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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勸君莫話封侯事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

勸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唐.曹松

「阿彌,這次你替武後立了大功,不知有何賞賜?」

「賞賜……」

蘇大為自己還沒說話,那邊高大龍嘿嘿冷笑了兩聲︰「要說賞賜,阿彌被皇帝命繼續任都察寺卿,算得上賞賜麼?」

這話,有些陰陽怪氣的。

蘇慶節頗有些不解。

安文生在一旁道︰「之前陛下有意將都察寺一分為三,又解了阿彌的寺卿之職,不過現在又有些麻煩,都察寺離了阿彌後,頗有些混亂,鬧出一些事來,陛下頗為不悅。

現在最新的詔令,是封了三位少卿來分掌三部,將都察寺原來的職能分為對官員監察、對大唐情報收集,以及對域外情報收集三部,其中又有相互監督之意,現在還不算劃分清楚。

不過因為出了亂子,又沒人鎮得住場面,便令阿彌繼續擔任名義上的寺卿。」

「何謂名義上的寺卿?」

「就是從人員任免,到一應具體事務,皆由三位少卿負責。日常運作,寺卿不得插手,三位少卿將整合過的重要事項,呈交給阿彌,令他做最後的整合。

都察寺上下,如今只向三位少卿負責,不知有寺卿。」

「這是把阿彌給架空了?」

蘇慶節聞言,臉色一沉,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他這些年在內外歷練,早非當日的莽撞少年。

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知道蘇大為如今的局面。

屬于權少責重。

這份任命,還真說不上是什麼好差事。

「叫我說,阿彌你也別在朝堂上待了,沒甚意思,不如我向陛下說,你跟我一起去安西,去我阿耶帳下,我們再殺一殺吐蕃,覓個封候拜相之功!」

說到後面,蘇慶節眼中閃動著亮芒,頗有些熱血激昂。

舉杯與蘇大為用力踫了一下,仰首一飲而盡。

「獅子轉性了?原來你不是說從軍不好? 一心想做不良帥嘛?」

程處嗣在一旁抹著大胡子上沾的酒水,哈哈笑起來。

他為人頗類程知節? 看著豪雄,實則精明有余。

大笑的同時,眼神閃動著一絲狡黠。

「那不是年輕嘛。」

蘇慶節放下酒碗,眼神斜睨著他道︰「那時我想若是和阿耶一樣? 只怕一輩子也無法走出父輩的光芒,何日是個頭啊?就想標新立異? 就想做一番不一樣的事? 證明自己就算不仗著阿耶的榮光? 也能立一番功業。」

「說得好。」

尉遲寶琳在一旁豪氣干元的舉起酒杯︰「為這句話? 值得喝一杯。」

眾人的酒碗撞在一起? 酒花四溢? 一齊喝了一杯。

「但是年紀越大? 就越覺得……以前的想法算個屁,阿耶越來越老邁? 阿耶老了……若是不能在他身邊盡孝,若有個什麼萬一? 這輩子我內心都不會安生。」

蘇慶節說著,狠狠抹了一把臉。

眾人一時沉默。

蘇大為看了一眼眾人。

高大龍是自小無父無母? 自然無法體會這種情緒。

李博那邊不清楚如何。

至于程處嗣,這兩年程知節的身體也越近老朽? 走路都有些艱難。

蘇定方也是歲月摧折,身體大不如前,還得挺著病體頂在西域。

尉遲寶琳前幾年剛送走尉遲恭,大家都不知不覺得從少年,成長為獨擋一面的青壯年。

到現在這個年紀,已經能體會做為家里的頂梁柱的責任感。

以及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之念。

像蘇慶節,越來越明白蘇定方。

也一改當年不願從軍的想法。

「喝起來,難得聚首,休要說那些喪氣話,喝~」

蘇大為舉起杯,眾人一齊喝了一杯。

聶蘇帶著甩著甩巴的黑三郎走上來,伸出縴縴素手,替眾人一人盛了一碗肉湯。

蘇慶節一邊稱謝,一邊向蘇大為道︰「說起來,也羨慕阿彌,和聶蘇小娘子的好事,也快近了吧?」

「唔,阿娘說下個月就有好日子,不過我還沒想好給聶蘇安排在誰家……」

「這還用說嗎?」

尉遲寶琳挺起胸膛︰「自然認我阿娘做娘,這樣親上加親。」

「你走開,認你阿娘,何如認我阿娘?」

程處嗣拍案而起。

蘇慶節急了︰「你們兩家爭什麼爭?要說,不如就拜我阿耶做爹,這樣我和阿彌,才算是親上親。」

「都別吵了!」

蘇大為黑著一張臉︰「我想過了,就讓小蘇認李淳風做義父。」

這話出來,全場都呆住了。

尉遲寶琳仍不放過的嘀咕︰「秘閣郎宗?怎麼想到認到李淳風頭上,秘閣雖說早些年頗受陛下器重,但這些年詭異都消停了,他們那也就看看星相,測測節氣,成不了什麼事。」

「我本來也不需要成事啊。」

蘇大為撓頭︰「小蘇跟你們幾家認親,你讓陛下怎麼想?再說,你們幾家如果隨便就收親戚,這個口子開了,以後再有人托關系來,這不是給你們添麻煩嘛。」

這話說得,尉遲寶琳和程處嗣都不敢接話了。

有道是窮在鬧市無人知,富在深山有遠親。

他們幾家願意認聶蘇做親,還不是看在蘇大為的面子上。

可蘇大為的親事,李治和武媚娘必定會過問。

到那時,如何解釋聶蘇的出身?

以李治的精明,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這幾家跟蘇大為如何親近。

豈能不生出猜忌?

「陛下那日與我開玩笑似的說,說我是大唐第五權,可稱為大唐隱相……」

蘇大為說及此事,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

高大龍和李博對視一眼,壓低聲音問︰「何謂第五權?」

安文生接話道︰「大唐宰相主要出自三省,分別是中書決策、尚書執行、門下審議,此三權,除此之外,還有御史台的監察,為第四權。

如今都察寺,掌管內外情報,可稱之為第五權。」

停了一停,安文生細長的眼眸微微眯起︰「此次阿彌于浩如煙海的卷宗中,找出李忠與上官儀、王伏勝的聯系,看似簡單,實則非常不容易。

陛下也對阿彌這種能力,留下深刻印象。」

高大龍模著下巴︰「那陛下還要將都察寺拆分成三部……」

「這個無須再提。」蘇大為道︰「連宰相之權,都一分為三,都察寺權力越來越大,分成三部,也是題中應有之議。」

安文生點頭道︰「阿彌說得不錯,這其實是陛下的愛護,否則真有什麼不測之事,如李義府、上官儀,便是前車之鑒。」

「好了喝酒喝酒。」

尉遲寶琳在一旁叫道︰「等阿彌大婚,我等可要隨一份大禮。」

「那是自然。」

眾人一番笑鬧。

聶蘇在一旁替眾人倒酒,眼角眉梢有遮掩不住的歡喜之意。

「對了,你們听說了嗎,陛下有意去泰山封禪了,已經責令禮部去議章程。」

「听說了,最近一次封禪還是漢光武帝吧,這都多少年了,什麼個禮制,儀軌,恐怕都不清楚,這需要飽學大儒尋章摘句,從古籍中去找。」

「估計還得準備一陣子,遼東之事如何了?」

「黑齒常之他們也準備回長安了。」

蘇慶節沉吟道︰「朝廷已經按排了接替人手。」

蘇大為默默點頭。

李治是集帝王之學大成者。

他熟悉平衡手段,絕不會讓某位臣子,久駐在地方,形成自己的影響力。

听說此次接替劉仁軌熊津都督府之職的劉仁願,遇到一些麻煩。

劉仁軌不願率眾撤出熊津都督府。

為此,朝廷中不乏彈劾劉仁軌不奉朝廷詔令,欲行不軌之事。

虧得蘇大為力挺劉仁軌,言劉仁軌對朝廷忠心耿耿,絕不會有負李治。

近幾日听說劉仁軌自辯的折子已經遞上來了,李治看過後,頗為嘉許。

那封奏折蘇大為也知道內容。

里面可稱是劈肝瀝膽,言及鎮守百濟的困苦,以及當地局勢面臨極大的壓力,唐軍不可輕撤。

一但撤離,便是給野心家以時間空間。

到時恐怕縱敵坐大,再想收拾,不知要花多少倍的功夫。

歷史上,也正是如此。

隨著唐軍抽調兵力西御吐蕃,東線這邊新羅趁機大肆侵吞土地,掠奪唐軍的戰斗成果。

以致新羅勢力急劇膨脹。

「有劉仁軌在,東邊暫且無事。」

「對了,那個神道教的巫女雪子,上次來找阿彌,是為了什麼事?」

「不就是那個聖卵……對了,她說神道教內,有一枚聖卵自己裂開了,里面出來一條小蛇,結果神道教居然沒抓住,給它遁走了。」

「哈哈,倭島那邊的神道教也太不成氣候了,連條小蛇都抓住不住。」

高大龍大笑幾聲。

安文生和蘇慶節卻是對視一眼。

他二人都是異人,而且久在倭島,知道那邊的傳說。

「那蛇,不會有什麼古怪吧?」

「我怎麼知道。」

蘇大為兩手一攤︰「又不是在我手里逃掉的,總不能再鑽出條八岐大蛇吧?」

「若真是如此,那阿彌你的機會來了。」

「啥?」

「倭人不是說你手里拿的是他們什麼三神器嘛,什麼十拳劍?」

「是天叢雲劍。」

「那正好,如果真再出一條八岐大蛇,你拿著天叢雲去把蛇腦袋給割了,到時,你就是倭人的神。」

「賊你媽的,老子才不要做這狗屁神。」

蘇大為呸了一聲。

心里,卻隱隱浮現一絲異樣。

該不會,倭島那邊真的會出一條八岐大蛇似的怪物吧。

不過,好像跟自己也無甚關系。

「對了,還有一件大事……」

酒過三巡,安文生微紅著臉,壓低聲音道︰「這次風波以後,阿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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