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想著去犧牲自己,然後讓別人開心,可別人開心麼?
一個人,若是連自己都無法讓自己開心,怎麼讓別人開心?」
「你若真的心如止水了,又何必懼怕微風拂過呢?」
「天闕皇都可不是什麼好地方,更何況你怎麼知道他喜歡榮華富貴?」
「為什麼武當能做掌教的人,都一個德行?」
靜室里,這些話在虞清竹腦海里不停地盤旋。
她一側頭,看到銅鏡里映出的嬌美女子,那是她,也好像是一座冷冷的冰山,不想和任何人靠的太近,否則冰融化了,就不再是山吧?
「無論如何我要說服他。」
虞清竹霍然起身,她擔著這一代的責任和使命,卻也擔憂著師弟。
若是神醫治好師弟也就罷了,但神醫都說了,師弟這情況已經不是病了,而是一種命運。
那麼,她一定要勸服師弟,讓師弟不要再在武當浪費時間了,他該有更好的更快樂更幸福的生活,他還年輕,他還能去做其他事。
想到這里,她轉身出了庭院。
庭院里掛著一個鳥籠。
籠子里,是師弟的生母留下的信鴿,說若有急事可以寫信通知她。
這只信鴿有著普通信鴿遠沒有的體積,一雙眸子更是閃爍著紅寶石般的凶光,皇都雖遠,但這樣一只凶猛而奇怪的鴿子想必定能飛到。
虞清竹咬咬牙,提筆落款,開始把夏極的情況,還有她的想法寫在信里
寫完之後,她喂了這鴿子一把米,然後將信紙綁在紅眼信鴿腳上,然後放飛。
鴿子「咕咕咕」發出幾聲如夜梟般的不詳怪叫,展翅飛上了天空,漸去漸遠。
一身玄袍的嬌美道姑站在庭院里,仰望著天空。
而從鴿子的視角,庭院卻宛如球籠。
虞清竹心底再度回想起了神醫的那些話。
她怎麼都安定不下來。
去見見他吧。
沒多久,神火宮就要確立了,到時候就沒時間了。
周圍開始變得危險。
去見見他吧。
或許確實該讓他回來,哪怕天天留在我身側,在他生母到來之前由我保護他,有火德星君章,不管什麼情況,我都可以護住他!
虞清竹走出屋門。
走到通往後山的路。
四名劍修靠了出來。
虞清竹道︰「不用跟了,我一個人去後山。你們小師叔獨自在後山那麼久,也沒有遇到危險,我也不會。」
四名劍修有些遲疑,但這確實很有道理,小師叔一點功力都沒有,卻能在前山後山之間安全往來,那麼師姑又怎麼會遇到危險?
他們正想著的時候,虞清竹已經飄然走下了石階,往遠而去,好像一片墨雲,沉甸甸的。
快要下雨了。
虞清竹走過這條道。
記憶也隨著漫步而涌出。
這記憶,有真實世界里,師姐和師弟在這條道上走過的。
也有在黃粱一夢里,她和師弟度過的一生。
她走到一處,停下腳步,微微側頭那是一個高丘,她卻忽地抿上嘴唇,眸子里閃爍著無窮的復雜。
夢里,白發蒼蒼的她帶著他的骸骨回了武當,然後就在這個高丘上立了一座墓碑。
她又囑咐後代,等她死了,也一定要埋在這里。
這高丘,被鮮花包圍,又恰好被山泉流過,師弟愛喝酒愛釣魚,葬的地方一定要有水才行,否則多孤單?
她醒來後,明白了那是夢,竟還有些遺憾,若不是夢就好了,不是夢的話她真的就和他葬在一起了。
虞清竹深吸一口氣,感到心境有些松動這樣的心境,若不平復,怕是無法再執章了。
可話說回來,火德星君好奇怪呀,她都不知道她怎麼招出來的也沒用觀想,也沒用念咒,也沒需要心境契合,就好像是喊了聲「星君,幫個忙」,然後星君就出來了。
思緒胡亂閃著。
不覺已經過了很久。
前山已經不見了。
忽地,
虞清竹頓了頓腳步。
一股奇異的感覺升了起來。
她有過雲游經驗,又天賦極強,各方面素質都堪稱是天才級別的。
所以,她很信自己的直覺。
啪嗒
啪嗒啪嗒
雨水落了下來。
茫茫大山也起了霧,在春雨里,好似一副畫卷。
但虞清竹莫名地無法感受到這畫卷,而只是有一種毛骨悚然的陰冷,光線也黯淡下來,潮濕幽暗的陰影里好像有什麼擇人而噬的詭物在死死盯著她。
她閉目再睜眼,以一絲氣息探出,而動用望氣術。
視線緩緩掃過四周。
沒有妖氣。
但是,虞清竹卻感到陰冷感越發濃郁。
怎麼回事?
啪啦
她身後的芭蕉葉忽然響了下,一道黑影竄了出來。
虞清竹猛然抽符,回頭,但卻見是一個野兔。
但是,她並沒有因為野兔而放松下來,反倒是神經崩的更緊了。
這里已經是深山了。
無論這里發生什麼,都不會被太極宮的人知道。
即便她被人殺死,肢解,拋尸荒野,或是捕獲再行以極刑。
是有什麼東西在針對武當,所以盯上了身為武當掌教繼承人的她麼?
她心底猛地一驚,眼前里猛地浮現出之前俞重山、莫空雲猙獰地向自己撲來的情景。
可神醫已經檢查過所有人了。
但若是連神醫也檢查不出來呢?
不知為何,她腦海里忽地閃過老道的聲音,那是武當不知多少年掌教口口相傳的話
這句話,化作嘶啞蒼涼神秘的低語,在她耳畔帶著輕輕的獰笑溫柔地呢喃著
「龍,彼岸,三道三魔,三十三天,六座山莊是真實存在的。」
如果這句話是真的。
那麼就意味著不朽宮,醉生夢死宮是存在的。
這兩個宮,一個宮的人會不停地奪舍,不停地活下去。
一個宮的人會永遠在做夢,成為夢里的人。
他們可能是任何人,可能在任何地方,可能做到任何事情。
可是,他們如何成為夢里的人,行為準則又是什麼,又有誰知道?
會不會和這些存在有關?
如果和這些存在有關那麼,神醫又怎麼可能查出來?
虞清竹急忙默念金光咒,一層金光附體之後,她速度快了許多,雙手執符,往前匆匆奔跑而去。
她已經不敢去找夏極了。
因為,假如她真的被這些詭異的存在盯上,那麼她找到夏極也會讓夏極枉死。
小師弟沒有力量,他會被那些詭異殘忍的殺死。
甚至也如俞重山師佷一般,被控制,而生不如死。
不行。
她不能去找夏極!
不能讓夏極受她牽連而死!
虞清竹匆匆而行。
整座大山里,似乎只剩她一個人了。
細雨落下。
山霧越來越濃。
那股陰寒的感覺也越來越深。
虞清竹慌忙地偏離了山道,她無法回頭,無法往後山,只能繞向岔路,向荒山野林跑去,然後尋到有利地形後,再想方設法利用符斬殺來敵。
可如果敵人不露面,而拖到深夜,那麼情況就會變得復雜了
她的感覺沒有錯。
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有三道白影正在飛快掠動,向她追去。
他們無聲無息,而且四肢有著詭異的不協調感。
譬如,走著走著,腿會詭異的彎曲,身體會詭異的扭曲,但卻絲毫不影響他們前行的速度。
雨水逆風拍打在三道白影臉上,掀開他們的頭發,露出臉。
這竟是三個武當弟子。
他們不知什麼時候追來的,也不知目的如何,更不知為何沒被神醫發現。
他們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好像正活在夢里一樣。
時間已經持續很久了。
天色已經晚了。
暮色早至。
大霧越來越濃。
山林越來越深。
這三道白影眼見著遠處的身影速度開始放緩,笑容更加詭異和陰冷。
但忽地他們的笑容僵住了。
身形止住了。
因為
地面上突兀地蓬起一根根黑蟒樣的樹根。
他們如踩入了蛇窩。
一瞬間,數不清的黑蟒破土而出。
黑蟒們飛快地出現。
如籠子般飛快地籠住地面的「他們」。
飛快地把「他們」拖入地下。
地下傳來幾聲劇烈的抖動,和悶響,如被人捂住嘴鼻的窒息者的掙扎。
那抖動越來越小,越來越深,好像被厚葬在了深土之中。
緊接著,就沒了動靜
虞清竹大口大口喘著氣。
那些追趕者太狡猾了,他們不靠近,也不遠離,只是遠遠地吊著,在消耗她的耐力和心態。
可是
她真的沒太多力氣了,只能尋找有利地形來正面對峙了。
忽地,她身形猛地一僵,寒風吹過,肌膚上如有冰冷的死蛇游過,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因為她看到不遠處的濃霧里出現了一道人形的輪廓。
那輪廓于此時出現,說不出的邪氣和詭異。
腳步聲,很輕很慢,卻如踩在她的心頭。
她只覺一股寒氣直沖頭頂,
而她雙手死死抓著符,全身繃緊,向著那濃霧里的輪廓厲聲問道︰「誰?!!」
「是誰?!!」
來人越來越近,
露出模樣,
露出笑容。
濕漉漉的頭發披散在月白的道袍上,
還有一張顛倒眾生的臉龐。
虞清竹愣住了。
而夏極眉眼帶笑,溫和地問了聲︰「師姐,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