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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林瑤吃了晚膳,照例在院子里納涼,茂春切了西瓜,用托盤端了過來,道,「夫人,來吃瓜。」 說著遞了一片西瓜過去,一旁的女乃母曹氏見了,扁了扁嘴說道,「怪不得夫人平時最疼茂春這丫頭,瞧瞧這馬屁拍的,給夫人遞個瓜,都是切的最甜的瓜心。」

林瑤吃了一口,果然甜的很。

茂春笑嘻嘻的給曹氏也遞了一片過去,「嬤嬤,你也有。」

「真是給我的?」曹氏接過來,假裝不敢吃的樣子,道,「你拍我的馬屁沒用,下次你要是偷懶不干活兒,我還是要告訴夫人。」

「嬤嬤!」茂春氣的喊道。

林瑤忍不住哈哈笑起來,道,「好了,別吵了,好好吃瓜。」話雖然這樣說,心里卻是高興的,剛才她一直盤算著以後做什麼營生,曹氏和茂春見她不高興,一起哄著她笑一笑而已。

那個夢里……,應該是前世,曹氏被錢姨娘發賣了,也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她年紀大了,自然比不得年輕的丫頭能干活兒,想來也不是好地方,茂春一直沒有嫁人,跟著她入了庵里,直到她死了之後,安葬好她,就自己投湖自盡了。

最可憐的是她的父母,就她這麼一個女兒,卻是到死也沒見過一面,那時候的王正澤早就坐穩了內閣大佬的位置,一手遮天,父母雖然知道她未必真的有病,但是卻無能為力。

林瑤想起父母,就讓茂春拿了筆墨過來,準備給父母寫一封家書,上一次見面還是三年前,想想還真是想念。

這一次她可以正大光明的把二老接來一同生活了。

正在林瑤寫信這會兒,外面有人來敲門,張山家的去開門,見到又是那個生的白白胖胖的男子,笑眯眯的道,「謝謝您家的菜了,那味道絕了!」說著豎起了大拇指,動作其實略顯夸張,但是這個人生的很好,白淨圓潤,眼神又十分的溫和,叫人看著就生出好感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伺候皇帝出宮的太監李莧。

張山家的忍不住得意的笑,道,「您客氣了,不過是尋常的菜肴。」嘴上雖然謙虛了一番,但心里還是抑制不住的驕傲,又道,「是我們夫人指點我做的。」

「您家夫人那廚藝可是不得了,我家老爺可是給吃光了。」李莧不遺余力的夸贊道,隨後指著手上的匣子,「所以我們老爺說不能白吃您家的,這是謝禮,禮尚往來!」

「哎呦,這是什麼?就是一點吃食而已。」張山家覺得這匣子雕工精致,一看就是貴重之物。

「就是一本字帖。」

張山家的听了,這才放下心來,道,「那替我家夫人謝過了。」

「客氣了。」

兩個人客套的一番,李莧就回去了,張山家的捧著那匣子走了進來,走到院子里看到林瑤正在寫家書,就停頓了下,想著不要打擾她,還是林瑤率先發現了她,問道,「來的是對面的鄰居?」

「是,之前不是送了果子和一碟菜過去,說他們老爺很喜歡吃,還夸贊夫人菜肴做的好,這是他們家送來的謝禮,就是一個尋常的字帖。」

茂春把匣子拿到了林瑤的桌子上,然後打開來,「這字帖怎麼這麼舊?難道是老物件?」

這話可是引起了林瑤的注意,湊過來看,等著看到上面的字跡,驚的把手上的毛筆都掉在地上了,她顫抖的喊道,「這不會真的吧?」隨後把手放在手帕上擦了擦,虔誠的把字帖捧出來,越是看越是激動,抑制不住的喜悅。

「夫人,這是真跡?」

「到如今,這世上已經沒有衛夫人的真跡了,不過有個叫古樂的人,也是一位書法聖手,是為大家,他復刻了許多衛夫人的字帖,最為接近真跡了,這應該是古樂的復刻的版本……」林瑤小心翼翼的查看,最後指著印章的位置道,「你看這里,古樂所有復刻版本都是加了一道自己的印章。」

「夫人,這東西是不是很貴重?」

「不僅是貴重問題,是在世面上根本就買不到!」林瑤激動的說道,她從小就是喜歡寫字,一直臨摹衛夫人的字,剛有些起色,就因為嫁了人沒有在練了,她對王正澤愛慕傾心也是因為王正澤的字寫得出眾的原因,嫁人之後,忙于家中的庶務,根本就沒空練習,如今她剛和離,終于有空有閑了,就得到這般珍貴的字帖,簡直就是想睡覺被人送來了枕頭一般妥帖。

張山家的這才知道這字帖的珍貴,道,「那李總管還說這是尋常的字帖呢,乖乖,居然這般貴重。」

「他說這話怕是咱們不收。」

林瑤拿到了字帖簡直喜不自禁,去沐浴更衣,隨後虔誠的翻開字帖,練了一會兒字。

第二日早上起來,林瑤躺在床上沉吟了一會兒,喊了張山家的殺了一只童子雞,雞肚子塞入小米,蔥團,蘑菇,這季節沒有生板栗,放入之前泡好的干板栗,用瓦罐小火慢炖了,讓張山家的送到了隔壁去。

林瑤說不出不要字帖的話來,因為實在是太喜歡了,也舍不得退回去,但是她卻沒有相等的回禮,父母給她的陪嫁,多數都是金銀玉石,和這字帖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甚至林瑤還覺得,她要是真回了這些東西,反而是對著字帖的看輕。

既然隔壁老爺說喜歡她做的菜,她就準備日日做了菜送過去,直到他回去為止,不過一般來住別院的最多不過一個月就回去了,畢竟不是常住地方。林瑤盤算大約做一個月左右就行了。

李莧和張山家的在門口閑聊,張山家的說道,「你們家老爺可真是闊氣,我們夫人說那可是少見的復刻本,貴重的很。」

「嗨,這東西在喜歡的人眼里,那就是無價之寶,在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人眼里,不過就是一本書而已,還不如一碗餛飩實在。」

張山家覺得這個李總管說話可真是太對她脾氣了,忍不住跟著笑起來,也就沒有剛才的緊張,道,「這是我們家夫人親手做的板栗雞湯,她說昨日做的涼拌胡瓜未免有些寒涼,今日就做了這補氣通脈的菜來,正好補一補昨天的損耗。」又指著另一個紙張說道,「這是我家夫人昨天臨摹的字,說想讓你們老爺看一看,說一定會好好愛惜,刻苦練字,不敢辜負你們老爺的相贈。」

李莧也覺得這家夫人很上台面,皇帝讓他送過去的時候,也是頗為心疼來著,不過看這位夫人的反應,倒也算是送對人了。

皇帝還是老樣子,躺在藤椅上,臉上看不出什麼悲喜,在听琴,他身旁有個穿著湖綠色襦裙的年輕女子正在撫琴,那琴聲時而如急流,明快熱烈,時而又想春日的風,柔情綿綿,十分的悅耳動听。

這女子正是皇帝的旁邊的女宮尚真彈出來的。

說起來這個尚真也是生的明眸皓齒,才華橫溢,原本是選來伺候皇帝的秀女,皇帝卻覺得她的琴技不錯,說與其做個等寵幸的才人,不如在他旁邊做個女宮,還能一展抱負,就這樣從秀女成了女宮。

一開始李莧覺得有些怪,居然還有人不喜被皇帝寵幸,後來才知道尚真在外面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就等著她滿二十五歲出宮成親了。

李莧還沒走過去,就看到皇帝突然睜開了眼楮,朝著他看了過來,道,「這是什麼味道?可真是香。」

李莧笑著說道,「這是隔壁夫人送過來的雞湯。」

尚真就停了下不彈了來,喊了宮女來跟著李莧一起擺了桌,除了雞湯之外,也有之前準備好的菜肴,但是顯然皇帝只看著那雞湯。

李莧照例試吃,畢竟是皇帝入口的食物,必須要檢驗一番,結果一口湯喝下去,只覺得醇厚鮮香,沒有其他雞湯的油膩,喝完唇齒留香,還有種意猶未盡的口感,再去看湯,淡淡的黃色湯底,這是……,熬完之後去掉了上面的油?

皇帝顯然也發現了和常喝的雞湯的不同,道,「雞湯涼了之後再去掉上面的一層雞油,保留了雞湯的鮮香,又不會覺得膩,不錯。」又吃了幾筷子雞肉,「這火候也是恰到好處,雞肉松軟而不柴,當真是用心了。」

皇帝平時吃飯很是節制,但還是忍不住多喝了一小碗湯。

李莧就把張山家的說話復述了一遍,「說昨日的菜有些寒涼……,很喜歡那字帖,親自寫了一章,讓您瞧瞧呢。」

皇帝吃的舒服,眉眼都溫和了起來,道,「打開來看看。」

宮女撤了桌子,上面重新鋪上了石青色的錦緞桌布,這才小心翼翼的打開卷軸,一旁的尚真看了眼,那目光就有些離不開了。

皇帝問她,道,「尚真,你怎麼看?」

「奴婢听聞陛下把奴婢喜歡的字帖送了人,昨天夜里心疼的覺都沒睡好,本來還想著出宮之前腆著臉跟您要了,當做陪嫁呢。」尚真語氣不緊不慢,神色也很認真,偏偏說的話卻十分有趣,像是真的一般,果然,這話惹的皇帝忍不住莞爾一笑。

李莧假裝生氣道,「尚真,你說你拿了老爺多少好物件,還不夠呢?」

「哎,李總管,這東西又不是你的,你心疼什麼?」

幾個人說笑了一番,氣氛就變得輕松起來,尚真指著字說道,「這夫人的字很見功底,比起衛夫人的,卻是有了自己的味道,帶著幾分靈動婉約,只可惜還是差一些火候,不過陛下這字體算是送對人了,只要肯繼續練習,早晚會有所大成。」尚真說道這里停頓了下,帶著幾分期盼說道,「到真是想要見一見這位夫人了」

李莧道,「這幾日不是鬧的沸沸揚揚那件和離的事情?這位夫人就是那位自請下堂的那位。」

尚真露出吃驚的神色來。「原來是這位夫人,怪不得,能有這樣的字,又怎麼會是無名之輩。」

皇帝向來內斂,就是遇到十分高興的事情也不會失去常態,但也不是沒有端倪,比如話會比平時多一些。

李莧看到皇帝高興,自己也跟著很高興,覺得這一趟也沒有白來,起碼能解開皇帝的心結。

「你說想要把字練好還需要什麼?」皇帝問道。

李莧一時沒反應過來,一旁的尚真道,「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這想要練好字,自然需要好的筆墨紙張了,奴婢看,老爺可以賞賜筆墨給那位夫人。」

皇帝點頭,道,「把我書房里那套筆墨給她送過去吧。」

李莧听完這話,差點一個仰倒,要知道皇帝用的紙可是特供的澄心紙,本身澄心紙就十分昂貴,尋常人都用不起,也很難買到,而這屬于澄心紙里的上品,這全天下恐怕也就皇帝才用得到,至于墨錠自然也是少見的徽墨珍品。

李莧心里頭忍不住想著,這買賣做的,昨天用一碟涼菜換了一本名貴的字帖,今天更了不得了,用了一瓦罐雞湯換了澄心紙和墨錠,這叫什麼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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