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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吉祥獅子

火,漸漸熄滅。

地窖里,被黑暗所籠罩。

狄仁杰和明空都倒在地上睡了,而蘇大為則靠在牆上,看上去好像在發呆。

那只黑貓,悄然來到了蘇大為的身邊,蜷縮成一團趴在。

蘇大為看在眼里,卻沒有阻止,反而伸出手,放在黑貓的頭上,輕輕搓揉著,黑貓舒服的發出一陣陣申吟。

狄仁杰的懷疑很有道理,但沒有證據。

沒有證據,懷疑也只可能是懷疑,難以令人信服。

這一點,在明空身上最為明顯。

她相信狄仁杰不會胡亂猜忌。但是,明真畢竟和她關系不錯,在她最為苦悶的時候,開導她,勸解她,讓她從無助之中走出來。這,絕不是狄仁杰一兩句話,就能改變。

除非,能找到證據!

但怎麼找到證據?

甚至連狄仁杰,也沒有頭緒。

他們都知道,對手會行動。可怎麼行動?如何行動?他們又該怎麼做那藏在後面的黃雀呢?

除非,逼著明真出手?

而且,狄仁杰或許忽略了一件事。

如果明真是凶手,那她很可能就是操縱侍鬼襲擊狄仁杰的異人。

異人的行動,可不容易捕捉,更不要說是尋找破綻。這里面的難度,似乎很大。

如果李客師或者李大勇在,也許會容易很多吧。

對于才邁入異人門檻的蘇大為來說,異人的手段五花八門,他了解並不多。

呼,該怎麼辦呢?

地窖里,靜悄悄的。

狄仁杰的鼾聲,還有明空均勻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蘇大為突然拍了拍黑貓的腦袋,黑貓抬起頭,用一種不滿的目光看著他。

「我去找點吃的,你在這里盯著。」

黑貓輕輕喵的叫了一聲,站起來走到了地窖的入口處,又蜷成了一團。

這家伙,明白蘇大為的意思。

蘇大為站起身,輕手輕腳出了地窖。

外面的天,已蒙蒙亮。

他來到了樓上,就看見一個破爛的窗戶。

他閃身從窗戶出去,從樓上跳下來,朝左右看了兩眼,貓腰就飛奔離去。

此事,長安獄的大火已經撲滅。

但是長安城的戒嚴,才剛剛開始。

城門依舊打開,但大街上到處可見巡邏的金吾衛。

不良人混雜在普通人里,打量著所有可疑的人。而差役和武侯們也都提前上班,在坊市里行走。一旦遇到可疑的人,他們就會上去檢查。如果對方持有公驗還好說,如果沒有公驗,很可能會被帶去衙門里,先關上幾天,查清楚了再說。

蘇大為在通善坊買了一些早點,可以清楚感受到,街上緊張的氣氛。

這里是萬年縣,已經如此森嚴,那麼長安縣……會是什麼情況,那就可想而知了。

好在,他一口長安話,免去了不少麻煩。

周良給他的公驗也是真的,以至于路上有兩個差役把他攔住,但是沒有怎麼刁難。

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有功夫刁難。

蘇大為從他們口中得知,萬年縣在凌晨時分就已經戒嚴了。

「也不知是哪個天殺的如此膽大,燒了長安獄不說,還重傷了內侍省派去的典事。

我听人說,那典事可是左衛中郎將的女兒。

這幾天大家都小心點,別惹事生非。否則出了事,到時候可別怪我們翻臉不認人。」

一個在攤子上買蒸餅的差役,嘟嘟囔囔和商販說道。

蘇大為听得真切,不過並沒有露出什麼破綻,拎著早餐往回走。

蘇慶芳重傷?

他馬上就反應過來,這應該是蘇慶芳的苦肉計。

總覺得蘇慶芳在這件事上過于熱情,又使出了苦肉計,顯然有些不同尋常。

嗯,這個事情從一開始,就顯得有些古怪。

但蘇慶芳確實幫了大忙,如果不是她的話,狄仁杰和蘇大為想救出明空,可不容易。

但,為什麼呢?

別說什麼男女之情!

或許,蘇慶芳對狄仁杰有好感。

但是……

復雜,實在是太復雜了!

芙蓉巷依舊是冷冷清,蘇大為回來的時候,不見一個人影。

他還是從樓上的窗戶進入,而後走下樓,來到地窖入口。才一掀開地窖的蓋子,就見狄仁杰手持寶劍,警惕看著他。而明空這時候也醒了,同樣是一臉緊張之色。

「是我,剛才去外面買些吃的。」

看清楚是蘇大為,兩人都松了口氣。

狄仁杰收劍入鞘,嗔怪道︰「阿彌,這時候你還敢出去?」

「現在出去還算安全,不過我估模著過些時日再出去,怕就難辦了。」

蘇大為說著,招手示意兩人從地窖里出來。

他搬了一張桌子過來,把蒸餅和粥水放在桌上。

「外面已經開始戒嚴了,我估計很快就會進行搜查。

然後,會外松內緊,表面上似乎風聲已經過去,但實際上,不良人會召集全城所有的團頭,調動長安城所有的潑皮混子打听消息。那個時候,才是最為危險。」

「什麼意思?」

「官府動手,還會講點規矩。

可那些潑皮行動,防不勝防。這幾天大家都小心點,盡量躲在地窖里不要行動。

小玉會幫我們把風,有風吹草動,咱們也能收到。」

黑貓,喵的叫了一聲。

明空把它抱在懷里,道︰「難道咱們就一直躲在這里?」

「等過兩天,我再出去打探消息。」

雖然不太情願,可明空也知道,蘇大為說的沒錯。

心里面,很不甘心。

她狠狠咬了一口蒸餅,對狄仁杰道︰「懷英,你昨天說的雖有道理,但我還是不太相信。因為,我始終想不明白,如果真是明真要害我,原因呢?不可能無緣無故吧。」

「可能你無意中得罪了她,也可能你不小心看到了她的秘密。」

狄仁杰苦笑道︰「法師,具體是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這個需要你認真回憶。

對了,你在佛寺的時候,有沒有覺得佛寺里有什麼古怪,或者不正常呢?」

「古怪?」

明空吃了一口粥,閉上眼楮沉思。

「要說古怪嘛……」

她沉思許久,突然間睜眼,道︰「我想起來了。」

「什麼?」

「我記得有天傍晚,就是二月中。

那天好像是釋迦牟尼佛的涅日,所以我們功課結束的早。

我路過佛殿的時候,看見明真拿什麼東西灑在佛像上。我當時還問了一句說︰法師,這是要為佛祖洗身嗎?當時她很緊張,說是佛祖金身有點髒,所以擦拭干淨。

嗯,現在回想起來,似乎是有些怪異。

那天佛祖金身法相呈暗紅色……可是我沒有想太多,就告辭離開了。

不過,那尊金身法相,是挺怪異。後來我還問過法真,她笑著對我說,是錯覺。」

「怎麼怪異?」

「這個……」

明空搔搔頭,措辭道︰「我說不來,就是覺得,覺得……」

「邪乎。」

蘇大為突然開口。

「對,就是邪乎。不過如果不仔細看,還真不好發現。」

「阿彌,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大兄,還記得你給我的那本玄異志嗎?」

狄仁杰點點頭道︰「當然記得。」

「玄異志里有這樣一段記載,說東晉時,有妖人孫恩,以處子之血供奉詭異,並加以驅使。時豫州刺史謝奕之子,太傅謝安的佷子謝玄發現,將詭異斬殺,重傷孫恩。

法真,會不會是在供奉詭異?」

「有這一段嗎?」

狄仁杰露出困惑之色,表示記不太清楚了。

倒是明空開口道︰「嗯,阿彌這麼一說,我好像也看過這個故事。」

狄仁杰身子一震,「那寺里貴人時常在夢中失血……」

「有可能。!」

「既然如此,那咱們還等什麼,去確認不就是了?」

「怎麼去?」

蘇大為道︰「別忘了,咱們昨晚剛劫獄救出了法師,還使得蘇姑娘身受重傷。」

「蘇姑娘受傷了?」

「大兄啊,她不受傷,怎麼月兌身呢?」

「苦肉計,我懂了!」

就在這時候,剛才跑去樓上的黑貓,突然跑了下來。

它沖著明空喵喵叫了兩聲,呲溜就鑽進了地窖里。

明空和蘇大為相視一眼,立刻反應過來。

蘇大為抬起桌子,對狄仁杰道︰「進地窖,有人往這邊來了。」

他說著話,就和明空鑽進地窖里。狄仁杰先愣了一下,旋即也跟著進了地窖,把蓋子蓋上。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一陣腳步聲,傳來。

夜,深了。

長安陷入了寂靜。

左衛中郎將府的後宅里,燈火通明。

蘇定方坐在書房里,面沉似水,手里捧著一本書。

但是看得出來,他的心思並沒有在書上。因為那本書在他手里,已許久沒有翻頁。

門,突然開了。

一個少年闖進書房之中。

「爹,這個事情,不能這麼算了!」

少年身形健壯,體態修長。

他身高大約在180左右,比蘇定方的要矮上半個頭。

「吉祥兒,你干什麼?」

蘇定方眼皮子抬了一下,顯得很平靜。

但只是這一眼,少年就感受到了莫名的壓力。

蘇定方那是從隋末起義走出來的名將,可謂是在尸山血海里打過滾的人物。哪怕他一個簡單的動作,都會給人帶來莫名的壓力。即便少年是他的兒子,也會受到影響。

「賊人太張狂了,劫獄不說,還傷了二姐。」

少年鼓足勇氣,道︰「這件事不能這麼算了,咱們蘇家的人,又豈能白白受傷?」

「那你想怎樣。」

「找到那賊人,抓住他。

他怎麼傷的二姐,我要讓他也嘗嘗滋味。」

「那你知道,賊人是誰?現在何處?」

「不是那個明空……」

「閉嘴,和明空無關。」蘇定方沉聲喝道︰「記住,你想要替你二姐報仇,自去找傷她的賊人就是。但此事,和明空沒有關系,也沒有明空這個人,你听明白沒有。」

「啥?」

「總之,你要替你二姐報仇,我不攔你。

但是,你要靠你自己的本事去找。記住,只找賊人,不得傷害明空,清楚了嗎?」

明空是什麼人?

少年不太清楚,可蘇定方卻清楚。

此次宗正寺對明空的判決,他也覺得奇怪,但也無可奈何。

皇家的事情,不是他一個外人可以參與。那明空不管怎麼說,都是先帝身前的人,輪不到他去評斷是非。女兒受傷,雖已經月兌離危險,卻仍處于昏迷之中。蘇定方這心里同樣是萬分惱火,想要為女兒報仇。但他的身份,又讓他不能隨意行動。

這里面,似乎水很深!

少年,名叫蘇慶節,是蘇定方的獨子,乳名吉祥獅子。

蘇慶節要為蘇慶芳報仇,弟弟給姐姐報仇,那是天經地義,相信誰也說不出話來。

蘇慶節驚喜道︰「爹,你同意了?」

「吉祥兒,你只要記住一句話︰你看到的未必是你看到的;你听到的,也不一定就是你听到的。

不要輕舉妄動,凡事三思而後行!」

蘇慶節有些糊涂,但想到可以為二姐報仇,他還是非常開心,躬身道︰「孩兒謹記父親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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