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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黃昏,本是宿鳥歸林之時。

武當山,如過往的二十二年般染上了淡薄的夕陽。

此時

武當山山腳。

二十二歲的夏極看了眼遠方盛夏里的山林暮景。

他也成了藏在黑暗里魔徒們眼中的風景。

他依然眉眼帶笑,著寬松到近乎露肩的白袍,黑發無束地披撒而下,亂糟糟的地方足夠住下鳥爸爸鳥媽媽小鳥兒一家。

他拾階而上。

每一階都有著回憶。

每一階都似有過往的奔跑聲,笑聲。

他懷里抱著刀,

卻只是為了掩飾他劍法超神的事實。

山風卷起他的長發,如飛旋的火焰,往後舞著。

黑暗里,魔徒們在盯著他。

貞娘也在其中,她玩味地看著如約而至的少年,唇角有一抹若有若無的戲謔。

「少年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還太年輕,還太天真」

「武當需要忌憚的東西確實有。」

「可那又如何?」

「只要存在,就會被耗盡。」

「只要有名,就會被看清。」

「被耗盡了,被看清了,就什麼都不是了。」

諸多念頭在魔女腦海閃過。

她身形一動,罡風逸散,震蕩地袖袍鼓起。

山林里,飛鳥嘩啦啦飛起。

她已率先沖了出去。

手中長劍隨著手臂如後拉強弓,往後藏蟄似底伏毒蛇。

緊接著,劍意呈現,化作一只內斂于暮色里的血色魔爪。

刷刷刷!!

幾道定格般的影子如疾風掠過,貞娘附身的魔徒已經來到了那白袍少年身側,劍意化作的血色魔爪爆抓而出,向著夏極當頭狠狠拍下。

但是

太慢了。

太慢太慢了。

浩然正氣附著的BUFF,簡直是變態。

夏極出刀的速度,就是一道光。

風雖快?

但豈能勝過光?

光後發先至,閃過,貞娘的魔爪卻還沒來得及遞出。

刀光已至。

 !!

一顆頭顱飛起。

血水從斷脖出噴射而出,無頭身體因為慣性往前沖出,然後撲倒在地。

夏極不看那尸體,刀尖斜斜指地。

一抹血珠隨著刀身滾落,從刀尖處落下。

而夏極,已再登數階。

極快的殺戮,本該殺雞儆猴,起到震懾作用。

但是

那不過是凡人的見識罷了。

對于凶獸來說,血液從來都是最好的興奮劑,譬如群鯊。

對于魔女來說,死亡從來都是有趣的樂子。

想靠殺去讓別人害怕畏懼,想靠撂幾句狠話去讓別人恐懼,在這個世界的高層,並不存在。

不得不殺,

其實已是敗北。

畫風很是詭譎。

那白袍的少年,周身鍍染著最光明最溫暖的浩然正氣,出刀如神,所向披靡。

他行走于山道之間,

魔徒如飛蛾撲火般向他飛來。

再精妙的招式,再邪門的路數,卻都擋不住他的一擊。

天下武功,無快不破。

夏極的刀太快了。

快到讓魔徒們覺得他們的身形都靜止了。

但,他們靜止了麼?

沒有。

他們出劍的速度很快很快,快到普通人連眨眼的功夫都不夠,就會被貫穿喉嚨。

可他們的速度若以夏極的刀作為參照物,卻又如蝸牛在爬。

少年,無敵,本該意氣風發。

魔徒,紛紛死亡,本該一哄而散,屁滾尿流。

但是

卻並非這樣。

少年很沉重,好似雙足鎖著沉甸甸的鐐銬。

魔徒卻死的很開心,好似在奔赴極樂之國。

若夏極是第一次見到,他定然會覺得這不過是魔徒們的狂熱

但,他卻已明白,事情並非如此。

山道距離武當太遠,所以武當山上還未感到下方的廝殺。

戰斗已經持續很久了

他所走來的道上,躺著一具又一具尸體。

夏極越陷越深,越戰越遠,甚至已經到了一片山道邊的林子里。

林子里的空地上

皓月當空。

最後的十余名紅衣魔徒手持長劍在旋轉著,圍著中央那白袍的少年。

忽地,轉到少年正面的那女性魔徒神色一僵,旋即如活動軀體一般扭了扭脖子和手臂。

顯然,貞娘已經附體了。

魔女和少年,靜靜對峙。

魔女忽地吃吃笑了起來,看向對面的白袍刀客,如聊天般問道︰「少年人,三天時間只花了兩天就趕到,很累吧?」

「如果累了,就快點殺吧」

「畢竟你可是真厲害呢。」

「只不過你還能撐多久呢?」

「浩然正氣雖然強大,但你的紫色妖火也不弱呢。」

說罷,貞娘往前踏出一步,劍光隨著月光並做一處,寒芒閃閃。

而她眸子妖嬈地盯著那正提著刀、垂著頭的少年。

少年大口大口喘著氣。

眸子如籠陰霾,看著黑漆漆的地面。

臉上浮騰出時隱時現的紫色妖火。

每一塊肌肉,甚至臉龐,軀體都在輕微抽搐。

顯然這少年郎在動用浩然正氣時並不輕松,如今再度導致失衡,導致紫火開始蘇醒,蠢蠢欲動。

「真是個俊俏而孤獨的孩子」

貞娘嘻嘻地笑著。

她已不準備等了,大踏步往前而去,準備逗逗這個可愛的小獵物,而等到徹底模透了這個小獵物,或許就該由自己的搭檔來「吃」了他了。

物競天擇,存異趨同,就是這麼回事。

但下一剎那,她的思緒被打斷了。

貞娘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四周的群樹陰暗的有些可怕,森冷的氛圍好似徹底隔絕了外部的一切聲音和色彩。

盛夏山林里常有的蟲豸野獸之聲,全部消失了。

月光很冷,

空氣靜的嚇人。

貞娘毫不怕死,甚至以死為樂,但她在察覺到這異常後,卻急忙轉身,急忙掃視四周。

樹影正在抖動,比剛剛更加濃郁。

她飛快看著,目光在樹隙之間掃過。

可詭異的是,她看到所有的樹隙正在慢慢的被填滿。

好像有一棵棵突然冒出來了,然後藏在了群樹之間,在陰冷地窺視她還有她的獵物。

嗖!!

一根粗糙的鍍染著墨澤的觸手,極其突兀地從地底非鑽而出,拉扯出一個外圍魔徒的腿。

魔徒掙扎起來。

但掙扎了還沒兩下,他緊縮震駭的瞳孔里就映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詭譎畫面︰

一根根觸手突兀詭異從地下電射而出,纏繞在他的雙腿、雙手、腰部、脖子處等等各種地方,緊接著如群鯊爭食般拖拽住他沉沒入大地的深處。

貞娘飛速循聲看去。

那魔徒已經沒了。

而地底正傳來動靜。

那不是掙扎。

而是分尸。

亦或是某種邪異的呢喃私語。

貞娘永遠想不到私語的內容

但,她已經感受到了這股強烈到無法彌漫的惡意。

嗖!

嗖嗖嗖嗖!!!

大地好像成了深海。

深海的水下有各種海獸,而這里的大地之下亦有。

此時,這些地下的詭獸們正在吞噬地上的生命。

而無論魔徒,還是貞娘,還是那夏極都成了這些詭獸的獵物。

貞娘速度極快,利用高潮的技巧不停閃身,不停躲避。

而借助慘白的月光,她終于看清了那些觸手。

粗糙,鐵甲,墨澤,扭曲,邪異,變異

她雙眉蹙著,盯在了那墨澤之上。

又猛地掃視四周,熹微的光芒里,她看到了一個又一個黑暗里閃閃發光的鋸齒嘴

貞娘只覺一股憤怒之情涌起。

她的獵物,居然被盯上了!!!

嗖!!

又是一道觸手向夏極電射而去。

喘著粗氣的少年猛然側頭,但似乎慢了半拍。

貞娘瞳孔緊縮,她怎麼可能讓獵物被其他存在奪走?

她速度快到了極致,體內傳來輕輕的爆裂聲,毛孔里彌散出熾熱的血色游絲,使得她所佔據的這個女性魔徒如籠血霧。

在漫長的時間里,魔女掌握了許許多多的秘法,其中不乏有著極強副作用的爆發性功法。

此時,這就是其中之一。

她飛速閃動,竟是直接撲出,將慢了半拍的夏極撲離原地。

又迅速拉著他,往斜邊而去。

嗖!

嗖嗖嗖!!

一根根觸手從兩人腳下刺出。

貞娘速度和反應都快到了極致,她身形飛旋,以一種鬼魅般的姿態,在狹窄的山林空地里沖突。

但很遺憾,她發現自己竟然被包圍了。

嗖!!!

又一蓬觸須如破水而出的巨獸之口,從地面飛出,濺起沖天而起的土浪,這巨獸之口瞅準時機,一口咬向剛好飛在半空的兩人。

時間宛如靜止。

貞娘拉著夏極的左手,忽地猛然運力一推,將夏極推離了這恐怖的巨獸大口。

而她自己則被巨獸吞沒,然後拖拽入了大地深處。

就在她被吞沒的那一剎那,她依然飛快地附體在了另一名魔徒身上。

視線飛快地巡查,只發現短短十多秒里,再場的魔徒里只剩她一個了。

噠!!

她身形飛射,落在夏極身側,低沉道︰「你必須出去出去之後,往有人的地方跑,我會接應你。」

「呵」

輕輕的自嘲聲傳來。

貞娘只覺不妙,她側過頭,只見紫色妖火的紋理竟已爬滿了那少年的臉龐

這是徹底失衡的跡象。

在這種痛苦的煎熬下,別說逃了,這少年能撐著就已經不錯了。

下一剎那,又一蓬根須從地面炸開,無情地飛出,一口吞向那正艱難支撐著的少年。

貞娘急忙去推他,想將他送離此處。

但是

她失敗了。

因為,她也被根須纏繞住了。

她瞪大眼,痛苦地看著屬于她的獵物被那觸手巨口吞沒。

她之前的從容,之後的布局,全部隨著這巨口的一吞而煙消雲散。

無論局勢多麼精妙,若是被設局的人不在了,那麼這局又有何用??

「不!!!」

貞娘發出一聲痛苦無比的尖叫。

「此事,此事沒完!!!!!!」

旋即,這具魔徒的軀體就被拖入了地下。

貞娘的眼前,一片黑暗

「山下,好像有激斗的聲音。」

「我也听到了」

「難道是援軍嗎?」

山上的弟子們恐懼的神色里多了幾分期待,而紛紛竊竊私語。

大師兄心中閃過一股不祥的預感,他跑到一處視線頗好的望月角樓,往下看去。

那些魔徒實力強大,個個兒都達到了行氣的第三境,都能動用劍意。

武當也曾和他們交手幾次,只不過卻竟不是對手。

如今的激斗,是有援軍到了嗎?

可現在這世道,局勢如此之亂,浩劫之初的可怕遠超眾人想象,每個勢力都焦頭爛額,可謂是自掃門庭雪還來不及,誰回來支援?

大師兄忽地想到了什麼,喃喃道︰「師弟」

「一定是師弟!!」

他一拍大腿,抓著劍想往山下沖。

可轉念一想自己的實力,又捏緊了拳,停了下來。

他迅速平復心緒,深吸一口氣,口中念念有詞,雙指抹過雙眸。

望氣術發動。

然後

映入他眼簾的是沖天而起,近乎于沸騰了的妖氣。

忽有浩然正氣一閃而出。

大師兄心底一喜。

但這「喜」還沒持續半個呼吸的時間,卻又墜入谷底。

只見,那浩然正氣的光如流星閃過,才剛出現,卻又極快地被那些強烈濃郁的妖氣給吞沒。

直至全部消散。

大師兄死死瞪著山下,喉結滾動,他捏著拳頭,一動不動。

「加油啊」

「加油啊師弟!!」

「」

「」

良久。

「你不是有浩然正氣麼?」

「浩然正氣不是最厲害的異氣麼?」

「你不是被仙人接走了麼?」

「為什麼」

大師兄依然瞪著眼,看向山下。

期盼著那一抹光明在低伏之後能夠沖碎妖氣,破開風雲。

到時候,他還會震驚,還會感慨,還會稱贊,說一句「我家師弟真他娘皮的是個怪物」。

他等了很久。

卻再也沒等到光明。

妖氣突兀地開始消散,遠處的世界一片安靜,好像是某場大戰之後的死氣沉沉。

大師兄回憶起師兄弟之間過往的點點滴滴,忽地淚流滿面。

他輕聲自語道︰「師弟,浩劫已至不過是早一步晚一步罷了你若先去了,就等等師兄,師兄師兄說不定明天就趕來了。一塊兒走,一塊兒走啊」

這位沉穩的有著鄉土氣息的道長一邊哭,一邊笑,然後仰天,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悲憤長嘯

次日。

武當山弟子小心翼翼地組隊下山。

這一次,他們沒有再遇到魔徒的伏擊。

顯然,昨晚真的是爆發了一場大戰。

很快有弟子在路畔發現了魔徒的尸體。

許多具。

那些尸體在路邊鋪呈開,東倒西歪。

卻只有一路。

眾弟子即便再魯鈍,也能夠想象

昨晚,此處,定是有一人手執兵刃,拾級而上,阻攔的魔徒被他隨手斬殺。

何等風采?

何等氣度?

可是

那人呢?

那人又去了哪兒?

既然來了,既然解了武當之圍,為何不登山現身一見呢?

因為浩然正氣的短暫出現,除了剛好在外、剛好在看山下的玉鶴子外,倒是沒人看到了。

玉鶴子失去了過往的從容,在山道上狂奔著,到處翻找著。

「沒有尸體」

「這里沒有」

「這里也沒有」

玉鶴子停頓下來,他已經跑到了山腳,已經看過了周邊,都沒有。

他擦擦汗珠,舒了口氣。

但是,他很快自嘲的笑了起來。

「也沒有妖魔的尸體」

「昨日此處到底發生了什麼?」

「師弟留下的那封信到底是什麼意思?」

「師弟」

「師弟!!!」

盛夏的風說來就來,鐵灰色的彤雲遮過天地里的光。

暴雨的雨滴子試探著落下了一滴,緊接著就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在漫山遍野砸出一朵朵綻開的白色小花。

雨後,天又該更熱了

次日。

深夜。

玉鶴子和劉塵,以及四師兄,五師兄坐在山道邊。

三人看著大師兄一杯酒接著一杯酒地痛飲。

三兩

半斤

一斤

玉鶴子已經喝糊涂了。

他張手笑問︰「諸位師弟,師兄無能否?」

劉塵道︰「大師兄喝多了」

「我沒多!我多個屁!」

四師兄勸道︰「誰也不曾見過浩劫,這等天傾之姿,世道已不是從前了大師兄不必自責,今後武當還需師兄。」

玉鶴子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這個做師兄的真是個廢物啊。」

五師兄轉著輪椅上前,默然地倒酒,陪著玉鶴子共飲壺中酒。

千古多少事,皆付此壺中。

玉鶴子看看殘廢的五師弟,看著周圍師弟關懷的神色,心底生出暖意,踫杯,痛飲

今朝醉過,明日還需重新開始才是。

山道外,驟雨早歇,明月當空。

但忽地

一種詭異的感覺在幾人心頭浮現出來,就是那種忽地被冷風一吹,莫名地吹出滿身雞皮疙瘩的一激靈。

幾名道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玉鶴子喝酒的動作也暫緩下來了。

「起霧了」

「下霧很正常。」

「但這麼快的大霧,就不那麼正常了。」

幾人看向山下。

那霧氣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濃郁的霧潮,飛快地往山上淹沒過來。

淹過山腳,淹過山腰,淹向更高處。

霧潮如海嘯,濤起萬丈,一個拍打,直接淹沒了武當。

幾名武當山八代弟子紛紛安靜了下來。

即便隔得很近,卻也幾乎看不到對方了。

「這霧真的有問題。」

「等等,那那是什麼?」

「快看!」

話音里,幾人匆匆看去。

隱隱約約,他們只見朦朧的霧氣里凝聚出某個詭異的巨大輪廓,

在尖銳咆哮的風霧里,那輪廓的上方,正顯出一對猩紅巨燈般的瞳孔,放射著照耀大地的凶光。

那輪廓好像和霧氣與黑暗融在一起,沒有任何聲息,只是在飄著。

恐怖到不是人類所能承受的氣勢覆壓而下,讓玉鶴子等人無論心中如何想,身體卻已絲毫動彈不得。

四人面面相覷

事實上,不止這四人。

此時,整個武當山的弟子都遭遇了同樣的情形。

所有人都已僵硬地動彈不得,除了太子洞,鎖妖塔,以及紫霄後宮還維持著沒有被迷霧籠罩的小片區域。

 

   

太子洞的石門打開。

正在閉關的老道感受到這種強烈而莫大的危機,就放棄了突破,而出了關。

此時,佝僂著腰背的老道輕撫白須,站在飛沙走石之中,眯眼看著天際那巨大猩紅的瞳孔。

「魔」

老道凝視半晌,弓腰負劍,往紫霄後宮方向踏出一步。

這一踏,他就如飄了起來,瞬間飄到了遠方。

後宮里,

真武大帝的金身正熠熠生輝。

這是武當最強的底牌了。

然而,老道才走到半道,就停下了腳步。

因為在武當後山,升起了一輪太陽!!!

那太陽放射著柔和卻充滿死氣的光,靜靜佇立在某一處懸崖上,和遠處那一對巨大猩紅的瞳孔遙遙相望。

氣氛有一種詭異的粘滯感,和沉重感。

所有人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好似心髒都停止了一般。

這是浩劫開始之後,真實的世界第一次在他們面前展露出冰山一角。

讓他們明白自身的渺小。

良久

那猩紅的巨大瞳孔緩緩消散了。

霧氣褪去了。

武當後山,那一輪有著死氣的太陽,也消失不見了。

所有人才覺得好像活了過來。

一時間,不少人天旋地轉,紛紛撲倒在地,嘔吐不止。

當晚,事情居然就這麼過去了。

無論那霧氣里的猩紅巨瞳,還是遙遠那藏著死氣的太陽,都似乎只是一場噩夢里的幻象,讓人即便看到了,卻猶然無法相信那是真的,無法相信世上竟真的有這些東西。

老道尋到玉鶴子,待他醒來後,問明了情況。

玉鶴子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包括看到的浩然正氣和妖氣,包括他猜測的師弟已經死亡的事實。

然後他將師弟留下的信尋出,交給老道。

「今天凌晨,師弟忽然出現,交給了我這封信,然後讓我轉交給您或者清竹子。」

老道攤開信紙,紙上寫的還是那句話︰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

玉鶴子問︰「師父,這是何意啊?」

老道仰頭看了看天空,沉默半晌,未曾說話,然後收起了信,道了聲︰「今後忘了清泉子吧,他已經不在了。」

「師父」

「師父!!!!」

玉鶴子不解。

而老道已經收起信,轉身拂袖而去,走到門前頓了頓腳步道︰「既然尋不到清泉子的尸體,你這個做師兄的就為他立個衣冠冢吧。」

玉鶴子頹然坐倒。

老道輕聲道︰「立完衣冠冢,把事情交給劉塵,你閉關去吧。」

玉鶴子一愣,恭敬道︰「是,師父。」

老道轉身,踏步離去。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

故曰︰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老道看了看後山方向,用無人察覺的輕聲,喃喃自語道︰「無名麼?」

「乖乖,居然真的能抓著太陽」

「我做到了~」

「是啊,你做到了,你居然抓著太陽~~」

芥子世界里。

樹妖們興奮地湊在一起嘰嘰喳喳。

只因為剛剛它們利用「疊羅漢」,而觸踫到了太陽。

然後由最頂的樹妖抓著太陽,而展露在外。

阿紫則是踩著金剛琢子帶著芥子沙站在絕壁上。

這完美的配合,才造成了迷霧中那一輪死氣沉沉的太陽。

越是凶猛的存在越是存在著「領域感」。

下到老虎獅子,中到門派諸侯帝王,上到神佛群魔。

若是無故踏入領域,就意味著挑釁和開戰。

所以,剛剛那魔到來時,看到了這一輪太陽,就明白了此處的存在很不好惹。

打一架倒是沒什麼,無謂的樹敵就沒意思了。

更何況魔的獵物早就被吞了,再打也全然無功。

所以,雙方只是略作對峙,那魔就離開了。

樹妖們在舉行慶功宴和復盤。

尤其是那個吞下了夏極的樹妖,更是因為起初的惶恐而導致現在興奮的長果子了,和老爹的這一次親密接觸能讓它吹一輩子了。

其他樹妖都表示羨慕嫉妒恨。

那樹妖開心極了,在想著化形後要成為一個雌性人類,然後成為老爹的助手。

畢竟鳳雛說過老爹未來會很缺助手。

樹妖們都以化形成為助手為最大的目標。

可惜,潛力耗盡的它們卻未必能做到了。

太上和阿紫坐在一起喝茶。

夏極站在遠處,赤著上身

今後,他再不會穿有著太極紋的道家白袍了。

左手擔起長發,右手隨意抓著長刀。

略作停頓,刀就毫不猶豫地割了下去。

刷~~~

鋒利的聲響里,長發已斷。

刀光如雪花,斬卻三千煩惱絲,紛紛落下,沾染到赤著的身上,又很快被那軀體里的火焰燃燒成灰燼。

這讓他想起了前世

上學的時候總愛留長點兒的頭發。

可是,工作之後,卻不得不把長發剪掉。

現在亦如是麼?

好像是某種儀式一樣。

刷刷刷~~~

在短暫的一些思緒里,刀已斬盡,然後被他隨手丟開,在半空繞過幾個圈,再插落在地。

而原本那亂糟糟的鳥巢頭發已經化作了精神的短發。

阿紫見主人完成了剪發,急忙將準備好的寬松黑衣送去給他。

蘇太上好奇地看向盤古

實話說,盤古的這一系列操作透著一種奇異的高瞻遠矚。

她基于對魔女和魔的理解,在心底默默復盤推導良久,才隱約猜測出了一點真相,知道了盤古這麼做的深意。

但是,這少年竟然在那短短的時間里把這無比復雜的關系理清楚了,並且作出了如此果決的行動麼?

在無人看到的地方,他究竟是如何一個人走過這幾乎不存在容錯的獨木橋的呢?

她看到那黑衣魁梧的男子走來,便為他倒了一杯茶。

夏極抓過茶杯,閉目飲了起來。

今後,他就是盤古了。

雖說如此,事情卻絕沒有結束。

因為,「夏極」的死雖然徹底解決了魔女的狩獵,且讓他也徹底地站到了幕後。

但是,卻也引發了一系列的後果。

其中最為直接的激烈後果,就是珍太妃,亦即他的生母。

他是真沒有想到他那生母在得知他死後,會憤怒到近乎失去理智的地步。

這是他在第五輪輪回里遇到的事

事實上,他在第四輪輪回時就已經找到了破局的答案,之後他花費了大量時間來進行「傀儡術」以及「妖精化」的研究,直到時間耗盡而離開。

第五輪時,他的定位則是教會線。

而金蟬月兌殼則依然是第一步需要做的。

做完之後,他遵循著第四輪時候得到的一個線索,開始進入教會。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在今年夏末的時候,那位曾經拋棄了他的生母,憤怒地對妖魔進行報復,然後居然在秋天返途的時候,火車遭遇襲擊,而被確定死亡。

這位曾經拋棄了他的母親,終于以生命證明了母愛。

據他所知,他這位母親後來還是育有一子一女的,

子是塵親王,年紀輕輕就手掌皇朝紅塵軍,

女為玉真公主,與不在道鄉的長生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最是無情帝王家

珍太妃見過後宮的風風雨雨,見過奪嫡的動蕩不安,那麼她若簡單,若感情用事,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夏極是實在找不到這位珍太妃為他付出到這個地步的動機。

可珍太妃終究是為他付出了。

她死在火車上。

而這次火車的事故,卻被相關方直接隱瞞了下來。

要不是第五輪的時候,他進入了教會,剛好接觸到這方面信息,都不會知道珍太妃的死亡。

而這死亡,更是如同露出深海的一角冰山,當你以為她只是被妖魔所殺時,背後卻牽扯出了極多極多的東西。

以至于,夏極在足足八次輪回里都沒有尋到確切答案。

雖說他後來幾次也有著其他探索線路,沒有刻意再去管,但終究也是管了。

越管,就越覺得深不可測。

皇都,在一派歌舞升平燈紅酒綠之下,藏著的是深沉如淵的陰暗。

如今,他看不清皇都,也看不清教會。

但,他會在初秋去救下生母。

而若要去救珍太妃,那麼就需要提前積蓄一點力量。

諸多思緒在他腦海閃過。

他喝完茶,就開始了「工作」。

魁梧的身形,專注的眼神

他抬手一招,插在地上的刀就飛回了手中。

大手抓向刀身,蒼白火焰逸散,高溫將刀融化成金屬熔團,他隨後一拉,拉出兩把手術刀。

雖說不是什麼神兵,但在他灌滿力量的時候,卻勝過神兵。

如今

他不僅掌握著「妖精化」的手段。

更學習了「傀儡術」以及「蓮紋槍」技術。

現在,他要將三種技術合一,來制造出一些特別的東西。

一只樹妖乖巧地躺在臨時手術台上,很緊張地看著執著手術刀並正對它比劃著的老爹。

樹妖有一種即將變得偉大的感覺,然後就閉上了眼。

「傀儡術,生命核心,提線,傳染」

「蓮紋,金屬刻繪,小觀想陣,蓮瓣」

「那麼如果以樹妖的根須作出蓮紋槍的槍管里的小觀想陣,再配以蓮紋子彈,而這子彈意外地可以由我制造。」

「蓮紋合計三十六,單瓣為子彈,雙瓣為炮彈,不同的瓣竟有不同的效果

而,教會能允許被中層知道的只有一種最普通的蓮瓣。

意外的是,我簽到所得的黑蓮十二景竟也是一種蓮瓣,還是教會所不知道的那一瓣蓮。」

「那麼第一步,制作蓮紋炮黑甲樹妖並完成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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