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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傍晚夕陽西下,落日的霞光落在院子里,染上了迤邐的紅色。

皇帝穿著一件淺青色的金線滾邊團花圓領織錦長袍,腰上系著同色系的絲絛,佩了一對羊脂玉的龍鳳玉佩,身上好像鍍了一層耀眼的金,迎著身後的夕陽,踏著紅雲行來。

林瑤這會兒終于知道當初茂春為什麼說這個人不像是那位傳聞中如命的寧國公府六爺了,居然生的這般俊秀疏朗,且不知道為什麼,見了他會下意識的生出畏懼來,身上有種常年身居上位者的威嚴來。

比起毫無城府的雲付,這個才更像是寧國公府的公子,不對,這氣度神態,恐怕說是寧國公也叫人相信了。

皇帝也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林瑤,自請下堂書中她說自己年老貌丑,但是眼前這個女子雖然穿著十分素淨,卻掩飾不住她清麗容貌來,至于年紀…… 她也才花信的年紀而已,少女有如同花苞一般含苞待放的青春美好,花信年紀的婦人則有著不同于少女的窈窕韻味來,就如同陳年的酒,看似尋常,喝一口卻是回味無窮。

兩個人遠遠的對視了一眼,那時間似乎有些漫長。

雲付正在上火,既擔心自己冒充的事情被戳穿,又覺得皇帝的做法有些不太尋常,自他記憶中,他對女子都是淡淡的,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喜歡的,所以宮里一直都平靜…… 不像是先帝,曾經有一陣子獨寵李貴妃,差點鬧的廢掉皇後來,那陣子他們寧國公府也戰戰兢兢的,讓他記憶猶新。

而且皇帝性子高傲,且不喜歡熱鬧,更不會屈尊紆貴的來這種地方,只為了吃一頓酒席。

各種情緒匯聚在一起,讓他覺得很是煩躁,結果一抬頭就看到皇帝正和林瑤遠遠相望,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有種微妙的氣氛來。

站在雲付旁邊的張山道,「前陣子都是老婆子去送飯,听老婆子說過好幾次,對面的老爺生得好,我還當老婆子老眼昏花,見個年輕的後生就迷了眼楮,誰想著居然真的是這樣神仙般的人物。」又對雲付道,「五爺,你們寧國公府可真是出美男子呀。」

雲付尷尬的笑,根本沒空跟他閑聊,震驚過後是恐懼,皇帝或許不會主動戳穿他是雲五爺的事情,但是要知道自己才被認為是六爺就……說不準了。他一下子就慌了,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下意識的只想找個地方藏起來,這樣就不需要面對這個場景。

「咦,五爺,您臉色怎麼白了,可是不舒服?」張山家的等了一會兒也不見雲付說話,再一看,居然就不對了。

這邊林瑤自然不知道雲付的心情,來了客自然要去迎接,她走了過去,福了福道,「您就是……」隨即像是先到了什麼一般,停頓了下道,「一直想要當面道謝,只是沒有機會,今日終于見到了,當真是萬分榮幸,也不知道如何稱呼?」

皇帝沉吟了下,道,「我在家中排行老三。」

林瑤馬上就道,「那妾身喊您三爺吧。」

雲付一下子就愣住,三爺?按照他們雲家的排序來,皇帝是年齡是可以排到老三了,他們以前微服私訪出去玩,皇帝也是這麼稱呼自己的,但是林瑤為什麼這麼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林瑤不是以為皇帝是六爺嗎?

等著落了座,林瑤擺了許多菜過來,道,「那個王先生說把豆腐凍了,在鍋子刷一刷,等著豆腐吃透了鮮美的湯料,在撈上來,用芝麻醬,又或者辣椒油一沾,吃到嘴里鮮香無比,只可惜現在不是那個季節,只能等到冬日了,如今就先吃個女敕豆腐。除了豆腐還有紅薯片,蘆菔片,菘菜,面條和粉絲。」

擺了不少,卻都是蔬菜,林瑤又道,「早就腌好了羊肉,只是廚房里沒有得用的廚子,只能妾身自己去切了,兩位不必客氣,只管當自家一般隨意。」

這切肉自然考驗刀工,林瑤來的時候只帶了一個會做飯的婆子,但是她的刀工還不如林瑤,切羊肉又是個精細的活兒,林瑤不放心交給她來做。

林瑤起身去了廚房,羊肉喂了香料,又加了幾勺子雲付送過來的花雕酒去腥,這會兒已經完全吃透料了。

林瑤淨了手,把羊肉擺好,接過婆子遞過來的刀,剛剛磨過,刀刃處十分的鋒利,林瑤輕輕的壓下去,不怎麼用力就切開了。

刀刃鋒利,又加上要切的輕薄,所以分心不得,等著切完才發現雲付跟了過來,正站在門口,林瑤收了刀,叮囑婆子把羊肉擺在碟子里,就洗了手就走了出去。

「五爺,可是有事?」

「沒事,沒事。」

「廚房這地方亂得很,五爺還是不要過來了。」林瑤一邊往外走,一邊對著雲付解釋道,「實在是沒人可以切肉了,我們去那位王先生家中,吃的那羊肉片當真是薄如蟬翼一般,刀工了得,切的薄,這刷起來才又女敕又快…… 五爺,您可是有事?」

林瑤說了一通也不見雲付回應,見他有些心事的樣子,魂不守舍的模樣,忍不住停下腳步來,直戳了當的問道。

雲付躊蹴了下道,「夫人,剛才你……」

林瑤忍不住抿嘴一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來問,是問稱呼的事情吧。」林瑤善解人意的說道,「因為妾身想著,六爺一直住在隔壁,卻從來沒親口承認過,想來是因為不願意別人知道他曾經不堪的過往,所以想著直接稱呼不好,就問了下怎麼稱呼,這樣讓六爺自己決斷……還是五爺覺得妾身不妥當?」

「妥當,太妥當了!」原來是這樣,雲付高興的說道,只覺得終于躲過了一劫,忍不住舒了一口氣。

兩個人一路說著話往亭子里走,林瑤道,「只是妾身怎麼看這位六爺不像是傳聞中那般不堪,反倒是威嚴自成,讓人生出敬畏的心思來,是不是其中有什麼誤會?」

雲付想起自己被冤枉的事情來,就差委屈的哭了,只覺得林瑤當真是知己一般的人物,道,「就是被冤枉的。」隨後把事情的經過都說了。

林瑤听後忍不住唏噓,道,「到是沒想過是這樣的,雖說那些女子有利用他之嫌,但是六爺卻是少見的純善之人。」

「可不是,我本就……」雲付馬上就想起來,林瑤這會兒說的是皇帝,突然又覺得十分憋屈,居然有種沖動,想要跟林瑤說出自己真正的身份。

只是兩個人這會兒剛好走到了亭子外,雲付看到了皇帝,頓時就不敢說了。

茂春跟在後面,把林瑤切好的羊肉端了上去,想著男子飯量大,而且林瑤是見識過雲付的食量的,上次在王先生那處,他自己一個人就吃了二斤羊肉。

所以這次一口氣就準備五斤,想著這應該夠吃了。

羊肉都是軟軟的趴在碟子上,所以看不出輕薄來,但是等下鍋的時候,薄薄的一片,放進去就馬上熟了,成了形就可以看出輕薄來。

皇帝鮮少夸人,但還是道,「夫人這刀工也是不俗。」

林瑤很是高興,道,「還是切的厚,遠沒有到薄如蟬翼的地步。」

「那種都是從小苦練,沒有十幾年的磨練出不來的功夫,夫人切成這般已經是十分難得了。」皇帝道。

林瑤和皇帝為了避嫌,其實隔得很遠,最少二尺的距離,中間還是站著茂春,但是兩個人一來一往的說著話,十分的融洽。

雲付在一旁插不上嘴,有些著急,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今天的皇帝有些不一樣,說話的聲音特別的輕。

不過很快他就被吃的吸引住了,羊肉下了鍋,飄出香味來,十分的誘人。

一開始是用公筷燙羊肉,後來發現有些供應不上了,林瑤就讓茂春拿了漏勺來,直接一碟子一碟子的放,然後在用漏勺撈出來。

雲付喜歡吃芝麻醬,皇帝則是喜歡吃油碟,顯然比雲付更能吃辣,林瑤自己卻是不喜歡蘸醬,她熬的鍋底本身就有滋味,加上羊肉又是腌制過的,只吃羊肉本身的味道就很鮮。

皇帝越吃越香,胃口大開,就是油碟,總覺得有些膩,茂春送了一小碟的糖蒜過去,道,「三爺,這是我們夫人自己腌的,讓奴婢送來給您嘗嘗。」

皇帝吃了一口蒜,清脆甜爽,一下子就把口中的澀味給去掉了,很多時候食物本身味道其實差不多,最關鍵的是怎麼搭配著吃。

皇帝覺得,這簡直就是點楮之筆。

用完了火鍋,林瑤叫茂春切了西瓜來,四周已經徹底黑了,月亮爬上了樹梢,天空中綴滿了寶石一般明亮的星星,一閃閃的,十分的美麗。

大家酒足飯飽,晚風徐徐,雲付這個話嘮因為皇帝在場都不敢多說話,四周靜悄悄的,仿佛還能听到遠處田地里的蛙叫聲,但是他卻感覺到內心平靜,很是滿足。

皇帝和雲付一同回了別院,到了自己的住處,雲付讓人把行囊都解開,下定了決心一般對著皇帝說道,「陛下之前說,我在此處,會讓人說林夫人閑話,可是陛下不也跟林夫人來往?最多,我以後少去幾次就行了!」倒是露出少見的堅持來,他向來好脾氣,鮮少有這樣強勢的時候,一副皇帝不答應也不行的模樣。

皇帝垂下眼瞼來,讓人看不清他的目光,淡淡的說道,「就依你。」等著轉身出去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李莧早就準備好了洗澡水讓皇帝沐浴。

泡在溫熱的水中,皇帝突然對李莧說道,「寧國公夫人不是一直讓朕給小六找個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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