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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最後一場雪了。

戰爭結束、年關已過,驅車過巷時, 開窗得見街上行人稀少。雪如鹽粒般, 細細薄薄一層鋪在地上,透著銀亮光潔色。長檐車行至羅府, 小廝上前叩門通報後, 著一件狐狸白皮鶴氅衣的青年郎君才從車中下來。當是長絛鶴羽, 陸三郎走下車,在小廝的領路下進了宅子。雖因病而著衣厚些、面色憔悴些, 但他不經意瞥開的眉眼, 清潤明秀, 讓一路上迎面而來的羅家女郎們心肝怦怦直跳。

可惜陸三郎神色冷淡,他絲毫沒有停步與女郎們友善打招呼的意思。雪漫漫飄在湖上, 白石凝霜,松霧赫赫。三三兩兩的女郎們除了呼朋喚友, 讓人來看陸三郎, 好似也沒有旁的法子能吸引陸三郎的注意——

郎君實在太過清高。

陸昀眉目間的疏冷客套,不願與人寒暄的神色, 到他進了羅令妤住的院子,才一怔之下,緩緩融化。因他站在院門口,黃昏雪光下,他已經看到廊子里站著的身形窈窕婀娜的女郎。上身青碧色廣袖,下系雪白襉褶裙,再梳著十字假發髻。雲鬢濃濃, 額心花鈿,羅令妤仰面看廊上掛著的燈籠,與侍女說話。燈籠的光與廊外的雪一同拂到她面上,瑩白溢彩。

陸昀看到她,便不覺莞爾︰羅令妤不愧是羅令妤。哪怕不出門,在自己院子里,仍然裝扮得如此鮮妍明媚,絲毫不敷衍。不必手忙腳亂,她隨時可以出門,隨時可以迎客。

細雪紛紛,他盯著的女郎大約在和侍女說摘燈籠的事。侍女們笨手笨腳半天摘不下,看得羅令妤心急。如羅令妤這般心靈手巧的,大概見不得人粗笨,她直接扶著梯子自己爬上去摘燈籠。侍女們圍著女郎,滿面緊張,唯恐女郎摔了。羅令妤飛快地摘了相鄰的兩個燈籠,從梯子上下來,侍女連忙過來接燈籠幫她。

雪撲在面上,潤在手上,確實有些冷。

羅令妤搓著手,跳了兩下,好讓自己暖和。侍女們要分走她的活,怕摔了女郎,她們急忙自己扶著梯子去摘燈籠。羅令妤也不攔,她只笑盈盈站在地上,仰頭看侍女們忙活,嘴上指揮道︰「莫急,輕一些,慢一些。做這燈籠的制燈大師都過世了,你們若弄壞了我的燈籠,便沒有了。」

侍女們笑嘻嘻︰「放心吧娘子,我們小心著呢。」

雪光照在羅令妤臉上,陸昀安靜地看著,微微出神。他恍惚地想到自己做的夢,夢中他不在人世後,再未曾見到羅令妤這般鮮活的笑容。他在自己的夢中好似顛沛流離了許久,跟隨著她。夢中的心痛如麻,如臨親境,至今想到都心悸無比。

……夢不知真假,羅令妤在雪地中仰望燈籠,卻讓他覺得溫馨眷戀。

有一種「被等待」「不辜負」的感覺。

羅令妤幫著侍女們一同把廊子里掛著的燈籠全都摘了下來,侍女們抱著燈籠去收起來,羅令妤坐在空廊扶手邊,等著侍女回來。身後驀地傳來郎君幽幽的聲音,低涼如清泉涌心房︰「……怎麼不掛我送你的‘五彩琉璃燈’呢?我送你的燈,畫的十二美人,你不喜歡麼?」

羅令妤嚇了一跳,猛地站起轉身。她身後站著陸昀,她一步沒多走,轉肩時就跌入了陸昀懷里。他站得這麼近,好似她急不可耐撲入他懷中一般。而陸昀眉骨輕微挑動,伸手就攬住了她的細腰。他不給她掙扎後退的機會,直接抱她入懷。

羅令妤身子一僵︰陸昀!他怎麼來了?不該在養病麼?

羅令妤心亂如麻,因為「陳雪」的緣故而躲著陸昀,不想見陸昀。然而陸昀是不知的。他對女郎的印象,還停留在兩人上一次說笑親昵的時候,那時她乖巧地坐在他榻邊給他凍傷的傷口包扎,眼淚簌簌地掉,讓他心疼無比。陸昀以為,現在也是這樣。

他唇角含著一抹笑,俊美的面容俯下,高挺的鼻梁貼著她。

羅令妤抗拒地,後腰被他摟著,上身卻還是向外傾了傾。

陸昀不在意,以為她只是故作姿態。他溫暖的鼻息噴在她面上,羽尾一樣輕拂輕蹭。聲音酥而溫,帶著嘆息︰「妤兒妹妹,怎麼這麼久不見面呢……」

羅令妤︰「我……唔。」

她張口,唇就被含住了。她推他,他反而將她壓在廊柱上,吻得更深。

那樣纏綿悱惻、情深融血一般的。

十指抓著她的手按在身後柱子上,他披的斗篷甚暖,他親來時,俯身而貼的他身上的氣息,讓羅令妤一下子失神。失神剎那,便見他目中笑意加深,口腔中的舌尖也勾住了她的舌,吮了一下。

那勾引她的架勢……吮得她舌一瞬間就麻了。

羅令妤呼吸急促︰「唔唔唔!」

侍女們搬好燈籠,要再回來取時,便見院中多了一人,院門口的小廝跟她們擺手勢、使眼色。侍女們望去,見一地混亂扔著的燈籠,紅光白雪交映,光線明明暗暗,那謫仙人一般的清俊郎君摟壓著她們的女郎,背著她們不知在做什麼。

侍女們刷地紅了臉,懂事地反身離去。

而原地,羅令妤則被陸昀親得腿軟腳軟,她跌坐在扶攔上,後背貼上欄桿。欄桿的冷硬讓她從親吻的纏綿中回神,她看到陸昀與她相貼的臉,濃長的睫,清黑的眼。她被他美色所迷,他親她時,那陡然而至的沉醉,讓羅令妤滿心痴然中,突得痛了一下。

她真的……真的受不了他以這樣含笑的、溫柔的樣子去和別的女郎好!

羅令妤手肘抬起,在他腰月復上一捅。陸昀吃痛,向後退開。他模了下自己的唇角,指上便有了幾滴血。陸昀挑眉︰「你敢咬我?」

羅令妤不理他的調笑,她坐他站,她將手臂抬起擋在兩人之間,問︰「陳雪是誰?」

陸昀︰「……!」

他眸子猛地一縮,幽黑冷暗。

陸昀反應卻是何其快。腦子里在想羅令妤突然這麼問的緣故,他口上已經溫聲細語︰「有人跟你胡說了麼?莫要信他人而不信我。不過是我在洛陽時見過的一個女郎而已,沒有什麼。」

他自然是絕不可能承認陳雪是誰的。

他判斷她的神色,緩緩坐下。他握著她的手,放于唇邊親了一下。羅令妤別過臉,要掙月兌,陸昀卻摟著她不放,給出了一個解釋︰「真的什麼也沒有。在洛陽時混入太守府,需要人幫忙。那位陳雪,不過是幫了我一個忙而已。」

羅令妤肩被他摟著,她想走,他看似松松摟著她,手下卻用力,她根本站不起來。已經攤局,她咬了下唇,心中到底不甘,便再次仰頭問︰「既然你和她只是尋常相識,何以你身上有她的帕子?」

陸昀意外地眨了下眼。

他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可能是當日月兌身太守府時,太守闖進來的時候太匆忙,他把陳雪的帕子隨手一塞,卻不想帶在了身上。之後回來他便病了,羅令妤照顧他,說不定在哪里看到了陳雪的舊物。

心中猜的八九不離十,陸昀便放松了些,隨口道︰「可能她不小心落下的?誰知道呢。妤兒妹妹不要總提她了。」

陸昀雖然敏銳,可他到底是男子,他不知他這樣急于繞過這個話題、提起陳雪便敷衍的態度,看在羅令妤眼里,有多欲蓋彌彰。

羅令妤怔忡著眼看他,被他握著的手指,一點點涼了。他的態度,簡直是對她猜測的最好驗證——若非心里有鬼,何以這樣躲避?

她又低下頭了,陸昀察覺了她那受傷的眼神,低頭︰「你不信我?」

他停頓了一下。他這樣驕傲,他是真不想提「陳雪」,尤其不願在羅令妤面前自曝其短。可是女郎眼眶都要紅了……陸昀只好多說了幾句︰「真的沒什麼。我與她……是不可能做什麼的。你就當世上從無此女好麼?我保證她絕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羅令妤眼圈是真紅了︰「你憑什麼說她絕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你什麼意思,你是覺得我比不過她麼?才不讓她出現在我面前?我哪里不如她?」

陸昀︰「……」

他仍想著哄羅令妤,當即改口︰「我說錯了,是她不如妹妹一根手指頭。她真的只是一個陌路人而已,妹妹忘了她吧。」

羅令妤眼淚差點落下,看得陸昀眼楮驟縮,跟著心疼。听她哽咽︰「你為什麼能保證她不出現在我面前?你莫非是與她有了什麼,可你又舍不得我,你便起了殺人滅口之心?由此才能保證她絕不會出現在我面前?」

陸昀︰「……」

被說得啞口無言。

而羅令妤驀地抬頭,她鼓起勇氣,揪住他衣領,聲音發著抖︰「你們有沒有、有沒有……」

陸昀聞弦知雅意,覺得荒謬,不等她問完就月兌口而出︰「沒有!怎麼可能!」

被他摟著的女郎的肩,這才微弱的,松了一下。羅令妤咬得自己唇痛,但是她最害怕的那個答案,陸昀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沒有。他反應這麼快,態度這樣堅定,當是真的。可是確實是真的麼?

若是他只是不想和她分開,騙她呢?

羅令妤茫然著,被陸昀手按住後頸,向他懷中埋下臉。她濕潤的睫毛上的淚,扎在他頸間。被郎君周身清而暖的氣息包圍,羅令妤再忍不住,哽咽後,伸手抱住了他脖頸。

她覺得自己完了。

千秋要君一言,願愛不移若山。

她是真的喜歡他……喜歡到這樣卑微的地步。喜歡到懷疑他背著她偷情,卻還是不能態度堅決地與他反目,還是想挽回,想听他解釋……她不願放棄陸昀,她在大雪中救出的這個人,她當日在雪地中抱著他哭泣時,就注定心給了他了。

陸昀柔聲︰「令妤,信我。不要再提陳雪了。」

他手托著她後腦勺,說︰「我與你發誓,我絕不可能與陳雪燕好,傷你的心。你該信我……我身邊總是圍著各類女郎,你若是不信我,那日後我們怎麼辦?你身邊也圍著各類郎君,我也不能因為吃醋,就與你整日置氣,對不對?我們該相信彼此啊。」

良久,埋在他頸窩間、眼淚濕了他一脖子的女郎聲音悶悶地傳來︰「你說得對……我們若要在一起,我應該信你的。」

陸昀輕微地松了口氣。

……

兩人和平地告別,相約了改日再見。

陸昀離開時心情不錯,看羅令妤雖然眼哭得腫了,精神卻好了很多。但這只是他知道的,他走後,羅令妤的臉就重新暗了下去。她當著陸昀的面,照著他希望的那樣作出寬容大度狀,但回到自己舍內,撲到床上,女郎便嗚嗚咽咽地開始哭。

陸昀騙她!

她以為他那樣聰明,如果他哄騙她,她是看不出來的。實際隨著她越來越了解他,羅令妤發覺自己是能看出陸昀在回避什麼的——

他雖然柔聲細語地安撫她,可他一直在回避「陳雪」這個問題。

從黃昏時來,到天暗後走,陸昀對「陳雪」的描述,空洞無比。他什麼信息都不肯說,他說的「陳雪」,還沒有他下屬說的形象生動些。

他說陳雪是不小心把帕子丟他那里……可是羅令妤知道陸昀有多難討好,陸昀是絕不能容忍陌生女郎將東西落在他那里,尤其還是帕子這樣私密的東西。

羅令妤哭得喘不上氣,覺得要死了一般難受︰「……你撒謊,你騙我……你說你沒有和她燕好,可是沒有燕好的時候,誰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陸昀,你和我玩這種文字游戲……你以為我傻麼?你以前也不曾與我歡好,可是你什麼沒做什麼沒模?你吃盡了我的豆腐……可你確實沒踫過我……你若如此對陳雪……你自然是和她不曾有什麼了,你也不怕我去查……可是男女之間,難道除了那樁事,就是清清白白的了麼?!」

然而哭著哭著,羅令妤又慢慢說服自己︰「不,他是喜歡我的……不然不會撒謊騙我,還說陳雪絕不會出現……他寧可殺了陳雪,也不讓我受傷,他心里是有我的……我要信他,他以後不會了……」

然而她心中的刺,又如何才能拔?

……

但凡相愛者,便是如此。有勇氣決絕者,甚少。總要找出一萬個借口,不舍放棄。想著畢竟,畢竟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周揚靈再見羅令妤時,便發現女郎消瘦了很多。周揚靈詫異無比,短短兩日,美麗無雙的女郎,怎麼這般憔悴?兩人坐在馬場上的空草地上,羅令妤滿目憂郁,周揚靈皺眉,神情與往日的溫和不太一樣︰「妹妹怎麼瘦了這麼多?是有人欺你?」

羅令妤搖頭。

怕周揚靈多問,她轉話題︰「南陽這邊事結束,周郎便會回建業吧?和我們一起回麼?」

周揚靈卻是神色頓了下。

她想到了建業的陳王劉俶,便覺懷里的香囊滾燙無比。

周揚靈晃了下神,才道︰「不,我不回建業……我該回宜城了。一年了,我都沒回家,我父親問我許多次了,我得回家報平安。」

羅令妤訝然,周揚靈卻笑道︰「不過無妨。妹妹與陸三郎大婚之時,我還是會去建業慶賀的。」

大婚之日……

羅令妤目色暗了。

她踟躕,又茫然︰「……若我不想大婚呢?」

周揚靈一怔。

羅令妤︰「我先與範四郎退親,若再與陸雪臣退親……人家會覺得我極難說話吧?我會不會再嫁不出去了?而且,雪臣哥哥……對我是很好的……」

周揚靈輕聲︰「若他真的對你好,妹妹不會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想退親的。我了解妹妹……妹妹不必擔心世俗眼光。妹妹若做了決定,不管世人怎麼想,我是支持妹妹的。」

羅令妤︰「……」

她仰目,目中閃露詫異卻感動之色,溫潤如玉的郎君,竟對她這樣好……她頭抵在周郎肩上,閉上了眼,輕聲︰「周郎,你真好。若我能和你在一起,你定不會讓我這樣難過……」

周揚靈面色不自在,听她這話,頓生僵硬。

但周揚靈還不曾做什麼,身後便起寒聲︰「羅令妤,過來!」

羅令妤一駭,連忙站起,看到陸昀竟來了馬場。他騎馬而來,此時俯眼看她和周揚靈親昵訴情的樣子,面寒無比。在他這種眼神下,羅令妤略微尷尬,覺得他誤會了自己和周郎。陸昀見她不動,忍了心中火。他跳下馬走來,拽住她手腕,就要將她拖走。

周揚靈卻攔了一下︰「陸三郎。」

陸昀停步。

周揚靈眼底無笑︰「你莫要欺負羅妹妹。」

陸昀忍了半天,才皮笑肉不笑道︰「我知。不勞你費心,你先管好你自己那點兒事吧……比如你與陳王如何了,還能瞞多久?」

周揚靈︰「……!」

陸三郎此人,不給人面子時,是真不留情面。周揚靈皺眉,眼看他拖拽著羅令妤離開,摟著羅令妤上馬而走。周揚靈輕嘆一口氣,這時終于確定羅令妤和陸昀之間果然出了問題。

她苦笑一下︰她和羅令妤倒真是同病相憐。

她自己「女扮男裝」的事,既被父親催著,又被陳王查著……火燒,離暴露之日也沒幾天了。

到時可該怎生是好?

……

陸昀心中壓抑。他知周揚靈是女子,知周揚靈很照顧羅令妤,羅令妤這人又牆頭草,誰對她好,她就高興得合不攏嘴。甚至懷有想嫁的心。

自然羅令妤現在是要嫁他的。

可是她跑去跟周揚靈訴苦,她頭抵在周揚靈肩上,她心中之動搖,陸昀怎麼可能看不出?她竟然對他產生動搖?就因為一個「陳雪」?

為什麼她不能忘了那個人?

帶著羅令妤直接回去自己的住宅,將下人喝退,拽著女郎一徑入室,陸昀關上門。他看羅令妤蒼白的面色一眼,勉強讓自己溫和下去。他坐下來,忍著心中煩躁,手肘貼在案木上,手揉著額心。陸昀忍氣吞聲︰「你到底,有何不滿?」

羅令妤無措地立在地上,看著他頭疼的模樣。她說︰「我、我沒有不滿……」

陸昀眉心不抬︰「說真話很難麼?」

羅令妤︰「……」

她看他煩躁的樣子,好似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他在拼命忍耐一樣。然而到底是誰先做錯的?羅令妤月兌口而出︰「我不滿你和陳雪!」

陸昀︰「我早說過沒什麼了!沒什麼就是沒什麼!為什麼不信?你不是說會信我麼?」

羅令妤冷笑︰「信你?我怎麼信你?我剛認識你的時候,我送你幾杯茶都要找關系,討好錦月姐姐,才能送到你手里。陳雪的手帕也像我當日那樣難送麼?你是直接將她的帕子收在懷里,才能一路帶到南陽吧?你提起她就不想說話,你的態度正常麼?若你真無事,當和我解釋清楚,或者旁敲側擊,讓旁人與我解釋清楚。可你沒有。你迫不及待地要繞過這個人。你覺得你能繞過去麼?」

陸昀慢慢抬目。

他清雋的面容如雪,手搭在太陽穴上,眸子幽深︰「為什麼繞不過去?為什麼非要提?」

羅令妤︰「怎麼繞?!我和你說每句話,我都想著陳雪是不是也和你這樣過。你對我多好,我都想著你是不是也這樣對陳雪。連我對你笑,我都在想、想陳雪是不是也對你笑過……我要瘋了你知道麼?」

陸昀︰「忘掉她!」

羅令妤︰「忘不掉!」

他刷一下站起,向她走來。羅令妤驚駭向後退,卻躲不掉。他扣住她的腰,俯身就要親她。但是下一刻,他的唇就被懷里的狠心小女子咬破。他不肯放她,她情急之下也不肯被他親,竟膝蓋上抬,向他胯部踹去。

陸昀躬身而躲,一下子放開了她。

他此時已狼狽無比,身子發抖,眼楮赤紅︰「你徹底瘋了麼?」

羅令妤往後跑,見他還要追來,她抓過手頭的燭台就向他砸去。陸昀抬臂躲,燭台砸到他手臂上。他氣得不行︰「羅令妤!」

羅令妤又抓起玉枕丟他,砸得陸昀不得不後退。女郎喘著氣︰「離我三步遠!從此以後不許靠近我,不許踫我!」

陸昀沉臉︰「我是你男人,你讓我從此以後不許靠近你,不許踫你?」

羅令妤說︰「你讓我惡心。」

陸昀︰「……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他眼神一下子變了,那種狠厲暴怒色,讓他氣勢陡揚。清貴雍容的陸三郎從不曾這樣,他第一次從女子嘴里听到他自己「惡心」這樣的話。還是羅令妤說的。他心如被刀割,他氣得厲害,再要向她走、抓住她手臂。

羅令妤一徑拿各種器具砸他,不許他靠近。

陸昀︰「你這個瘋婆子!」

羅令妤︰「比不得你。一面對我做戲,裝出不愛的模樣。轉眼就能和別的女郎廝混到一起。你以為你不提就不存在麼?我告訴你,以後不許你踫我。你就是親我,我都能想到你親陳雪的樣子!你這樣惡心,你離我遠一點!」

舍外人,只听到屋里頭乒乒乓乓的砸東西聲,聲勢極大,讓人心悸。真不知郎君和女郎在屋子里鬧什麼。僕從們嘗試著問一句,屋舍中的男女同時回答︰「不許進來!」

屋中,羅令妤和陸昀均喘著氣,怒目盯著對方。他們中間,鋪滿了一地碎瓷,青青白白。不知多少名品珍品,但這兩人生起氣來,誰在意這些?屋中羅令妤能抱得動的器物都砸光了,陸昀的手被她砸出了血,可他連包扎都不肯去,就盯著她不放。陸三郎胸口被氣得悶疼,才要起步,就見羅令妤飛快的,竟將撐窗子的木桿抱在了懷里,警惕看她。

陸昀氣笑︰「你還要拿木桿打我不成?」

羅令妤不吭氣,可她的架勢,分明是不許他過來。

兩人對望,慢慢的,陸昀靜下。他疲累道︰「這樣有什麼意思?這麼不信我,這麼與我吵……有什麼意思?」

羅令妤听得怔住。

她放下了懷里的木桿,像是被他說動一般。她痴痴道︰「是呀,整日這樣吵,被人嫌棄,有什麼意思呢?」

陸昀︰「我可沒嫌棄你,你生氣也莫往我身上潑髒水。」

但羅令妤已經听不到他在說什麼了,只喃聲︰「整日這樣,不如……分開好了。」

陸昀一震,肌肉繃起,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但羅令妤已經不說了。她不再像方才那樣與他吵架、打他,她看眼他手上滴著的血,也覺得自己像瘋子一樣。堂堂陸三郎,被她打成這樣,外面誰會信?真是沒意思。羅令妤眼中含著淚,坐了下來,她不再與陸昀說話,而是開始默默地掉眼淚。

陸昀眸子縮起。

頓時狼狽別目,沉聲︰「不許哭。我不吃這套。」

羅令妤才不理他,她只是簌簌地掉著眼淚,一滴滴串成珍珠線頭,落在桃腮上。女郎哭得眼潤腮紅,艷艷情切。她本就極擅哭,陸昀看著,他越看,她眼淚越多。她哭得厲害,初時只是默默落淚,後來已經忍不住,肩膀顫抖,淚眼婆娑,哭出了聲。

嗚嗚咽咽。

嚶嚶啼哭。

陸昀臉越來越僵。

他低頭罵了一個髒字,陸三郎第一次罵髒話,可惜羅令妤沒听清。她見他忽然一腳踹去,將好端端放著的案板踹飛,砸成了兩半。羅令妤自暴自棄,哭得更厲害。陸昀轉身就走,看他真這麼走了,羅令妤就一邊哭著,一邊想找東西,想將他屋里頭自己原本留下的東西帶走。

就這樣分了吧。

她意識到自己的心眼真是小到極致,而且只針對陸昀一人。她實在受不了、受不了……羅令妤哭哭啼啼的,因為哭得厲害、喘不上氣,她都沒法出門。她不能讓僕從看到自己這樣哭個不停,離開陸昀的地方。她就算走,也不能那樣丟臉。

漸漸地淚水都要哭沒了,陸昀仍然不回來,真就這樣徹底丟下了她。羅令妤心中徹底發涼,自尊受創,想他是否也覺得累,想就這樣算了?這般一想,淚水又涌出來了。

門敲了兩聲。

羅令妤沒听到。

門再敲了兩聲。

羅令妤沒好氣︰「陸昀不在!」

門外聲音低柔如酥,慢悠悠的︰「不尋陸昀,尋你啊。」

羅令妤愕然,揉著哭紅的眼楮,驚疑不住︰「你、你是誰?」

門外的聲音酥酥而笑,如貼著她的耳一般︰「你不是一直想見我麼……我是陳雪呀。」

羅令妤忽地跳起,臉色青青白白——當即大罵︰「陸雪臣,我殺了你!」

還說沒騙她!他竟然金屋藏嬌!

羅令妤眼紅似血,想尋銅鏡整理儀容。情敵來看她笑話,她哭得眼楮都腫了,如何能輸?羅令妤咬牙切齒︰不就是陳雪麼?她倒要看看,她如此貌美,陸昀憑什麼金屋藏嬌不藏她,卻藏陳雪!

作者有話要說︰  陳雪姐姐上線,都是套路,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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