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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

四月。

春雨在大地上開出白花。

凡世的人們,對已經發生的,即將發生的知之甚少。

反正總歸是無法承受的災禍,那麼大一點小一點又有什麼區別?

所以,有時候糊涂,反倒是能夠安然地活著。

新朝舊朝更迭的傷疤已經結痂,愈合,便是呂雉換成了魔呂雉,對普通人而言,其實也沒什麼區別。

而待到他們自己遭遇了那些災禍,亦不過是剎那的功夫,還是沒有什麼痛覺。

所以,人間是「和平」的,只不過茶樓說書人會說些神神叨叨的神鬼志異,讓人們對那些隱藏在迷霧的神秘禁忌和恐怖更為敬畏。

然後,他們才能更為虔誠地去到新朝剛剛修出的無清宮,焚香叩拜,染得一身香火,求得一心平靜,繼而逆來順受。

如今,皇帝突然病重,臥榻不起,朝中大臣已然在議太子之事。

皇帝如今有兩個兒子,一為戚夫人所生的「趙王」劉意,一為傅夫人所生的「魯王」劉盈,而皇後卻未曾產子。

只不過,皇帝一病倒,所有的大權直接落歸了皇後手中,太子之事顯然不可能繞開她。

呂後卻似乎沒管,她崇尚無為而治,修葺太清宮,歷時一年,于年初終是重開宮門。

只不過,「太清」兩字卻改為了「無清」,是為無清宮。

宮中的道士都是她親自指派的人,而非道鄉所來。

而宮中供奉的金身,也不是那些常見的神仙,而是一個名為「無清」的聖人。

眾人只知曉道門三清,這「無清」卻不在三清之中。

但是,呂後取出了一本不知哪兒來的古籍,古籍里則是寫清楚了。

三清不過過去聖人,無清乃是未來聖人。

呂後在明面上權勢滔天,在幕後更是陰癸派的掌教。

陰癸派,深不可測,和教會更是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傳統的諸如武者游俠,道鄉佛土,根本不可能與之抗衡。

明面,幕後,皆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那麼便是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亦是簡單之至,更何況遵從著面子上的規矩,立了一個無清宮?

無清宮,香火不斷。

權貴往來,絡繹不絕。

一時間,皇都煙貴,祈福者成群結隊。

而此時

在無清宮外三十里處,有一處校場卻亦是人山人海。

為何?

因為這是皇家難得的一次破格錄用。

但凡被選中者,將有機會成為呂後侍衛。

據說是呂後不拘一格降人才,希望從普通人里選拔出一些能人異士,再加以培養,之後成為宮廷侍衛。

成為皇後侍衛,對于普通人來說完全是一步登天。

而且,這呂雉艷名遠揚,被譽為天下第一美人。

美艷絕倫,權傾天下,可以說,這是世上最完美的女性了。

而如今,這樣一個女性卻快要失了丈夫,成為寡婦。

不說地位,單說能靠近她,就是萬千男人的夢想了。

剛開始,眾人還只是抱著看熱鬧的態度。

畢竟,成為皇後侍衛,這定是要文武雙全,通過種種考驗,絕大部分人根本連去測試的資格都沒有,只配在邊上看熱鬧。

可當他們看到測試的方式後,他們瘋狂了。

測試很簡單。

校場里十座新建的屋舍。

測試者只要進入這屋舍停留一分鐘,那麼就算過關。

頓時間,所有人都開始排隊測試,男女老少都有。

數萬的人匯聚在這里,一個個翹首以盼,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那個幸運兒,但在進入其中後,基本上沒有人能撐過一分鐘。

這兩三天下來,測試了數萬人,但平均每天能通過的不過十來個而已。

即便如此,排隊的人依然極多,恍如十條長龍蜿蜒而遠,一眼看不到盡頭。

人群里,亦有諸多紛紛議論。

「那屋里究竟有什麼,為什麼那麼多人一分鐘都撐不過去?就算掉到水里,憋氣也能憋上一分鐘吧?」有人不解,開口詢問。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我也納悶呢如果說內里有毒煙毒霧,機關暗器等等,那為何走出來的人全然毫發無損。」

旁邊,又一人壓低聲音道︰「我打听過了,那些人說屋子里什麼都沒有,但是,他們會生出一種強烈地想要離開的。他們壓不住那,然後就自己走出了屋子。你說怪不怪?」

這話才落下,旁邊一個豎耳偷听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副「小丑竟在我身邊」的樣子。

這人笑了半天才道︰「人家是不肯告訴你,這才胡編亂造,你還當真了?」

「我說的可是千真萬確,而且這件事也不是秘密,你若不信,去花費些冤枉銀子尋人問問便是了。」

听到這番言辭,旁邊頓時有人信了幾分。

可是

什麼叫做「生出一種強烈的想要離開的」?

什麼壓不住?

不就六十秒嗎?

又不是什麼打生打死的考驗,六十秒都堅持不住嗎?真是可笑!

頓時間,不少人心底都生出了希望,覺得自己一定會是特殊的那一個人,然後被選中,再經過訓練,從而成為皇後侍衛,光大門楣,光宗耀祖。

此時

校場高處,一名約莫三十的宮女和一名十五六歲的年輕宮女正端坐著飲茶。

這自然是魔呂雉身邊的魔女秦厭,以及徐寶寶。

這兩人在魔女之中,都屬于很恐怖的類型。

秦厭能入夢四境,徐寶寶能剝皮換皮,在之前的魔女宴會上,莊魚對這兩女都極為忌憚。

其實,兩人沒必要來親自來校場。

因為此時的兩人也在擁擠的人群里排隊,同時感受著內里的氛圍。

「秦姐姐,再招幾日,待湊齊了一百之數,就差不多啦哎呀,這樣的日子真是沒有挑戰性」徐寶寶很有宮女禮儀地正經端坐,可嘴里的話和宮女的身份半點關系都沒有。

秦厭用病懨懨地神色,看了一眼她,問道︰「你喜歡有挑戰性的事?」

徐寶寶元氣滿滿道︰「當然。」

秦厭嘿然一笑︰「那一日,當讓你和孟淨在一起,去感受一下真正的挑戰。」

提到孟淨,徐寶寶頓時不笑了。

孟淨已經死了。

這是不朽宮,唯三死去的魔。

徐寶寶那一天沒參戰,只是隱約听說了發生之事。

群妖拔地而起,參天枝干在陽光里閃爍著黑色金屬的光澤,槍林彈雨傾瀉而下,虛空空洞般的烏鴉漫天飛著,不時俯沖而下,摧枯拉朽地燒盡一切當道者而那一道幽藍瞳孔的魅影,卻在這混亂的戰局里四處竄著,機動無比地彌補著一些剎那顯出的破綻。

魔雖強,魔徒雖多,龍氣改造武者雖多

但那一戰中,也不過是魔堪堪用能力擋下了這突然襲擊。

魔徒和龍氣改造武者則是死傷慘重。

而,孟淨就是在這樣的亂局中被擄走。

徐寶寶嘟了嘟嘴︰「不就是黑龍泰山嘛,我承認他們厲害,很厲害!那又怎麼樣?他們再厲害也不過是在人間和我們耍橫現在,連耍橫都做不到啦。因為,他,們,出,不,來!」

說罷,她一邊維持著宮女的禮儀,一邊張口發出「哈哈哈」的笑聲。

她這般說著,但卻忘記了在黑龍泰山鎮守的是某一個人,所以她用了很模糊的「他們」來取代,而秦厭也沒有覺得奇怪。

此時

正在人群里排隊的夏極听到高處傳來笑聲,用余光稍稍瞥了一眼,繼續排隊。

他利用暴食之炎源炎吞了因果,只留下和黑龍泰山那一邊相聯系的因果。

同時在他的極盡收斂下,任何人看他只能看出他是個四境左右的武者。

畢竟,他的真實實力也就是四境六階,只不過這個四境六階的含金量過高了。

此時,他來了皇都,自是異地來客,無論誰都認不出他來

但他即便再如何收斂,卻也姿儀不凡,負劍站在人群里,恍如鶴立雞群,長發隨意披肩,顯得灑月兌不凡,雙眸黑白分明,內里的神色灼灼如劍,卻並不傷人,反倒是給人以極度的安全感。

他這樣的人,很快就被左顧右盼的徐寶寶注意到了。

校場高處,

年輕宮女指了指人群,道︰「秦姐姐,你看那個人我沒辦法夢到他,應該過去被夢到過。」

徐寶寶會關注某個人,這讓秦厭很稀奇,她轉了轉渾濁的眼珠子,低頭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夏極。

人群里,

夏極太顯目了。

秦厭稍稍皺眉,道了聲︰「好俊的少年」

徐寶寶難得沒唱反調,點頭道︰「人間極品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過關啦若是能夠過關,我覺得可以讓他成為真正的侍衛,畢竟,我們的娘娘也孤獨太久了,需要寵妃,不是嗎?我看他就挺合適的。」

秦厭點點頭︰「再觀察下。」

徐寶寶道︰「反正吶,不管他過不過關,都收下來吧男人長成這樣,也是折磨女人吶。我都心動了」

又看了一會兒,

徐寶寶忽道︰「哎呀,我是真的心動了。

好想把他制成標本,凍結在玄冰之中,好好地珍藏起來,只有這樣,凡人的容顏才不會老去。

在他凍結之前,我一定要他表露出最帥氣,最動人的姿態。」

徐寶寶說著說著,臉上浮出兩朵潮紅色的雲霞,似是沉浸在了某種幸福之中。

她沉默了一會兒,忽地似乎受不了,興奮道︰「我要了,不給娘娘了他這樣帥氣而灑月兌,身姿停止,力量也不是普通人一定是個很棒的很正義的俠客。

我要讓他沉淪在我編織的夢鄉,讓他在最帥氣的時刻被凍結起來

到時候,我就可以經常看到他的這副模樣。

每次看到,我就能想到和他之間的故事。

我愛他,他也愛我。

然後,他為了保護,拔出長劍去挑戰他無法挑戰的怪物。

那一刻,他身上的勇氣、愛情、一切美德都會爆發而出。

呀呀呀呀呀,一定會很完美,很完美。

太想要了。

實在太想要了。」

徐寶寶雙頰的潮紅已經變成了酡紅,如喝醉了酒般,羞澀嬌艷。

秦厭咳嗽了聲。

徐寶寶挽住秦厭的胳膊,撒嬌道︰「秦姐姐,這個男人我要了,我真的好久好久好久沒有遇到,只是看上幾眼,就會心動的男人了。」

秦厭道︰「隨你。」

徐寶寶微微仰頭,她陶醉著,似乎在思索怎麼做才好,良久她才道︰「這麼帥氣的男人,我就讓我最可愛的中間人來吧」

是的。

每個魔女都存在「中間人」。

不知道魔女規則的人,若是順藤模瓜,只會找到「中間人」。

而「中間人」不是魔女夢見的人,而是並不存在的人,性質和「莊魚」等同。

這種「中間人」一般都是魔女用來真正體驗生活的人物,某種程度上,是根據她們真正性格所創造出的人。

秦厭又咳嗽了兩聲,病懨懨地眼楮靜靜觀察著那隨著人群而前進的少年,喃喃道︰「魔動之姿,沒想到居然還能遇到。」

傍晚的時候,終于輪到夏極了。

前面眾人一個個唉聲嘆氣離去,顯然都沒被選中。

夏極看了一眼面前黑瓦白牆的屋舍,直接推門而入。

屋子是封閉的。

中央擺放了一張桌子,一張椅子。

桌面上則是放著一塊五彩玉石。

啪。

一聲輕響傳來。

門扉關上,六十秒計時的考驗也開始了。

黯淡光線里,五彩玉石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力量,空間亦是變得有些扭曲,而讓人頭暈目眩,喪失了一切思考能力,只想隨著本能逃離。

大部分的普通人或是武者,正是這樣,門才關上就轉身跑了。

跑出去之後,又莫名其妙。

夏極能感受到,這五彩玉石里蘊藏著一種奇異地能夠干擾神魂的力量。

不過這力量沒什麼惡意,也並非針對你,只是存在本就如此。

顯然,魔呂雉需要的是可以適應這玉石的人。

夏極早在卦算世界里反反復復算了許多遍,過了可謂是十多年,經歷了許多變化,做了許多測試,自然知道魔呂雉要做什麼。

先天八卦鏡作為至寶,雖有局限,雖可能被人在卦算里「撒謊」,但終究是可以比肩「蓮」這種因果大殺器,「暴食星墓」這種異火源主墓碑的寶物,可能存在一點差異,但至寶終究是至寶,其強大和BUG程度,是毋庸置疑的。

別人用,很可能招惹到四十人,一千人不僅無法真正的改變未來,而且還會把性命賠進去。

又或者本身力量不夠,無法徹底驅動,而導致重病而亡。

但夏極卻不同,他有【替死小鬼】,還有恐怖的龍氣護體。

事實上,在遠古時代,先天八卦鏡極可能就是地道所有,然後供應執掌氣運的龍來窺探未來,只不過在後來的某一次「動亂」里粉碎了,這才有部分散落在外,但大部分還是在龍手中。

這一點只從「前朝將碎片作為祭品獻給黑龍」,以及青龍賜了碎片給劉大天王一方,還有赤龍擁有著最後兩塊碎片等等就可以看出,以及進一步推斷出接近真相的結論。

現在,這至寶落在夏極手里,可謂是剛好「匹配」了,算的是「專屬至寶」了。

在卦算世界里,

他已經看到了許多。

那麼,魔呂雉為什麼要設立這十個屋舍,以「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名義來招收侍衛呢?

這五彩玉石又是什麼呢?

答案很簡單。

魔呂雉在組建一支「探索隊」。

而這支「探索隊」的目的地,是一個名為「天人陵墓」的地方。

這個地方類似芥子世界,是個獨立的小世界。

不同的是,芥子世界能夠隨身攜帶,但「天人陵墓」卻只能從固定入口進入。

而「天人陵墓」這樣一個地方,極其詭異。

據說內里存在的都是沒有靈魂的天人軀殼。

這些軀殼周圍布滿了這種五彩玉石,用以驅趕可能靠近的「游蕩的靈魂」,以免這些靈魂佔據了天人軀殼。

但生命不同,生命的靈魂並非游蕩,而是粘附在之中。

所以,人類相對是可以進入天人陵墓的。

但即便如此,也需要經過甄選,才能選出真正能夠承受五彩玉石力量的人。

魔呂雉是在從數萬,十數萬里挑選百名成員進入探索。

魔女們會入夢其中幾人。

而進入「天人陵墓」的目的,是帶回一具合適的天人軀殼,以供某位降生。

降生者則是真正的魔龍之子。

他的降生,是為了取代魔呂雉。

畢竟,魔呂雉體內還糅雜著青龍氣運,還藏著一個想要反抗的呂雉,這是有隱患的,而異域王朝的建立容不得半點隱患。

所以,魔呂雉終究只是一個過渡者,也只能是一個過渡者。

當真正的魔龍之子降臨後,她會與之進行權力交接,然後退隱而出。

這就是事件的前因後果。

夏極默默數著時間。

而外面等著的人早就炸開窩了

「那個男人進去好久了」

「不止一分鐘了吧?」

震驚的嘈雜聲一片。

夏極也不太高調,數到一百的時候就走了出來。

他通過了

數日後。

一百名通過了測試的侍衛被破格安排入了皇宮。

但因為這些通過者的實力良莠不齊的緣故,故而魔呂雉把力量評估的任務交給了主動請纓的徐寶寶。

「天人陵墓」的開啟,「魔龍之子」的降生都需要一些時間。

這些時間里,剛好將能夠進入「天人陵墓」的侍衛訓練好。

此時。

皇宮偏院的一處空地。

對這些新入侍衛的測試正在進行。

「喬應,第一境~~」

「糜雲,第一境~~」

「常荊,初入第三境~~~」

一名穿著侍衛長衣裳的魔徒正簡單的和這些侍衛交手,從而進行評估,然後報出境界,而一名太監則是伏在邊上的案幾上,匆匆記錄著。

當他喊道「常荊,初入三境」的時候,旁邊傳來一些嘩然聲。

三境或許在夏極眼里什麼都不算,但在普通人眼里,這可是妥妥的高手了。

那侍衛長心底冷笑了下,只覺這群招進來的侍衛都是些運氣好的泥腿子,但他也不表露出來,而是繼續測試著,因為坐在主座的那位可是皇後身邊的貼身宮女。

侍衛長真實身份是魔徒,他是知道一些事的,根本不會把呂後的貼身宮女僅僅當做一個宮女,在他看來,這保不準就是醉生夢死宮的魔女大人了。

對他來說,魔女神秘莫測,對付他這樣的人物,只消摁摁手指就可以了。

「趙植,初入第二境~~」

報著報著,侍衛長忽地頓了頓,他看向下一個即將測試的侍衛,心底生出一種隱隱的奇怪的感覺,似乎他有些害怕。

那是一個少年。

他背著劍。

從人群里走來,對他抱了抱拳,然後就出劍了。

侍衛長後知後覺地出刀。

當!!

一聲輕響。

刀被斬開了。

夏極回劍入鞘,又抱了抱拳。

侍衛長愣在原地。

所有的人也都愣住了。

怎麼可能?

一劍就把測試者擊敗?

侍衛長反應過來,他神色冷了幾分道︰「剛剛是我大意,你境界如何?」

夏極道︰「四境。」

兩字才落,周圍鴉雀無聲。

四境,這是那些自詡神佛的武者才有的境界。

這少年莫非也是繼承了某個神佛的力量?

侍衛長也是愣了下,下意識地問道︰「你是受了神佛傳承麼?」

夏極搖搖頭。

他早想好了。

「我常年隱居深山,苦修劍道,出山時,師父將功力灌頂給我,讓我務必出頭人地,所以我才能達到四境。」

「劍道?」侍衛長嗤笑一聲,「年輕人,道不可亂用

如今我既知你是第四境界,那麼我再測試也不會留手了。」

夏極抱了抱拳。

兩人入場,對視,拉開距離。

侍衛長感受到那位貼身宮女的目光,心中想著好好表現。

兩三秒後,他爆喝一聲,刀帶血光,呈現出一重凌厲的刀相,直往對面那少年斬去。

這刀相于空氣里有如實質,散發著血煞之意,激蕩起滾滾氣流,旁邊圍觀的人都不禁臉色煞白,只有那三境的武者能勉強支撐著。

夏極往前踏出一步,出手一劍,中規中矩的劍相以巧勁格開刀相,然後劍順勢架在了侍衛長脖子上。

而侍衛長的刀還在半空。

現場,鴉雀無聲。

「莊盤,第四境初階~~~」

侍衛長能辨認出對方是用了巧力,那是極高明的御劍術,但力量上能看出來,只是初階。

主座上的徐寶寶撇了夏極一眼。

她又心動了。

這段風波過去後。

一切都還順利。

一百名新招的侍衛里,七十人是第一境,二十人是第二境,七個是第三境,三個則是第四境。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實力的評估,也帶來了一個個小團體。

第四境的小團體只有三個人,分別是︰化名莊盤的「夏極」,徐小福,宋長風。

宋長風是個看似儒雅而沉穩的劍客,受了一位天神的傳承,實力自是四境。

徐小福則是個可愛活潑的少女,長發披肩,一抹兒劉海恰到好處地在額前搖晃,顯出其下那雙星辰般閃亮的眸子。

那眸子正閃亮著看向夏極,小靴子啪嗒啪嗒地跑出充滿元氣的聲音。

「莊大哥,等等我呀~~」

徐小福喊著。

夏極頓了頓腳步,讓這可愛少女跟上他。

他不僅知道這徐小福是一個名叫徐寶寶的魔女,還知道這徐小福不是被入夢的存在,而是類似于莊魚那般的「中間人」。

徐小福雙頰紅撲撲的,如春日的花,她沒想到這看起來高傲冷漠的少年居然真的停下等她,心底是愣了下,心道「難不成他剛好喜歡我這一款」。

但再看他雙眼,卻見溫和而純淨,沒有糅雜半點雜質,也沒有表現出喜歡這樣的情緒,果然很像一個深山里走出來的劍客。

徐小福剛想說點兒什麼,沒想到夏極卻先開了口。

他似乎在解釋為什麼會停下。

「我在山里時,除了師父,還有一位師妹。

師妹是師父的女兒,和我青梅竹馬。

她很可愛。」

夏極微微仰頭,眸光照出雲影,露出回憶之色。

徐小福也別著手,自然地走在他身側,豎耳傾听。

「我和師妹一起練劍,一起去山外的小鎮子上買東西,一起煮飯,一起去山里摘野果子,一起在天還沒亮時就起床,又一起在落日的余暉里躺在草地上談天談地,什麼都說」

徐小福問︰「那莊大哥出山,師妹也來了嗎?」

她心底想著,若是來了,那就殺了那個女人好了。

夏極搖搖頭,露出一抹悲傷的笑,「師妹死了,她被山中妖怪綁著,殺死,掛在夏日的絕壁上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被曬干了,成了干巴巴的。」

啪。

徐小福本來還听得好好的,听到「被曬干,成了干巴巴」幾個字後,頓時停下了腳步,眼楮里似乎閃過一些詭異的暴虐,雙頰亦是浮起些病態的潮紅。

而她腦海之中浮現出一幕幕場景。

那是一個小院子里,少女被綁著,全身枯皺,雙眼無神,在她身側,還有不少和她類似的「兄弟姐妹」。

而沒多久,小院里木屋的門會打開,她們的「父親」為了煉制「長生不老藥」,而取出各種藥劑來喂她們,讓她們試藥。

在藥的折磨下,少女全身干巴巴的,好像被那詭異的藥汁吸干了身上的每一滴水。

但此時,

夏極的聲音又把她拉回了現實。

「師妹,是我心底永遠的遺憾。

但,我看到徐姑娘的時候,竟是隱約看到了一些師妹的影子」

他露出溫和的笑容,微微側頭,看著停下腳步的徐小福,然後笑容慢慢收斂,「成為侍衛,應該是很危險的事,但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徐姑娘。」

他越說越慢,每一個字都透著堅定,給人以絕對的安全感。

徐小福眼楮眯起。

她當然不可能去想眼前的人知道「那個小院子里試藥畫面」。

她只會把這一切歸于巧合。

但是,這種巧合讓她有些不舒服。

就好像面前的少年無意觸動了她心底最深處的感受,但是卻又試圖去治愈她的這份感受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有什麼資格?!

徐小福眼中的暴虐越發明顯,面頰的潮紅亦是再也無法壓制。

她覺得自己快要失控了。

于是,她猛然轉身,捂著臉跑開了

侍衛們被各自安排了住處。

夏極,徐小福這樣的四境侍衛自然會被安排為鄰居。

早晨,

天還沒亮,

夏極就走出了屋子,盤膝在湖邊,微微閉目,似乎在體悟著劍道。

他是一個「習慣了早起練劍的劍客」,這個習慣相當正常。

他身後的屋舍窗戶微微掀開一條縫,徐小福在縫隙後看著他。

看了一會兒,

徐小福走出了門,她已經調節好了。

但夏極旁若無人,似只是專注于自己的劍道。

徐小福把短劍也放在膝蓋上,學著他一般地盤膝入定。

半個時辰後,天亮了,金光灑落,夏極這才睜眼,看了看身側的徐小福。

徐小福也睜開眼,笑道︰「莊大哥,我算不算也陪你練劍了?」

然後,她看到少年的眸子都要融化了。

她心想︰真好騙。

夏極道︰「昨天,我以為你生氣了,再不理我了,畢竟你就是你,不是我的師妹。才見面幾次,我就這麼說話,非常地冒昧」

徐小福看著他真誠的目光,似乎被感動了,然後羞紅了臉,垂下頭。

兩人並排走在湖邊。

春日的晨風吹來,逐漸轉暖。

徐小福忽道︰「其實我喜歡做標本,喜歡讓東西保留它們原來的模樣,而被封存起來所以,昨天我听莊大哥說師妹被曬干後,忽然就想到了我之前做的一些標本。

我我我覺得自己好殘忍。」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壓制著自己的興奮,而顯出委屈。

然後,她以為身側少年會說「應該只是些蝴蝶標本,那就沒事」之類的話。

但是,她錯了。

他身側的少年仿佛忽然化身成了一個對生命有所思索的哲人,他用略顯感慨的聲音道︰「生命無常,人世無常,我看師妹死後,心底很是難受。

有時候,一個人久了,總會偶爾的爆發出一個古怪的想法。

我想若是有什麼辦法能夠將師妹徹底保存再來,那該多好

莊姑娘可覺得我這想法過于可怕?

我也覺得可怕,但我只是想想,很偶爾的想想。」

說罷,他長嘆一口氣。

然而,在他說完這句話後,

一旁的徐小福,乃是遠處的徐寶寶,以及再遠處的魔女本體全部震驚了。

什麼叫知己?!!

活了無數年,第一次遇到知己!!!!

徐寶寶還是人的時候,是作為試藥人存在的,那時候的她很丑陋,每天都如干巴巴的標本一樣等著「父親」試藥。

但是,她曾經漂亮過,可愛過。

不僅是她,甚至她身邊的院子里的哥哥姐姐們,弟弟妹妹們,都是這樣。

而她的想法和此時這名為莊盤的少年想法一模一樣,如果能把最美好的一幕保存起來該多好,那麼人就不會變,無論是變丑陋還是變生疏。

成為魔女後,她就付諸實施了,開始制作一個個值得她珍藏的「標本」。

可是,她沒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第二個人與她有類似的經歷,以及產生了這幾乎一模一樣的想法。

魔女發自靈魂深處地震驚了。

她抓住夏極的手,臉頰泛起病態的潮紅。

她柔聲道︰「莊大哥,不,你的想法一點都不可怕!

只是別人不理解你,不明白你,誤會了你!但是,我不會這麼覺得!我我」

她說完又覺得可能有些過了,又連忙解釋道︰「我我只是想讓莊大哥知道,你和我很像

我們我們或許是一類人,是能夠成為真正的朋友

我們都不會孤單。」

夏極揉了揉面前少女的頭發,溫和道︰「徐妹子,一起去吃早餐吧。」

「嗯!!」

魔女非常開心地答應了。

她心底由衷地升騰起開心,就連繞來的風兒都變得格外溫柔。

夏極道︰「下午一起抓蝴蝶,坐標本吧?」

徐小福歡快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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