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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金寶神枕

此情此景,蘇大為還能說什麼。

這就像是本來準備調查對方,結果聊起來,對方說認識你爸爸,原來是故人。

這一下子關系就變成了長輩。

這還怎麼查?

很難再板著臉公事公辦了好不。

「原來你是蘇三郎的兒子,我說呢。」

盤膝靠牆的行者,此時也張開眼,向蘇大為咧嘴一笑。

「當年我還和蘇三郎切磋過,他,很不錯。」

你妹。

蘇大為有點郁悶了。

這憑空就比人矮了一輩,這算是怎麼回事?

「法師,我今天來,不是來敘舊的,是有件案子想詢問法師。」

蘇大為狠心將那種「長輩親朋」的感覺給切斷,把臉色一沉。

感覺如果再不談正事,就沒法聊下去了。

「我知道。」

玄奘臉上閃過一抹思索,伸手示意蘇大為先不要說話。

「在你來以前,貧僧禪心忽動,當時就想,定是有一份因緣。」

玄奘法師手里拿起一串念珠,手指輕輕撥動。

那是一串黑色的念珠,是以菩提樹之果實為子。

菩提樹又稱沙羅樹,相傳佛祖于此樹下開悟,以此立教。

此後信徒,多以菩提樹之子,來做念珠,誦經時,用以計數。

黑色的珠子被摩擦得透亮,如同玉石。

撥動間,發出金玉般清越的聲響。

良久,在蘇大為心中焦急時,玄奘法師終于開口︰「辯機,是無辜的。」

呃?

蘇大為差點沒忍住一口水噴出來。

我猜中了開頭,沒猜中這神展開啊。

本來,蘇大為以為玄奘法師知道了自己的來意,會說關于上元夜小孩被劫的事,怎料他突然提起了辯機的舊事。

「法師,我……」

「當時,長安縣從盜賊那里繳獲的贓物里,發現了一個玉枕。

那不是普通的玉枕,而是先皇賜予高陽公主的一件至寶,名為金寶神枕。」

玄奘法師的聲音低沉,透過香氛傳來,若有若無。

蘇大為把剛要沖出口的話憋了回去。

高陽公主?

金寶神枕?

好像在哪里听說過這件事。

對了,在不良人里,之前听二哥周良提起過這件舊事。

那還是在魏山做不良帥的時候。

听說當時頗多勛貴和皇親家中有寶物失竊,後來通過當鋪里流出的寶物,順藤模瓜抓住一個賊人。

那賊人卻供認說,寶物是從高僧辯機那里偷來的。

此案當年轟動一時。

最後有小道消息傳說,辯機與高陽公主,似有些說不清的關系。

太宗大怒之下,下令將辯機腰斬棄市。

想到這里,蘇大為看一眼面前的玄奘法師,突然記起來,辯機,好像是玄奘法師的弟子。

是了,辯機十五歲出家,師從大總持寺著名的薩婆多部學者道岳,並駐長安西北的金城坊會昌寺。

後幫助玄奘法師翻譯經文,參與撰成《大唐西域記》一書。

辯機死的那一年,是貞觀二十三年,就是前年的事。

「辯機是冤枉的,他與高陽公主並無私情,更沒有盜取宮中寶物。」

玄奘法師雙手合什,深邃的雙眸中,透出一股悲憫。

「我素知辯機佛心堅定,而且當時他正幫我譯經,等閑無法出入寺院……」

說到這里,他搖搖頭,接著道︰「你若問當年之事,我只能告訴你,我相信辯機。」

誰說我想問的是辯機和高陽的事了。

蘇大為在心中苦笑。

「不過我思前想後,若說當年有何疑點,只怕就落在金寶神枕上。」

「嗯?」

蘇大為愣了一下︰「金寶神枕?那個枕頭,有何不妥嗎?」

「金寶神枕是一件寶物,它最大的功效是闢邪護體,可使人精神安定。」玄奘法師沉凝道︰「開始我也沒想太多,但直到辯機去世許久,某一天我于定中忽然醒悟……」

「法師想到了什麼?」

「太宗身體一向健朗,在貞觀二十年的時候,尚還計劃遠征高句麗,但是短短三年時間,便突患重癥,乃至不治。」玄奘法師的聲音越發低沉,幾乎如自言自語的呢喃。

但是蘇大為的精神,卻全被調動起來,高度緊張,甚至是,亢奮。

本來,他此來大慈恩寺,見玄奘法師,只是想查關于上元夜孩童被劫案,但此刻,也不由自主被玄奘法師的話所吸引。

若法師說的是真的,那簡直是一件難以想像,驚天動地的大案。

「法師……」

蘇大為舌忝了舌忝唇,感覺喉頭一陣緊縮。

「貧僧從辯機的事,想到金寶神枕,再想到太宗皇帝突然病重,記憶里,太宗身體出現問題,就是將金寶神枕送予高陽公主後。

當年高陽公主向陛下求取玉枕,究竟是偶然,還是有人在背後指使?」

玄奘法師搖搖頭,低聲念了句佛號︰「出家人不應該去想這些,只不過,這個疑問,一直困惑著我。我雖修大小乘佛法,修得解月兌,但人到老年,于辯機之事,仍然心有掛礙。」

法師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是蘇大為,心中卻似掀起了驚濤駭浪。

玉枕失竊案、辯機案、太宗駕崩。

這三件事,經由玄奘法師提及,竟似有一條看不見的線將其串在一起。

難道……

蘇大為不敢想下去,那個猜測,實在太過大膽。

「阿彌,如果你想查此案,貧僧覺得,還是就此放下吧。」

玄奘輕輕撥動著念珠︰「辯機已死,那或許就是他的緣法,緣來緣去,皆是因果虛空。我亦要將這些放下,至于你,既是蘇三郎之子,貧僧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活下去三個字,玄奘法師似乎隱隱加重了語氣。

令蘇大為心中一凜。

法師這是在提醒自己,關于金寶神枕的事,水太深嗎?

不過不用他說,自己也不會去踫這件案子,特別是一切早已過去。

當年的人,無論是辯機還是太宗皇帝,皆已做古。

此案早已封存,不論背後有何陰謀動機,都與自己無關了。

輕呼了口氣,蘇大為抱拳向玄奘道︰「謝法師指點,不過我還有一件……」

「當年那竊賊頗不簡單。」

行者突然開口道︰「我曾奉法師之命去追查那竊賊,想還辯機一個清白,可惜,幾次都被他逃了,此人,十分古怪,不像異人,也不像詭異。」

蘇大為有些詫異的看向行者。

他是知道這行者實力的。

猶在自己之上。

而且,恐怕這位尖嘴猴腮的行者,就是《西游記》里孫悟空的原形了吧?

連他追查,都留不住那竊賊,這事就有點反常了。

「當年那竊賊,不是被長安縣的差役給抓住了嗎?」蘇大為忍不住問。

「不是那個人。」

行者嗤之以鼻︰「真正的竊賊另有其人。」

好吧,看來這是樁無頭公案。

而且水太深,水太涼,自己不過一個小小的不良副帥,如果不是嫌命太長,還是到此為止吧。

蘇大為記起自己的來意,張嘴道︰「法師,其實上元節……」

「上元節我知道。」

行者再次開口,又一次把蘇大為的話給搶了。

「上元節晚上,長安頗不平靜,而且,我能感覺到,當年竊取寶物的那個竊賊又出現了。」

行者咧牙冷笑︰「這麼多年,他一直沒走,一直潛伏在長安,若不是上元夜那天,法師令我不要多事,我定要再會會他。」

這一下,蘇大為真的有些震驚了。

連剛才被行者搶話的不快,也顧不上︰「那人,還在?」

「還在。」

行者肯定的道。

「你如何知道?」蘇大為問。

行者伸出瘦骨嶙峋的食指,點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蘇大為留意到,在他發際間,隱隱透出一截戒箍。

「金箍咒?」蘇大為月兌口而出。

「什麼金箍?」

行者有點懵︰「我是說,我有種特別的本事,能感應對方的氣息,特別是那些古怪的氣息。當年我與那人交過手,他的氣息,我不會忘,就算隱藏得再深,只要他還在這長安里,只要他出現,我都能嗅出味道來。」

「原來如此。」蘇大為模模自己的額頭,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老子今天來是查案的,可要查的不是這件陳年舊案。

而是上元節里,幼童被劫案。

七天啊,

大理寺和刑部只給出七天時間,

哪有那麼多空,去管別的。

今天是流年不利還是怎麼回事?

明明話都到嘴邊了,結果一次次被人給打斷,要麼被搶話。

蘇大為深吸了口氣,向玄奘法師再次抱拳道︰「法師,我……」

「對了,我想起一件事。」

玄奘抬頭,像是想起了什麼。

蘇大為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是一種絕望的感覺。

今天還能不能問幼童被劫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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