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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風暴來襲

「出事了!」

才走出大理寺的牢房,迎面就看到高大虎,面露焦急這色,向這邊大步走來。

身後還跟著數名都察寺的秘探。

高大虎曾在大理寺做過一段時間差役,對這邊倒是輕車熟路。

一眼見到蘇大為後,他眼中閃過一抹喜色,趕上來壓低聲音第一句便是︰「出事了。」

跟在蘇大為身後追出的程道之和衛長階,都听到高大話說的,兩人臉上露出驚訝表情。

蘇大為伸手攬過高大虎的肩膀︰「找個說話的地方。」

找個說話的地方,也就意味著這里並不方便說話。

「好。」

高大虎應了一聲。

蘇大為回頭向程道之交代道︰「我去去便回,你們先各自忙吧。」

說完,他與高大虎肩並肩,在數名秘探的陪同下,大步離開。

眼看著人走遠。

程道之身邊的衛長階冷哼一聲︰「居然如此輕慢我們,據說出身連寒門都算不上……」

「慎言。」

程道之拉了他一把,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道︰「先回去。」

……

蘇大為自然不知那些人在背後如何編排他。

拉著高大虎到了大理寺外的閭巷,在一家臨街的果子鋪里,高大龍和安文生早已在臨窗找了個位置坐著,正不緊不慢的吃著果子甜品。

蘇大為跟著高大虎走進去,示意其余人在外面戒備著,防止有人偷听。

他與高大虎在桌中坐下,左右看了一眼,確定安全後,才壓低聲道︰「大虎,剛才說出事了,究竟出了何事?」

「是朝中。」

高大虎有些坐立不安的道︰「我們的探子回報,今日朝會,發生了一件大事。」

具體的大事,是與蘇大為現在要審理的案子有關。

就在朝會上,以上官儀為首的一幫官員,發動李治朝以來,少有的強烈彈劾。

而彈劾的內容,先是郭行真,說郭行真入宮後,暗用巫蠱之術,明為替太子治病,實則暗害太子。

同時還有若干關于郭行真用邪術煉丹,及用巫蠱的證據。

如果光是這樣也就算了。

但接下來,上官儀引導輿論轉向,集火攻擊當朝皇後武媚娘。

稱郭行真是由武媚娘引入宮中,武後與郭行真,有不可告人的陰謀。

這種事,李治自然不會信,他以一種看小丑表演的方式,看著上官儀掌握的言官們一一走出上奏彈劾。

就像是看一群張牙舞爪的小丑。

本來就听听就算了? 李治也不會太當真,也不可能因為這些人彈劾,就去動武媚娘。

他還算平靜? 見慣了風浪。

但是坐在李治身邊,與李治一同臨朝的武媚娘? 氣得眼楮都紅了。

當時武後的肩膀顫抖,不知是氣的? 還是怕的。

這次事件,如果到這里,也不算什麼。

按正常的趨勢? 最後會慢慢消停下去。

但這次上官儀等人? 像是王八吃秤砣? 鐵了心了。

隨著攀扯武後的聲音越來越大,上官儀這邊? 找出一個最有份量的證人。

一直侍奉在李治身邊的太監王伏勝,主動走出來,向李治告發? 稱武後與郭行真暗中密謀,要用巫蠱之術害太子。

事情到了這一步,遠超過李治的預料。

被朝臣逼到死角的李治,必須給出明確的說法。

要麼,承認武媚娘確實在其中負有責任? 甚至真的與郭行真做了大逆之事。

要麼? 就死保住武媚娘,親自下場,與朝中群臣站在對立面上。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好選擇。

最多是一個壞一點,一個更壞一點。

「我們的人知道這個消息,拚死把消息傳出來,我知道這事後,趕忙來找你,把這事告訴你。」

高大虎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

蘇大為,此時頭腦一片漿糊。

「上官儀,彈劾武後?說牙後要郭行真用巫蠱之術害太子?」

蘇大為苦笑︰「誰這麼有創意,太子,乃是武後嫡長子,武後有什麼理由去詛咒自己的孩子……」

「理由是否合理不重要,關鍵是有人信,而陛下那邊,必須對朝中掀起的輿論給予回應,陷入極被動的局面。」

「等等,讓我想想。」

蘇大為擺擺手,揮開被手下人遠遠隔開的果子鋪老板,頭腦將這件事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上官儀彈劾郭行真,又從郭行真扯上武後,這倒不出奇。」

那日延英殿上,看到許敬宗率先站出來彈劾郭行真。

原本蘇大為還在奇怪,但是現在看,便合情合理了。

這是李治知道對方的打算,命許敬宗站出來說的。

知道你要砍我,我先自砍一刀,把有問題的人,當棄子舍掉,這樣敵人總不能繼續擴大打擊面,把媚娘牽扯進去了吧。

正應了一句話,敵人比想像得更無恥。

誰料到上官儀和郝處俊等人居然能令王伏勝出來作證。

指證武媚娘和郭行真對太子行厭勝之事。

這件事,對李治的打擊之大,只怕超過了對武媚娘彈劾本身。

王伏勝並非尋常太監,而是陪伴李治多年的貼身太監。

這樣的人,不動聲色間,居然成為了上官儀那邊的棋子。

如何能令李治不震驚,不震恐和反思。

王伏勝在他身邊多年,若此人是站在世家門閥之上,做世家的臥底,眼楮看,耳朵听,那李治在這些世家門面前,還有什麼秘密可言?

這才是最可怕的。

現在,所擔心的一切發生了。

但吊詭之處在于,從朝會以後,宮里和宮外,反常的陷入沉默。

如今,朝中看似平靜,實則一觸即發。

「宮里似乎有意封口,想將此事壓住。」

「彈劾當朝皇後,這些人真是瘋了。」

「還令陛邊心月復太監站出來替此事背書,這些外臣的手已經伸到內廷了。」

「陛下不會高興的。」

「這次就算陛下不高興,也得先解決自己背後起炎的危險。」

「關鍵不在武後有沒有聯合郭行真行巫蠱之事,關鍵是陛下如何看,群臣如何看?這事既然爆發出來,就得有一個說法。

若陛下不能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強用手中權力去保下武後,今後,只怕會陷入更加不利的局面。」

「接下來局勢會如何發展?」

「上官儀即已經彈劾武後,而且是用巫蠱來指控,那便不是尋常的指責,這是沖著廢後去的……」

安文生模著臉頰,緩緩道。

他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發麻。

那是一種無形的恐懼。

就像是看到面前有一個巨大的漩渦,無論誰靠近都會被吞噬下去。

就是這種可怕的感覺,令他都忍不住想逃離得遠遠的。

「廢後?」

蘇大為喃喃的重復了一下。

他記起來了,按史書記載︰大唐麟德元年,皇後武則天引道士入宮,行厭勝之術,被宦官王伏勝告發。

當時,唐高宗常被武則天壓制,對她已有不滿,意欲將她廢為庶人,便密召上官儀商議。

上官儀道︰「皇後專橫,海內失望,應廢黜以順人心。」

高宗便命他起草廢後詔書。

當然,這些史書上的記載,在現在蘇大為想來,全都是狗屁。

身處在歷史洪流中,他清醒的知道,所謂李治與武媚娘的矛盾,並非根本矛盾。

但輿論和書寫歷史的權力,掌握在文官集團的官僚手中。

也同樣掌握在世家門閥手中。

至少就蘇大為雙眼看到的,這是以上官儀為代表的門閥貴族,對李治代表的皇權,發起的一次背刺。

若是李治身體健康,他們絕計不敢。

但李治的身體,實在是受家族遺傳的痛風和心血管疾病太久了。

天知道他的身體還能堅持多久。

太子李弘現在看,身體比李治還差。

這才助長了那些人的野心,令他們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沒錯了,就算是彈劾武後,也還是在試探李治,不斷壓縮李治的邊界和生存空間。

若李治連廢後都忍了,下一步,只怕……

「我們現在該如何?」

周大龍喃喃道︰「朝中這種漩渦,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連李義府這種人,也說倒便倒了。」

「我現在腦子還亂,讓我再想想。」

蘇大為深吸了口氣,手指在桌上無意識的劃動著,停了片刻,忽然抬頭道︰「什麼是我們得根本利益?」

「什麼?」

「這次事件里,我們的利益是什麼?如何才能保住我們的利益?這才是本質。」

「你想說……」

「武後不能倒下。」

蘇大為斬釘截鐵的道︰「雖然如今我看似與武後走得不近,但我能有今天,全賴與武後相識,若武後倒了,我勢必也會被那些人清算。

救武後,就是救我自己。」

「你這是要將自己的生死榮辱與武後綁在一起?」

安文生微微抬眉,細長的眼眸里,閃過一縷不安。

但他隨即點頭道︰「不過你說得不差,無論怎麼看,你身上武後的鉻印是洗不掉的,無非是你看著還有點人性,不是那種趨炎附勢之輩。

但如果真是政爭,真到了那種時候,好人或者壞人都不重要……」

「最重要。」

「我們早就已經站好隊了。」

「既不是站武後,也不是站上官儀,站門閥,我們是站在陛下一邊。」

「那現在該怎麼辦?局勢如此,我們能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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