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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死而復生

蘇府大門前,月白衣衫的僧人,向著聶蘇合掌微笑。

聶蘇遲疑的看向對方︰「你……」

陡見此僧眼中隱隱透著紅光。

那光芒如此邪異。

連滿天日光,都無法壓制那深入骨髓的恐懼感。

「且隨貧僧,去往西方。」

僧人輕聲細語,伸出一只手掌,向著聶蘇當頭罩下。

不對!

聶蘇心中劇震。

本能的就想要擺月兌對方。

但就在這一刻,天地變色。

天空艷陽不在。

只有一輪金色的光環,當中隱見一尊佛陀,單掌下壓。

空空空~

聶蘇心念一動,自她身體四周涌來無窮無盡的雲煙,化作成百上千水球,包圍在聶蘇身周,細密如同諸天星辰。

這是聶蘇的領域。

看起來頗為艷麗,一個個水球晶瑩剔透。

但其中藏著巨大的力量,足以將一切都撕碎。

那僧人,面對此景,卻是不慌不忙,口中長吟一聲︰「諸佛無量,諸法無我。」

天空中日輪變化,由一,變為三。

三尊佛陀,各執法印,凝結如陣,發出嗡嗡共鳴。

這一刻,天地都不見了。

只看到三尊大佛,身上透出無邊黑氣。

自那黑氣之中,仿佛如阿鼻地獄般,透著陰風慘慘,萬千哭嚎。

聶蘇臉色急變,嬌叱一聲,身周的水星如同星鏈一般一齊向著那和尚擊去。

無邊的黑暗洶涌而來,禁固了空間。

所有的水球,被凝聚在虛空中。

被黑暗吞噬。

聶蘇失去了對身體的感知。

只有和尚的聲音直透入心中。

「無眼耳口鼻舌身意,意識,剝奪。」

蘇府的下人,好奇的看向大門方向。

看到自家主母聶蘇,好像在與那和尚說些什麼。

但是好像又在發呆。

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然後和尚伸手抓向聶蘇的肩膀。

「大膽!」

僕役先是大驚,後是大怒。

下意識向大門撲動。

但那和尚只是向門內看了一眼。

聚在蘇府門內十數名僕役,頓覺天旋地轉。

倒地不起。

和尚正要抓住聶蘇肩膀,陡然有所感應。

口中大喝一聲︰「唵!」

自聶蘇肩後鑽出幻靈猴頭,張牙舞爪,身形正急劇變大,將要化形。

被和尚真言一喝,慘叫一聲,仿佛被無形拳頭打中。

轟地一聲向後彈飛。

連帶著猴頭身上的金蝮蛇一起遭殃。

和尚這才不慌不忙,將聶蘇抓起,負在肩上。

蘇府院內,橫七豎八躺滿了昏迷不起的僕役。

里面的房屋,被飛射出的猴頭撞塌了三進。

從後院隱隱傳出下人的驚呼聲。

還有李博、李客等人驚疑的喊聲。

僧人微微一笑,負起聶蘇正要離去。

便在此刻,喵~~

不知從哪傳出一聲貓叫,聲音淒厲,充滿威脅之意。

僧人心中一動。

抬頭看去,剛好看到蘇府飛檐上,一只通體黝黑的黑貓,不知何時鑽出。

黃澄澄貓瞳中,閃爍妖異光芒。

……

辯法會場上,葉法善臉色陰晴不定。

手自袖中掐起指決。

暗自推演。

他抬頭看向對面的和尚。

天台宗、淨土宗、法相宗、三論宗、華嚴宗,白馬寺上部座小乘佛教,除了一個密宗,現今沙門幾大流派幾乎都聚齊了。

「爾等想做什麼?居然在此時,去惹蘇大為……」

「葉宗主?」

身後,高道潘思正聲音傳來︰「這些沙門……」

「今日之事不是沖著我們來的,我們不要強出頭。」

葉法善最擅推演天機。

此時抬頭向高塔上怒意勃發的任真子傳聲道︰「任真子且下來。」

「葉天師?」

任真子緩緩散去身上雷霆。

向著對面結出法印的周秀深深看了一眼,壓下心中怒火。

將身輕輕一縱。

看台中見到這一幕的文武官員,以及遠處觀辯法的百姓中,傳出一片驚呼。

但見任真子身輕如鴻雁。

腳下連點,隱有雷電光芒閃過。

那電光每閃一次,他的身形下墜之勢便緩一緩。

數息之後,輕輕落在葉法善等一眾道人中間。

「不要中了這些僧人的詭計。」

葉法善目光掃過眾真人,揚聲道︰「今日之事,皆由聖人決斷。」

道人們統一意見時,沙門僧眾也沒閑著。

周秀法師大袖飄飄,如飛鳥般墜來。

半空中喝了一聲︰「定。」

虛空中浮現金色「定」字,如同一片金雲,托著他的雙腳,輕輕落地。

抬眼看去,白馬寺三聖僧,以及其余各宗法師,目光正一齊看向自己。

周秀雙手合什,低念佛號︰「幸不辱命。」

各僧眾目光交匯,原本都是高僧大德。

在這一刻,眾人眼中,透著無邊深邃。

……

濃煙滾滾涌出。

在一片霧氣里,隱隱听得毒蛇吐信一般的  異響。

陰邪入骨。

黑貓小玉靜靜的蹲伏在牆頭,雙眼中閃過警惕、恐懼、怨毒種種復雜情緒。

在小玉的肚月復上,有一道殷紅淒厲的傷口。

濃烈的水元氣,正聚在傷口,加速彌合。

顯然,這傷,是那妖僧留下的。

整個蘇府大門前的巷陌,傾塌崩碎,化為一片廢墟。

這個破壞,卻不是小玉造成的。

涌起的黑霧,無比妖異,是詭異帶起的霧氣。

煙幕中,漸漸走出一個半人半蛇的怪物。

高大龍。

他下半身還是人形,但一顆腦袋,已化為蛇首。

青黑色的鱗紋自鼻尖,一直蔓延至脖頸。

一雙眼楮,化為血色猩紅的豎瞳。

蛇嘴張開,口吐人言︰「放下聶蘇,否則,死。」

在他對面十余丈外,月白僧衣的和尚微微一愣,繼爾微笑起來︰「詭異?有意思,莫非這開國縣公,竟和詭異有染?」

「你的廢話,太多了。」

高大龍猛然撲出。

他的動作,並非是直沖而上,而是像巨蟒一樣,忽左忽右,做曲線形游動。

突然間,他躥上空中,雙腿已化做巨大蛇尾,如一道狂舞的長鞭,向僧人卷去。

「詭異,蚺鬼?」

僧人面上平靜無波,一手扛著聶蘇,一只手單掌在身前豎起,輕聲誦念︰「無量佛,無量光,無量壽。」

第一個字,身上微見佛光。

第二個字,身上光芒更盛。

高大龍眼看要沖上來瞬間,整個和尚,仿佛化為太陽,一道金輪,自他腦後顯現。

金輪之上,隱見大日如來像。

高大龍發出淒厲悲鳴。

身上像是被濃硫酸潑濺到,黑霧破開,蛇鱗迸碎,皮肉月兌落。

轉瞬間,便露出森森白骨。

他摔墜在地。

骨肉分離,血肉模樣,仿佛只剩下一具巨大的大蛇骸骨。

落地時,他掙扎著發出嘶吼︰「你究竟是……何人?」

和尚單掌豎在胸前,面上無喜無悲︰「貧僧,無塵。」

最後一個字說完,高大龍蛇瞳中露出震驚之色。

「不可能,無塵已經被蘇大為殺了,你究竟是誰?」

一股寒意,從高大龍心中升起。

盡管他是詭異,已是天地間最奇詭的一種存在。

但眼見到被蘇大為殺死的僧人,突然復活,還在面前擄走聶蘇,心中仍不由升起荒謬震撼之感。

不可能!絕不可能!

以蘇大為的神通,無塵早就被拍碎成泥,怎麼可能還活著?

那我面前的東西,是什麼?

「你不是無塵,你究竟是什麼東西?你是……」

自稱無塵的和尚,微闔的雙眼,猛一下張開,眼瞳中,被黑色淹沒。

一種比地獄更黑的無邊黑暗。

高大龍身體猛地一沉,地面陷出巨大坑洞。

他隨之沉入。

這是蚺鬼的天賦神通,遁地之術。

經過方才一耽擱,蚺鬼驚人的自復生能力,已經令月兌落皮肉的地方,瘋狂長出肉芽。

再忍一下,再忍一下。

那和尚總不能憑空消失。

老子記住你的氣息了。

你在上面走,老子在地下跟著。

待傷勢恢復,此仇十倍報之!

地穴中,高大龍咬牙切齒,發出怨毒的詛咒。

蚺鬼天生睚眥必報,絕不罷休。

高大龍瘋狂的向地下沉去。

再深一點,再深一點。

先暫時遠離那和尚,待傷勢恢復。

那和尚自稱無塵,他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不,他絕不是無塵。

各種紛亂怨毒的念頭,在蚺鬼心中起伏。

便在此時,頭頂上方,陡然听到一聲裂帛聲響。

黑沉沉的大地被一種力量劈開。

一只白皙潔淨的手,自上方落下。

高大龍厲嘯一聲。

詭異蛇血伴著黑霧,自他身上瘋狂涌出。

就在蛇鱗怒張時,那只手輕輕拍在巨蛇頭頂。

蜿蜒扭曲的蛇軀,陡然凝固。

……

洛陽騷亂。

紫微宮前余波未息。

東城方向,又添巨響。

而且那響起,此起彼伏,仿佛有什麼巨物正在行走。

一路攻城拔寨,巷陌皆化為齏粉。

就在洛陽邊上,距離紫微城不遠處,一頭青驢馱著一個老道,邁著悠閑的步子,踢踢它它的沿河行走。

老道須眉皆白。

伸手自腰間摘下紅漆葫蘆,輕輕搖了搖,听到里面水聲響聲。

他點點頭,仰頭將一道酒線吞入月復中。

青驢前方,一個豎眉橫眼,面色不善的小道童抬頭看了一眼城東方向,向老道︰「師父,今天還真熱鬧啊。」

「唔,夠熱鬧。」

「那咱們要湊一湊熱鬧嗎?」

老道把眼一眯,放下酒葫蘆,目光透過虛空,投向無盡遠方。

他的臉上神色古怪。

先是搖搖頭,接著又點點頭︰「有趣,有趣, 驢兒,跑快點,遲了就趕不上羅~」

老道揚手,在青驢潔白的驢上,狠狠拍了一掌。

啪!

……

紫微城上。

隨奉聖人的重臣人人臉上變色。

看台上,文武百官早已驚慌失措。

听著來自城東方向的響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仿佛有巨大的怪物,正在做生死相搏。

而且距離帝宮越來越近。

「嚴守鏡何在?」

「嚴寺卿昨日出城處理一樁案子,如今還在趕回的路上。」

都察寺少卿小跑而上,趴伏在李治身前,每一個字,都帶著顫音。

顯然恐懼至極。

李治的臉上,青氣一閃而過。

仿佛暴雨來臨前的凝重,壓抑。

他的視線在身邊掃了掃,甩開武媚娘悄然握過來的手,提高音量道︰「李敬玄。」

「臣在。」

李敬玄聞言起身,邁步向前。

「你去。」

「平息此處異動,再去,查看城東。」

「喏!」

李敬玄叉手應命。

城頭一片官員,如李敬業者,無不瞪大了眼楮,吃驚的看著這權傾朝野的右相。

聖人這是瘋了嗎?

都察寺寺卿不在。

太史局的人還沒來。

如今會場這番騷亂,只有速調左右領左右府,再增派不良人人手。

才有可能壓下吧?

光一個李敬玄,沒有人手,他憑何能處理一切?

就憑右相的名頭?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李敬業在心中琢磨著。

雖然大家名字差不多,一個敬業一個敬玄。

不過同人不同命。

右相是昔年聖人潛龍時東宮的伴讀。

相伴聖人數十年。

情份自是不同。

但就算再大的情份信任。

李敬玄如何能處理眼前的亂象?

李敬業設身處地想,如果是聖人命自己去彈壓。

那他必得向聖人請旨,請調十二衛人手,方能迅速平定局面。

否則絕無可能。

就在他心中如此想時,紫微城頭上,所有人看到大唐右相李敬玄,領命後向城垛方向走了幾步。

一直走到城頭邊。

所有人心中浮起巨大的疑問。

右相他要做甚?

總不會是想從城頭上跳下去吧?

別說,如果沒辦法完成,想死的心都有,沒準真要跳下去。

就在眾人難解時。

陡見李敬玄身上衣袂,無風自動。

仿佛平靜湖面忽起漣漪。

隨著陣陣波紋,一股狂風突然吹起。

這風,並非從別處而來,而是自李敬玄身上吹起。

遠處辯法場上,還在劍攏弩張的佛道兩門,突然一齊轉向紫微城頭。

那個方向……

葉法善更是眉眼跳動,眉心一縷紅痕,仿佛眼楮般突然裂開。

竟是一只豎眼。

「道門玄術?聖人身邊還有高道?」

聲音未落,陡見城上那個青色身影,長聲吟道︰「帝念紆千里,詞波照五潢。」

隨著吟唱,右手在虛空中奮筆疾書。

兩個由青氣凝成的大字,出現在虛空中。

乃是「帝令」二字。

葉法善臉色微變。

這絕不是普通道門神通。

而是……

丹青浩氣。

儒家的手段?

那李敬玄究竟是……

帝令二字後,綿密青光如赦令,如羅網,飛罩向會場,網羅向那些瘋狂沖突著金吾衛防線,眼看要釀成大亂的會場。

青光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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