,她正要再問,床里側便傳出了細微的聲響。
「隨,隨便你,那混人現在不知道在哪逍遙快活呢,明早要是讓我抓了現行,看我不……」
听著自家小姐嘴硬的放著狠話,小茹不禁掩嘴笑了起來。
香芸听著她的笑聲,說著說著,也不知道怎麼就笑了起來,鶯燕啼歌好不悅耳。
她們心里其實也明白,這個假設是不成立的,林晨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男人……這會大概是被趕出來,躲在哪個柴房里睡著了吧?
他一向是那般不解風情的木頭。
笑累了,香芸轉過身,望著窗外閃爍的星星,柔柔的閉上了眼楮。
明早看見他,又會是怎樣的一副光景呢?
找他的時候要帶上一件披風才好。
想著,疲憊了一整天的香芸甜甜的進入了夢鄉。
小茹見到小姐安心,心中稍定,吹息燭燈,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屋外,深夜漆黑一片。
屋里,小姐滿月復期盼。
同一片夜色下。
幾個房間里的氛圍大相徑庭,卻又仿佛緊緊聯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